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感冒讓我又是臥床休息,母親看的緊,閻謹越那邊也放了我的假,我在床上待著都要發霉了。
這日我無事,叫了曲悠陪我偷偷出去溜達,街上早就支起了攤位,我倆坐在路邊攤上吃著豆腐腦,心里還挺舒坦。冰雪消融,泥雪斑駁,城內散發著將春的氣息,空氣中寒冷刺臉,我待了一會就受不了了,拉著曲悠就要回家,著實的沒出息了一把,還比不得女人呢!好在曲悠不似曲澀,沒有嘲笑我。
因為是偷溜,我也不敢走正門,只去了僕從才走的小門,剛過了胡同,就看見有個衣著樸素的女子拉著一個孩子跪在那,和管家在糾纏著什麼。
管家指著女子的鼻尖罵道︰「趕緊走,王府半分錢都沒少給,結果你這還是糾纏不休,我看三爺當初就不該憐憫你們。」
冰天雪地的,女子就領著那四歲的孩童跪在地上,哭喊著,眼淚滑落凝結在臉上,那孩子更是苦不堪言,臉蛋通紅,小手插在雪地里,想要拿出去被女子按著。
我蹙眉,望向曲悠,後者立刻明了,細看了一下,解釋道︰「好像是那陳家娘子的妹妹。」
陳家娘子的妹妹,哪來的這號人物?
曲悠抿了抿嘴,微微蹙眉,一一道來。
原來這陳家娘子是個民女,一日我喝多了用了強,後來就決定納那女子為通房,女子縱然不願意,可也沒法子,可是後來竟然查出了陳女有了身孕。我還沒娶媳婦,就把庶長子給生了,這不就是等著給別人笑話麼?稍微有點家室愛子女的人家就不會和我結親。這是也好辦,給一碗打胎藥也就好了,可那陳女是個烈性子,說什麼也不肯,最後我也是心里內疚,就給了一筆錢財,說了不會認肚里的孩子。
我還有私生子,我迅速搜索記憶,卻怎麼也沒想起來,媽蛋,怕是我以前壓根就沒把這個當回事。我望著那邊問道︰「那這是……」
曲悠也看了一眼,心中明了,有些不忍那孩子,低聲道︰「爺,要不給點錢打發了吧!」
我心道這是自己做的孽,嘆了口氣,像那邊走去,就听見管家怒火沖天的說道︰「當初就說明白了是不可能認這孩子的,三爺也給了那女子不少錢,如今你這妹妹還厚著臉皮來,竟然先讓爺認了這孩子。」喘了幾口粗氣,「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女子拽著孩子爬上階梯,哭喊道︰「這是三爺的血脈啊!如今我姐姐去了,三爺是平安的唯一親人啊!」
孩子被她拽的薄衣開散,臉上通紅眼楮無神,好似發了燒,我心里冒起一股怒火,實在看不下去了,沖了出去,撈起孩子抱在了懷里,抱給曲悠,道︰「把這孩子抱回府里,送…送曲裾那去。」
管家見我一愣,然後連忙阻止,「爺,這孩子要是認回來,您讓天賜少爺如何自處啊!」
我揚起眉毛,「爺自然會安排,給小少爺請大夫。」回望了那跪在雪地里的女子,冷聲道︰「給她那些錢,滾遠點。」
女子一愣,往我跟前跪蹭,眼中脈脈含情,嬌聲著︰「三爺,奴家照顧平安已久,實在不想分開,求三爺可憐啊!」
感情這是用孩子來邀寵,我冷笑一聲,捏住她的下巴,她努力保持微笑,卻掩飾不住眼中惶恐,我沉下臉,扇了一巴掌過去,「你是個什麼東西,把爺的孩子弄成這樣,沒弄死你算是輕的。」
我推開那女子,回頭沖著管家喊道︰「你來處理。」然後毫不留戀的回了府邸。
管家把怨氣轉移,看著那女子在雪中大叫,冷笑一聲,道︰「去幾個人,扔遠點。」
我走的匆忙,陰沉著臉,有問安一概不理,帶著泥土進了母親屋里,顧不得喝暖茶,直接了當的把大概都說了一遍,母親一面吩咐田富家的拿湯婆子,一面為我捂手,責怪道︰「早就說了不讓你留下那孩子,可你偏偏就是心善。」
我听著別扭,岔開話題,「我想認那孩子回家。」
母親搖著頭不贊同,「你要是接回來讓你媳婦如何自處?要知道,哪怕你和老大都是嫡出,可還是區別的,你大哥是長子,若是哪一日分家,也是你和你二哥搬出居住,落為分支。那孩子的生母是平民,更是你的長子,若是你有意讓那孩子認祖歸宗,在記到你媳婦的名下,那名義上就是嫡長子。」
這麼不是很簡單麼?我露出輕松的笑容,說道︰「那好辦,不記在翩若名下就是了。」
母親接過湯婆子放在我手里,皺眉說道︰「要是不認回來也就罷了,若是認回來,你那房里的兩個出身都不好,讓別人知道婢妾教導長子,還不讓人笑話。」
我渾不在意的說道︰「抬一個就是了。」
母親戳了戳我的額頭,「哪有你想的那般簡單?她們兩個出身太低,抬都抬不起來。」
我抿了抿嘴,心里有了主意,沖著母親眨了眨眼楮,說道︰「兒子有辦法。」
——
「啪!」茶杯掉落。
翩若橫眉冷眼,不敢置信的問道︰「三爺真的說了要把那孩子認回府里。」
珍媛使勁的點了點頭,「真的,听說那孩子在曲姨娘那呢!爺現在去了夫人那。」
翩若漸漸冷靜了下來,面無表情,母為子強,她絕對不能讓其他人成為自己孩子的絆腳石。她眼神暗了暗,心里想到,若是真要記到自己名下,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
我從母親房里出來回了西苑,直接進了曲裾房里。
平安吃了藥,正躺在床上安靜的和曲裾說話呢!
曲裾一身蘇繡月華棉衫,一見我來了,連忙起身,俯身道︰「爺。」
我點了點頭坐在床邊,看著神情慌張的平安笑了笑,道︰「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曲裾見我要和平安說話,道了聲告退,就退了下去。
平安看曲裾走了都要哭出來了,卻也不敢伸手留,我納悶,我覺得我挺和藹可親的啊!抿了抿嘴,輕聲問道︰「你多大了?」
男童用被子遮住了半張臉,微不可聲的說道︰「四歲。」
我微微蹙眉,雖然早就有了猜測,可親耳听見還是心疼孩子,模了模他的頭,不自覺的放柔了聲音,「我是你的父親,你以後就跟我在一起吧!」
平安眨了眨眼楮,小聲的問道︰「那小姨呢?」
小姨?我臉不自覺的沉了下來,看他有些害怕,心道這孩子真是敏感。親了他額頭一口,我避而不談,說道︰「你現在這睡上一覺,讓藥效發揮,待會就有人來接你去你的房間了。」
平安拘謹的點了點頭,我暗暗滿意,是個乖巧的孩子。
我待他睡了才出了門,看到曲裾守在外邊,我握了握她的手,道︰「你辛苦了。」
曲裾紅了臉,害羞的搖了搖頭,「平安少爺很乖。」
我點了點頭,看了里屋一眼道︰「待會百合屋里會有人來接,先辛苦你一會。」
曲裾嘴上說是,心底松了一口氣,她還怕這孩子會養在她這呢!自己還年輕,怎麼的不能有個孩子,別人生的就是怎麼養也養不熟,更何況女乃女乃肯定看著孩子不順眼,養在自己這不是找罪受麼?
——
我回了屋,看見翩若在逗弄著天賜,心里輕松,也上前跟著湊了湊熱鬧。
翩若笑意盈盈道︰「妾身听說今日有女子帶著孩子來夫君了。」俏皮的吐了吐舌頭,話語中帶著酸味,「是不是又要添姐妹啊!」
我搖了搖頭,「我說過,百合之後,我絕不納妾。」沉吟了一下,「不過的確有事要和你說,我想認回那孩子,記在百合名下。」
翩若遲疑了一下,「到底是夫君的長子。」
我笑了,「母親也是這麼說的,所以我準備抬百合為良妾。」
翩若猶豫了一下,然後小心的說道︰「百合妹妹倒是和善,只是這出身低了些……」
我擺了擺手,「無事,我會給她領捏造一個身份。」慎重的說道︰「記住,從今以後百合就是平安的生母。」
翩若乖巧的點頭,「妾身會安排妥當的。」
……
三日後,翩若給百合辦了酒席,恢復了她從前的名字,周音。平安正名天安,家譜上記載生母周音,良妾,民家女。
至于那女子,我冷笑,那般對待我兒子,有你的苦果子吃。
我叫人去尋了天安生母的墓,就是個簡單的小土丘,連個名字都沒有,想來她的日子也是不好過的。我不想打擾她安寧,沒有為她重新修建,只是帶著天安和些許祭品,向她安靜的敘述著天安最近的生活,承諾會好好對待天安。
要走的時候,天安拉了拉我的衣角,疑惑的問道︰「這是誰啊?」
我暗自嘆息一聲,微笑著對天安說︰「是爹爹的故友,你要常來看她,知道麼?」
天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我望著墓,願你安歇,下輩子嫁個好人。
三月的天,怎麼又飄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