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月黑風高。兩旁的篝火,瑩瑩照亮門上牌匾所書的「六扇門」三個大字。
一高一矮,兩名身穿斗篷,頭戴兜帽的人便站在這牌匾下,似乎正在等待什麼。要知道這「六扇門」本是西京城內羈押審訊各路刑犯之地,本應威嚴肅穆,法震八方;然而這衙門卻建得富麗堂皇,不但以沉香木制作這門扉,就連腳底台階都是漢白玉所砌,看上去不像是官府衙門,卻像是王爺府邸。有道是「六扇大門向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如此看來,所言非虛。
過了一會兒,只見門上開出一個小洞,一雙綠豆般的小眼楮隔著門洞向在門外苦等的兩人道︰「你兩可以進來探望。」其中一人向他點頭稱謝,並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口袋,放在小眼楮的手里。小眼楮墊了墊袋中重量,滿足地眯了起來,稍後便听能到一陣復雜的機閂轉動的聲音。
兩人隨著這位小眼楮差役一起走入地牢。只見這地牢猶如一座向地底延伸的迷宮,兩人一直沿著旋轉的石階拾級而下,也不知下了到底多少層。只听那差役忽然道︰「就是這兒了。」便帶他們走進一扇巨石所做的牢門。
牢門內ch o濕昏暗,一排殘燭勉強指出去路,差役轉身對那兩人說︰「只準探望一炷香的時間,不過這期間我要把這‘囚龍鎖’鎖上,你們兩可別抱怨。」兩人再次向差役謝過,差役點點頭,走出牢門。只听「 」響聲,兩人便被鎖在這牢門之內。他們順著道路繼續往前走,終于看到一個人影。
「……師旭。」
牢房內,種師旭被兩道碗口粗細的鐵索穿過琵琶骨,釘在牆上。他聞聲抬起頭,本以為是自己筋疲力盡後產生的幻听,晃了晃便垂下頭去。他勉強辨認著門外那兩個人影,凝視良久,才發現︰那正是自己做夢都想見到的那兩個人。
他的堂兄種師旭,與青梅竹馬的伙伴池小苔,此刻來到他的面前。
種師勛放下自己的兜帽,看著被折磨至此,面容枯槁幾如鬼怪一般的種師旭,心痛如絞。
「多虧了那黃公子托關系,我們才得以進入這‘雙生死獄’,只是沒想到,你竟過得如此痛苦!」種師勛痛聲道,他輕輕撫模種師旭的側臉,手止不住微微顫抖。
種師旭拼命仰起頭,露出微笑,道︰「不過區區兩條鐵鏈而已,小事一樁。」他轉頭向另一人道︰「小苔,你也是,別再哭了。」
躲在兜帽下的池小苔,早已泣不成聲;她拼命忍住,揚起臉上兩道淚痕,啐道︰「你可真是個硬骨頭!早知道就應該再給你多釘上幾根。」「好巧!今天早上那些牢卒也這麼說。」種師旭大笑道。
「小苔,別這樣說。」種師勛低聲喝止。他轉向種師旭,道︰「那童貫果真因為童真鈺之死,遷怒于你,甚至上書皇帝,請降誅殺之罪;其心所居,昭然若揭。現在父親與我正在多方奔走,全力為你開月兌。」
童貫的義子,素有「京畿龍卷風」之稱的童真鈺,種師旭與他在「夢華館」發生過節,並約定牡丹花開之r ,在洛陽城外的邙山決斗。然而正在酣戰之際,童真鈺卻忽然遭人暗算,墜入萬壑深谷,至今人間蒸發。
「童貫那老太監在想什麼,我用想都知道。」種師旭的這句話逗得池小苔梨花帶雨地笑了幾聲。「我只怕因為自己的事情,而耽誤伯父追查朝廷**之事,不知現在進展如何?」
種師勛有意避開種師旭的目光,安慰道︰「你且放心,這些官倉蠡鼠必然逃月兌不了,加以時r ,我等定將其繩之以法,以正乾坤!」
種師旭當然不知道,這幾r 內,京城的格局早已是風雲變化。「西京六大家」之一,同時也是賣官罪首的梁師成幾r 前忽然暴病死于府中,其家眷也隨後遷離京城。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種師道等人的調查忽然斷了線索。
而其余以童貫蔡京為首的西京五大家,也在這時向種家發難︰他們不但設法以謀殺之罪將種師旭下入「雙生死獄」,更是在追查**這件事上大做文章,尋了各種借口停止種師道等人的追查。「西京六大家」本就勢力龐大,朝廷百官見種家勢單力孤,竟也紛紛傾附于蔡京,童貫等人;如此一來,種師道在這混沌不堪的西京城內便是孤雁獨鳴!
現在,童貫黨羽甚至開始向徽宗皇帝進言勸諫︰請求將這種家逐出京城,遠戍燕雲十六州。
種師旭並未發現種師勛的難言之隱,點點頭道︰「這樣便好。」說罷,他便低下頭,道︰「只是我想不通,為何有人要暗算那童真鈺,竟要將他從百丈高崖打下,落得一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池小苔忽然道︰「會不會是那童貫暗中指使,制造理由將你定罪,藉此拖垮我們種家?」種師勛搖頭道︰「那童貫自從听聞義子的死訊,備受打擊,須發一夜盡白,已無平r 里飛揚跋扈;況且,虎毒不食子,若只是為了陷害師旭,y 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又何必搭上自己義子的x ng命?」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囚龍鎖」轉動的聲音,只見黃公子與差役一同走了進來。他將一袋銀子塞給剛才那名小眼楮差役,差役立刻對他點頭哈腰,鞠躬退了出去。黃公子便慌慌張張走進來,低聲對種師勛說了些什麼。種師勛面s 一變,道︰「你所言可是屬實?」黃公子點點頭道︰「勛哥放心,此乃我心月復親眼所見,絕對不會有假。」
種師勛點頭道︰「那我這就去!」他轉身對種師旭說︰「師旭,你再忍受些時辰,馬上便能救你出來。」說完,他便和黃公子匆匆離開地牢。
濃夜殘月,白火幽幽。
童貫的義女,同時也是童真鈺義妹的童夜凝身著白素,形如幽靈,她手秉殘燭,步入為童真鈺所設的靈堂內。夜風低語,如泣如訴。她輕輕撫著堂中的那口棺木,隨著搖曳的燈火,腦中不禁浮想起往r 里童真鈺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
「夜凝好妹妹,今r 就把這早課免了吧。」
「真不愧是夜凝妹妹,冰雪聰明!」
「若是喜歡一個人,當然要和她在一起才可以。」
一想到自己再也見不到童真鈺那意氣風發,年少輕狂的面龐,童夜凝便忍不住內心哀慟;雖知這棺木內所放的不過是一些童真鈺所穿戴過的衣冠,她伏在這空棺上,默默流淚。
在一旁伺候的婢女憐燕看到童夜凝傷心憔悴的模樣,也哭了起來,道︰「大小姐,這幾r 你為大少爺的事情,不飲不眠,整個人兒都快瘦成宣紙片兒了!憐燕知道小姐你與大少爺情深似海,大小姐的心情,憐燕當然明白;但老爺現在已經是那樣,而大小姐你若再倒下去,那我們童家,不就要散架了嗎?」
童夜凝哀婉一笑︰「我對真鈺哥哥的感情,你怎能知道。」她轉過身,抬頭望著月光下童真鈺的靈牌,輕聲道︰「是我害死了真鈺哥哥,這般心情,你又怎能知道。」
童夜凝俯身對著空棺自言自語,憐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這幾r 她寸步不離地跟著童夜凝,就是生怕她會做些傻事。然而,若是再放任她這麼憔悴下去,只怕不需做什麼傻事,童家便要再多打一口棺材了。
這時,婢女南香忽然闖了進來,她看上去好像是有什麼十分要緊的事情,急得香汗淋灕,連發髻都掉了下來。她喘著氣,望著驚訝的童夜凝和憐燕,一邊大張著嘴一邊指手畫腳。似乎是因為太過焦急而暫時失語。童夜凝蹙起眉頭,問道︰「南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南香抬頭望著童夜凝,斷斷續續道︰「少爺……少爺他……」
童夜凝與憐燕見她說出「少爺」二字,皆露出疑惑的神s 。南香頓了頓,終于發聲道︰「大少爺他還活著!!」
「此話當真?」童夜凝失聲問道,「我親眼看到的!他與一名異族女孩,正在那‘十里鶯堤’游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