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使得冬至立在原地，大氣不敢出。以前來村支部和郝之友見面都是一群人轟圍著，象這樣單獨見面卻是沒有的。他的眼神倒也奇怪，象是在看自己的女兒一樣，他真的要把自己當成兒媳婦了？冬至總是覺得別扭，她把竹筐放在身前作為屏障。手在捏竹筐時，就想到了雞蛋，嘴里找到話題說道︰「我媽說了，家里窮，沒啥感謝郝書記的，這雞蛋也只是表達我們感激的心情，希望郝書記收下。」
郝之友這才回過神來，雙手接住竹筐瞧了瞧，嘴里說道︰「太客氣了。救濟貧弱，是我們村支部應盡的職責嘛，我怎麼能要老百姓的東西，快拿回去吧。」他又把竹筐推回去，從態度上看讓人分辨不了這話的真偽。
︰「我媽說了，你不收雞蛋，我就不領救濟款。」冬至擅自做主加了一句。她不想雞蛋被推來推去的，更不想再把一筐雞蛋再那麼挎回去。
他笑了笑，看著筐里的雞蛋也不過是一二十個，收下也犯不了政治錯誤。終接過籃子說道︰「那我收下了，這是老百姓對我們工作的認可呀。」雞蛋收下後，冬至心里就覺得有上當的感覺，認為他真會演戲。還當他是個多清廉的村官呢，不會拿群眾一個線頭兒。
兩人對面而坐，冬至握著他倒的茶水等著領錢。他一直微笑看著她，卻不提錢的事。她已申明來這兒的事由，沒必要再說一次了。領救濟款的手續應該不煩雜，簽上冬至父親的名字就可以拿到錢，去年從吳會計那兒領錢就是這樣。可今天的情形不知村支書在等待什麼？她把眼光轉移在茶杯上，仔細欣賞上面的圖案，那是幾筆蘭花草印在白瓷杯上，很醒目好看，她用手在上面模來擦去耗時間。等看膩了，她把眼光無聊地抬起，剛好與郝之友眼光相會。他高興地咧著嘴說︰「譚四方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讓這麼一個有靈氣的姑娘給他當閨女……哎，可惜我這輩子有兒無女呀。」
冬至不知該接句什麼話，只是拿眼去看桌上牛皮紙袋和桌上的印章，示意著她來辦的事還沒辦成。他方想起了自己任務似的掏出一串鑰匙來。慢慢地打開抽屜，拿出一個藍色掉了漆的硬皮賬本，翻到指定的頁數讓冬至簽字。冬至一筆一畫寫她爹的名字時，他又感慨說︰「肚子里有墨水真好。要是你爹譚四方來了充其量就是按個手印，象楊白勞似的。」冬至頓下筆很想起身辯解，她爹是會寫字的。但她終忍住了，不想在領救濟款以外的事情上多費口舌。
他為他的幽默獨自笑了兩下，又說︰「按規定，我只能發給你上頭撥下來的一百塊救濟款。但上午我讓書濃去你家考察了一下，他說你爹瘸著一條腿，家里長年缺少勞動力，現在又要看病抓藥。誰家沒個難處呢？鑒于這些，我再拿出二百塊錢給你家解決困難，這錢書濃說算他出的。你的毛筆字寫得好，以後經常來支部寫個宣傳口號，幫忙組織個活動什麼的，那二百塊只當是村支部給你的費用了。」
冬至站起身來沖他又鞠一躬說︰「謝謝郝書記啦。」
她心里高興，她家又少了一筆債務。他手指沾了口水數出三百塊錢，大概都是十塊一張的厚度，然後身子越過桌子雙手遞上錢去。冬至已經接住錢的一角，他卻迅速地抽回，象反悔似的小聲謹慎地說︰「對外人說起，就說在我這里領到的是一百塊。」這樣不光明磊落的神情看起來和他書記的身份有些不相符。他也從冬至停滯的眼神中看到了這一點，立即補充說明︰「你也知道，咱村人的素質參差不齊，我這兒經常接待耍無賴的；撒潑打滾的；上天入地不怕死的。為了咱村內部的安定團結，就只能這樣講了。你明白我的苦心嗎？」
冬至似懂非懂的感激點頭，只覺得要與己有利，也要與人有利。郝之友見狀才穩妥地把錢交在她手上。
待他賬本復原鎖上抽屜時，冬至覺得自己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