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幸福來得太突然,容易讓人喜極而泣。但更少的人知曉,當意外突然拜訪,人會有怎樣一種心情。有人哭泣,有人沉默,有人思索,有人為了尋求超生而奔向死路。
當一名被宣告凌遲的犯人走向死刑台時的那一刻,他才會發現,以往在監獄中,思想不斷掙扎而形成的赴死心態,竟是如此脆弱,如此的不堪一擊。當他跪伏在受刑的板石上,望著周圍百姓投來的不同目光時,自己的心中起了掙扎,再次有了對生的渴求。但,刀落人亡,他依舊還是死了……
姜林也是如此,他還是個孩童,他還有很多的歲月需要踏足,他還有很多紅塵需要染指。他,確實不甘。為何,自己需要活在別人的掌控之中,為何,自己的生死自己做不了決定,為何……
一聲嘹亮的呼聲飄蕩︰「姜林。」它伴隨的是天台的嘈雜,一時間,姜林不知如何面對。他忘記了哭泣,忘記了言語,在他腦中只存在了那呼聲回蕩,在他眼前,只剩了通往天台zh ngy ng的道路。
他為何害怕?只是匆匆抬起的那一眼,已然說明了很多事……但他看不到,人群中,有人正深深地望著他……
四位皇子按點名先後一字排開,姜林則是靜靜站在了他們的身後,一語不發。
「國師,指卦吧。」姜仁彎身行禮,接著他的目光好似利箭一般,穿過了自己的兒子,望向了姜林。頓時讓姜林有如芒刺在背之感,周身泌出了一層冷汗,不由的,眼角泛起了水霧。
隊伍中為首的一位,是姜仁的嫡長子,他名喚懷。姜懷的身影似乎很多人都很陌生,無論是學府中,皇朝內從未出現。這位兄長,也是在黃天卦命的不多時,姜瓊的母親告訴他的。這姜懷現已有十八有余,為人桀驁,但卻是英武不凡。曾听說,他是力大無比,十五歲便可舉鼎。後因在宮中惹出了事端,被姜仁派去邊疆磨練。他,也許會成為繼———之後,姜瓊的另一個競爭對手。這番言語,顯然是沒有將姜戎放在眼里。也本應如此,這姜戎平時驕縱跋扈,難免讓人不看好。
姜林抬起了頭,看著眼前這位高出自己好多的陌生男子。他並未像其他的三位繼承人一樣,穿著鮮亮,披著縷衣袍服。他身穿的是一身金甲,格外惹眼,舉手投足間鏗鏘作響。整個人英武不凡,眉宇間透著一股冷冽,更是有著一股子的堅定與不屈。
隨著國師的站立,姜懷單膝跪地,一手叉腰,一手抵地,不卑不亢道︰「姜懷,受卦。」
大國師口念梵文,生疏難懂,接著,他右手指地,作推捏狀,良久,他停止了動作。緩聲道︰「大世子此為逆石擊水命。」
「何解?」
「石本天生無命,此石為逆。波水本為靜流,此石擊之。」
姜仁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明白,卦命本已是天意,難以道破。解,只能靠自身。
———上前一步,道︰「———,受卦。」
「二世子為桂落寒渠命。」
「何解?」
「桂本是沁香四溢,卻落寒渠。」
「姜瓊受卦。」
「三世子為折蝶負花命。」
「何解?」
「本為蝶自折,負花斷命。」
「姜戎受卦。」
「四世子為蒼木舉首命。」
「何解?」
「蒼木頂天而望天。」
姜林學著四位皇子,唯喏道︰「姜,姜林受卦。」
「大國師,此人何命?」姜仁不待大國師言語,主動道。
「絮飛萍浮命。」
「何解?」
「此生無根。」
此言一出,姜仁微微舒了口氣,而天台上的人們則是一陣哄笑,而姜林,則是深深看了大國師一眼,沒有發話,退入了人群中。
黃天卦命後,是一場歡度的慶典。觥籌交錯,玉盤珍饈。皇親國戚們皆是把酒言歡,笑看舞姬歌舞,之前的嚴肅與隆重都是拋之腦後。但也有少數的人仍在思考那命數的問題。
不知不覺間,宴會已臨至末梢,人們也都是有了醉意。談論聲也少了很多。忽的,天空飄灑起了花瓣,一片片,不久,便成了漫天的花雨,飄飄灑灑。醉酒的人們莫名感到了一種心安,閉了眼,仿佛享受著花瓣滑落臉頰的每一絲細膩。
那是琴聲,悠揚輕麗的琴聲,彈琴的穿著白縷衣,面挽輕紗,朦朧中透著典雅。她柳眉彎彎,黛眼明亮。玉指蔥籠縴長,彈撥的琴弦好似一汪清水,緩緩流淌。
她的美麗,好似跳月兌了凡塵,透著淡淡好似仙女的氣息,姜林沉醉了,眾人也都是沉醉了。但不知,醉人的是酒或是琴聲……
散了會,各路的達官貴人各自拜謝後,便是整頓衣容,準備返回自己的住處。
姜林一行也是如此,他們靜靜地來,靜靜地走,好似沒有人注意一般。卻不知在某處高台上,那瞎眼的國師森然站立,他那無神的眼中竟閃爍著一絲j ng芒,望著姜林一行遠遠離去。
「有意思,真不能小看了他。」頓了頓,他又繼續喃喃道︰「蒼龍斷爪,蒼龍斷爪,蒼龍,你為何斷爪?」言語中,他輕笑一聲,消失在了黑夜中。
天台距凌王府是有些距離的,待姜林搭乘的馬車行至王府門口時,天已然昏黑。剛下馬車,姜林便遙遙看到自己的母親,倚著門欄,在家門口等候著,她的雙眼,望著的,是皇都的天台。
漸漸的,姜林的眼中有了淚。奔赴再遠,家中總是有人牽掛,路途再險,抵不過家人的一縷思念。他害怕時,總有著溫暖把他包裹,他的淚水,總有一雙已然有些粗糙的手將它拭去。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ch n暉。
沁綾倚在門檻上已有了淡淡的睡意籠罩,她輕輕閉了閉眼,又感到這夜,這月有些冷。她不由緊了緊懷抱。姜林悄悄行將過去,輕柔地抱住了母親的縴腰,淚水卻是滾滾滑落,囁嚅道︰「娘,孩兒不孝,讓娘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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