當真正的愛上了一個人,無論是平民百姓,抑或者身為九五之尊,那樣的在意竟是如此卑微而真實的存在著。
分明,在楚蕭離的心里,他很清楚慕容紫是個怎樣的人,會有多了解他,體諒他,而自己又會在往後如何對她竭盡所能的包容和庇護。
在他們之間早就達成了共識與默契,攜手將來,她不做皇後,照樣能夠與他齊頭並進洽。
便是這樣,在得知她回京後,非但沒有獲得暫且的心安,反而因為次日的封後大典,越發的坐不住。
非要趁夜來看她一眼,與她說說話,才能順平了他少許莫名的愧疚鈐。
可是……不對啊。
萬歲爺自個兒納悶來著。
事關天下和兩國形勢的事兒,就是沒有相互坦誠之前,小辣椒也早就清楚的說了,皇後之位她如何都不稀罕。
怎的他偏覺著非她不可,哪怕她不要,他退而求其次,將那位置當作政要上的籌碼許給別個,都是對不起她。
旁人眼中,他是有多陰險狡詐,處處都機關算盡,把她困在死胡同里。
其實,他最先困住的人是自己,而後,只不過把慕容紫強行綁在了身邊,碧落黃泉,生生不離。
總是有個人,讓他想把最好的都給她,將她供著,討得她的歡心,他從中獲得除她之外,別人難以給與的滿足。
不過就是這麼簡單。
故而叫她與鳳位失之交臂,與她身為慕容家嫡女無關。
做不到,是楚蕭離的無用。
慕容徵一語道破了關鍵,與他對弈,只消看慕容紫站在哪一邊,那是穩贏的。
這夜到底還是沒忍心踹門而入,擾她的瞌睡。
興沖沖的來,失望而歸。
落寞的背影,讓花影幾人看了都于心不忍。
都是怪覺著,竟是到了如斯程度。
……
楚蕭離拿不準慕容紫的態度。
確切的說,當是近來他拿不準慕容家這幾人的態度。
食古不化的太傅大人誠心實意的歸順了自己,關氏一黨被壓制得死死的,皇權盡在掌握,楚蕭離卻覺得自己什麼也沒抓到。
看不到小辣椒,他心里欠得慌!
後而才恍恍然發現,從自己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慕容徵先回京的時候,已然就落了下風。
他只是,看似贏了。
回到宮里,天邊已有了些起色。
楚蕭離身姿輕盈的在座座宮殿的頂端無聲起落,腳下開始往來忙碌的宮人們,誰也沒發現絲毫。
東華殿中,除了溟影之外,還多了半夜模進來,撲了空的洛懷琰。
于是宋桓和東萊給楚蕭離更衣時,整個內殿里滿是話癆的不解——
「按理說,小師兄是楚皇,身為一國之君,後宮女人多點兒實為理所應當,可是皇後就不同了,放到尋常人家,這皇後就是正室,其他的妃嬪便都乃小妾,明明小師兄喜歡的是慕容紫,為何你要讓她做妾,她竟然也願意,唉,你們真是好奇怪。」
撿了楚蕭離素日最喜歡的那張明黃的龍榻,他不講客氣的盤腿而坐,摳著臉皮,絮絮叨叨個沒完。
字句珠璣,把有個人的心說得越發堵悶。
頓了下,他依舊想不通,繼續道,「我就不信寧玉華當不了皇後,寧玉書還能不講道理的揮軍南下,貿然開戰,再說,小師兄你也很會打仗的嘛,要說寧玉華有了身孕,慕容紫早晚也會有身孕對不對?」
說著,他在深沉的思緒里把頭搖了搖,蹙眉。
皇帝與尋常男子還是不同的,若是他長大,有了心愛的人,別的不說,必須要心無旁騖。
沉默小會兒,他腦子里轉了好幾個彎,繼而抬首向著不遠處的卓絕男子看去,懷疑,「不過話說回來,寧玉華肚子里的真的是你的骨肉?」
楚蕭離正伸平了兩手,由得宋桓和東萊給自己穿衣,滿心都是待會兒大典的繁復瑣事。
又不是他心儀的女人當皇後,絲毫提不起興趣。全當走個過場,然後……接著出宮,如何都要把慕容紫給弄進宮來。
還是那句話,不將她放在眼皮底下,他不放心!
對懷琰,楚蕭離本來懶得理會,心想待會兒師傅自然會來收拾他。
豈料這小子話多成這樣,每句都能點得他不痛不癢,愈加氣不順。
「懷琰,你……」
「小師兄!!!」
剛接觸到楚蕭離投來的眸光,洛懷琰一蹦而起,站在了龍榻上,一臉的崇拜,「你穿龍袍的樣子好威武!真是氣度不凡,光彩照人!難怪能把後宮里的女人迷得死去活來,爭個皇後之位爭得頭破血流。」
說得好像他親眼看到後宮里的女人們,是如何的為著萬歲爺打了一架……似的。
楚蕭離腦袋疼。
懷琰卻是被他的天子形容微有震撼,一下子來了興趣,求道,「我能不能去看封後大典?」
「不能。」得到的是武德皇帝的斷然拒絕。
「為何啊?」懷琰不放棄,為自己力爭,「慕容紫那麼笨,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把寧玉華從後位上拉下來,你們事情又多,動不動就是變數,沒準下次楚國再有封後大典,都是孖興小佷兒做皇帝的事了,對了小師兄,你會把皇位傳給孖興的吧?」
本是緊要的話,都能給他扯到遠天拔地去。
伸手扶著額頭嘆了口氣,楚蕭離轉身向著外殿行去,邊走邊無情吩咐溟影,「綁了,扔到母後那兒。」
懷琰沒來得及再開口多說,只見溟影面無表情的向自己走來,他驚得打了個冷顫,抓起身旁的佩劍,竄房梁,鑽地洞。
抵死不從。
殿外,深長而空幽的角音響起,天明,封後大典開始。
……
當晨曦的第一縷霞光從地平線上升起,百官自皇宮的正南門,分文武兩列整齊行近。
同時,身著銀鎧的御林軍精銳,從春裕宮將未來楚國的皇後迎入由十八匹戰馬才能拉動的金漆馬車,威肅的宮樂奏響,一路向著太廟而去。
在馬車前面開道的,除了御林軍之外,先是六局女官,接著是三宮六院的管事。
宮人們穿著整齊的盛裝,每個人都代表著自己宮里的主子,以此向皇後示意臣服之心。
冊封皇後的儀式盛大而隆重,總共分為三個部分。
首先是獨自帶領後宮女官和有品階的宮人,祭拜太廟列位先皇。
接著前往宣政殿,在百官和兩宮的見證下,與皇帝交拜天地。
最後,帝後雙雙前往皇後的居所立政殿,在那里完成合巹之禮。
從此楚家的天下,往後的史冊,注定有她的一席之地。
為這一天,寧玉華已準備多時!
此刻她端莊的跪坐在四面鏤空,紅紗遮掩的嫁車里,心情要如何才能真正形容出來呢?
沒有過于的雀躍和奮然,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還有她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應如此。
她抱著自己未曾顯露的肚子,小心著每一次的呼吸,不放過周圍任何景致。
不動聲色的望著所有的人,亦感受著所有人的目光,她知道,過了今日,她的地位將比從前更加堅固。
縱使……
肚子里的孩子並非楚蕭離的骨肉。
她不知道他可曾洞悉于此。
不日前,楚蕭離來探望過她一次,算不上過于冷談的態度,卻也並不親切。
那樣的關懷,無非是身為皇帝,對後宮其中一個身懷有孕的女人所盡的些許責任。
不得不說,那時寧玉華是有些失落的。
可只要再想到月復中骨肉是她用了手段自別處得來,再多的郁結便都釋然了。
他對她是不會有感情的。
原本她就是自北狄嫁到楚國的政治犧牲品,是聯姻的工具。
楚蕭離心里的人自始自終都是慕容紫,那個女人讓她深深的忌憚,妒恨。
又如何?
如今坐在鳳駕里的人是她。
孩子不是楚蕭離的,無所謂,她不說出來,誰知道呢?
只要她能夠在楚宮中有權利,有地位,無論這後宮里有多少的女人,都要跪她,拜她,她的孩子將來還要成為儲君,成為未來楚國的皇帝。
這就足夠了!
慕容紫算什麼東西?
據聞這是千載難逢的良辰,過了今日的這個時候,下一次,需要等上十幾年。
心里如是想著,耳邊的絲竹樂聲不絕,漸而,她全情投入進為自己獨辦的大典中,享受。
太廟的祭祀完成後,已至卯時中。
來到宣政殿外,六局的兩位尚宮將寧玉華從馬車上攙扶下來,玉足踩上鋪了紅綢的石階,一步,接著一步,她向殿中慢慢行近。
身上華美明艷的嫁衣,幾乎要融進滿目的紅彤中去。
兩旁的文武百官無不做埋首恭敬的形容,先是身著四品朝服的官員,接著是從三品,正三品……
隨著她一點一點的走近,感受這些人看她的復雜目光。
不管怎麼樣,是楚蕭離親自封了她這皇後。
她是真正的贏家!
當寧玉華完全走上石階,來到正殿大門前,透過半透明的紅色蓋頭,舉目望去,站在她正對面盡頭的,是身著龍袍,高高在上的天子。
那個男人,將是她的丈夫。
而她,將成為他唯一的妻子。
喜樂聲驀地止于耳邊,頓時萬籟俱寂,大殿中剩得若有似無的余音在繚繞,眾人恭敬屏息,垂首,姿態臣服。
心跳開始有了不同的節奏,雀躍?期待?
或許都有。
腳步微頓,寧玉華深深的做了個呼吸,她想將楚蕭離的神情看清楚,卻,如何都只能望見他的輪廓大概。
他站在泛著尊貴光澤的黑色石階上,負手而立,欣長的身,筆挺絕世,傲然無匹。
他似在等待,又似同她一樣彼此相互做著端詳。
那麼,他會有期待嗎?
就在這一時,寧玉華忽然對這個男人重新燃起想要佔有的期望。
就算不能得到他的心,那麼,他身旁的位置也注定只能屬于她!
沒錯,就應該是這樣。
往昔不可與今朝同日而語。
難道背後有整個北狄做後盾的寧玉華,不能有如此的野心麼?
奢華的紅蓋頭上,用金絲繡的那只金鳳異常奪目,身後蒼白的天光將她看似嬌弱的身形突顯非常。
銳利的眸光自紅紗里穿透而出,全然籠罩在站在盡頭的男人的身上。
再抬步,滿心歡喜。
靠近,得到,唾手可得的輕易。
不想便正是在這一時,忽然身後響起了突兀的嘩然聲。
寧玉華感受得到,就在一瞬之間,仿佛有誰奪走了原本屬于她的萬眾矚目。
也就在這時,原本看不清楚的楚蕭離的臉容,清晰的在她眼中發生了變化。
她望見了他的動容,甚至他在短短的瞬息間有了比她更加強烈的期待和驚喜。
但這情緒絕非是對她。
轉身看去,就在寧玉華不久之前才走過的階梯上,有一女子,踏著曼妙的步子,姍姍而來。
她的每一步都讓百官為之驚嘆,因為她到底還是來了。
意料之中,往往之外。
她穿著不遜于皇後的嫁衣,光彩照人,氣度不凡。
端靜賢淑,姿態自若,神情淡然。
那是皇族女子應有的風範,不是皇後,早已勝似六宮之主!
除了慕容紫,當今再無第二人敢做出如斯大膽的舉動,滿朝百官,沒有人會覺得她不該來此,或許他們早就在等待她的到來。
她屬于這里!
沒有人敢阻攔她,因為她是慕容紫。
她不但有世家的權利,更有帝王的寵愛。
皇後算什麼呢?
他們的皇帝楚蕭離,本就沒有章法常理國君,誰是他的皇後,重要嗎?
慕容紫的出現,讓寧玉華限于極度的震驚中,錯愕得全身顫栗,眼睜睜看著她向自己走進,恐慌在心底蔓延真切的蔓延開,收都收不住!
她將要奪走她的什麼?
等到寧玉華想要出聲時,晚了,就在擦身而過的那瞬,一股異香沁入她的鼻息,再听慕容紫用著無比輕淡的語調,說,「皇後的位置,還是你的。」
這是她給她的賞賜,如此而已。
對手?
寧玉華從來沒有入過她的眼。
後位?
慕容紫更不稀罕,只因對她而言太容易,太容易。
目空一切,把大殿上除了楚蕭離之外的所有人都視若無物。
那才是她此生唯一的對手,唯一的歸屬,唯一的摯愛。
直徑,來到八十一級的石階下方。
手中捧著那道被陳放得太久的聖旨,昂首向上看去,在楚蕭離含著期待笑意的注視下,揚聲,「君無戲言,請皇上兌現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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