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的鮮血沿著劍鋒緩緩流淌,在劍的尖頂處四散開來,滲進這片近乎荒蕪的土地里。漠北獨有的胡楊林落下了金黃s 的葉子,將地平線映襯得有些模糊,這使血液在這片金黃s 的大地上,顯得格外突兀。
同樣突兀的,是站在胡楊樹下的這兩個人。
他們沒有任何多余的話語,男人滄桑的外表上是大漠人特有的那種桀驁不馴的嘴臉,他笑著將短劍上的血漬擦試干淨,蒼白的皮膚與烏黑的劍鋒交錯相映,仿佛連空氣中都帶上了幾分殺戮的氣味。被風卷起的落葉四散在他的周圍,男子將長劍伸出,輕輕在空氣中揮舞了幾下,于是那些滿天飛舞的落葉迅速被切割成細小的碎塊散落一地。然後他輕喝一聲,長劍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將躺在地上的人的頭顱一下子拋飛起來。
男子將劍緩緩的向劍鞘中插去。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沒有半點余綴的動作,當劍柄與劍鞘合二為一的時候,被誅殺的那個人的頭顱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此時的男子笑容如同暗夜中的鬼魅,黑s 的夜行衣隨風而動,他的頭發高高地扎起來。
像一個孤傲的末代帝王。
而在他對面站立著的另外一個人,仔細看去是仿佛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潔白的長衫一塵不染,孤獨的站在原地看著不遠處的男人,氣宇軒昂,眉頭輕蹙。
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
因為知道他們名字的人,已經死去。
所以肅殺的秋風中只剩下這兩個人一動不動的站著,黑白之間強烈的對比在這個充滿殺戮的地域顯得特別詭異,像是有什麼更大的敵人要出現似的那種短暫的寂靜。
或者,應該說是「獵物」出現前的那種短暫的寂靜。
男人持劍而立,微眯的雙眼審視著這片胡楊林,風將他的頭發吹得蓬松起來,卻絲毫沒有影響他敏銳的觀察力。
「那麼,你是在等待援兵嗎?」少年突然向眼前這個男人問道,他俊俏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落葉在他身旁散落了一地,將他潔白的長袍映襯的格外神秘。遠方的男人依舊望著胡楊林的深處,可臉上焦急的神情卻已經出賣了他的一切。男人的手緊緊地握住漆黑的劍柄,他的前額已滲出細密的汗珠。烏黑的袖口此時已被高高挽起,露出修長的手臂與暴起的青筋,無與倫比的力量已經聚集,似乎在等待著爆發的那一刻。
「再等一等吧,他們一會就來了。」男人自己安慰道,「等他們一來,你這個可惡的笑容就該收一收了。」
「呵呵,沒有關系啊。反正來多少人都是一樣的。」少年仿佛洞察了男子的心思,他抬起頭,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胡楊林的深處傳來一陣細小的震動,無數大漠中特有的飛鳥從胡楊林里飛了出來,嘶叫聲響徹天空。
「看來,他們是要來了呢。那麼你先等我一會吧,我馬上回來陪你玩。」白衣少年的嘴角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另外,你可不要想跑啊,你知道你自己跑不掉的。」
于是白衣少年笑著向胡楊林深處退去,諾大的空地上只剩下男子一個人。黑s 的夜行衣將自己的身形完全暴露在這個黃沙漫天的世界里,仿佛浮屠世界里的一滴墨汁。干燥的秋風盡情在他的臉上肆虐著,臉頰如同針刺一樣痛苦。
可是他卻不敢動。
「只有拼死一搏了,如果他們還搞不定的話。」男人的神經一直處于高度j ng惕的狀態,雙手按住自己的佩劍,準備隨時給予敵人最致命的攻擊。可瘋狂的心跳總是擾亂著自己的思緒,使自己怎麼也安靜不下來。想到輪回給自己下達的任務是誅殺一名逃竄的殺手,可真正找到那人之後才發現這個人已經被那名少年所殺死了,而且是一擊斃命,沒有一點搏斗的痕跡。
這個少年是誰?
他為什麼和我追殺同一個人?
誰會有能力一擊擊殺一名叛逃了的高級殺手?
男子的後背突然被別人輕輕的一拍,出于殺手的本能他往後猛退了十幾步停下來,轉身望去,少年在他剛才站過的地方輕輕地笑出聲來。
「你所說的同伴,是指他們嗎?」男孩從背後拿出幾個人的頭顱放在地上,身上卻沒有一點血漬,一塵不染的長袍被風吹得飄揚起來,顯得格外寂寥。
「你,你是殺手嗎?」男子激動的說道,「你竟然……」黑衣男子努力將自己的內心平靜下來,卻發現自己完全做不到「你竟然殺死了他們,難道你就不害怕「輪回」的追殺嗎?」
男子的表情拉扯的很難看,一點沒有剛才鎮定時的樣子,「不不,我還是有勝算的,只要我靜下來。」男人閉上眼楮,感受身旁微弱的氣流,內心逐漸平緩,右手緊緊地握住烏黑的劍柄。「只要我知道你的位置,然後……」
然後男子的表情突然變得很難看,因為他發現了一件特別奇怪的事情。眼前的少年,以及他旁邊的樹枝柏影,仿佛在一瞬間全部變換了位置。不,遠不止這樣,就連四周的風沙、落葉,連同飛起的怪鳥以及天地萬物,都在這一瞬間上下左右顛倒了過來。他甚至看到了站在原地的自己的身影。
只是那個身體沒有頭。
他仔細的想了想,忽然就明白了過來,原來他的頭顱,早已從肩膀掉落到地面上,發出了奇怪的聲響。
男子最後的意識,是那名白衣少年輕輕的走到了他的身邊。
「你的劍,未免也太慢了一點呢。」
「對了,你快要死了,那麼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吧!」
「我叫白夜。」
白衣少年輕聲說完,然後露出一個桀驁的笑容。
這是他最後听到的,少年的低語,仿佛也是對這個世界,漫長的永訣。
‘」這是第四個,任務完成。「少年喃喃自語︰」下一個任務,東方大陸的落r 荒谷……「
東方大陸落r 荒谷
當燭談第三次偷襲沒有得手後,他開始了前所未有的逃亡。
四天的不吃不喝,加上他年僅十四歲的幼小身材,讓他的很難在這種惡劣的壞境下堅持太久。
可是他必須要跑,他不想死在這兒。
豪豬是一種很有智力的動物,它未必會耗盡全力來跟你做殊死搏斗,但是它一定會在你筋疲力盡的時候給你全力的致命一擊。
燭談跑的不是很快,他覺得自己的力氣已經快要用盡了,如果自己再不想辦法甩開身後的撲食者,那麼他今天很有可能就會葬送在這里。
快想想辦法!他焦急的對自己喊道。
正在這個時候,原本漆黑的樹林中忽然多了一雙血紅的眼楮,一個靈活的身軀縱身一躍,狠狠地撞擊到了燭談的身上,他整個人都被撞飛了出去,翻滾了幾下,最後重重的撞到了一顆大樹的樹干上。
燭談痛苦的**了一聲,他張開眼楮,看著眼前的敵人。
那是一只豪豬,一只巨大無比的豪豬,它的個頭比起一般的豪豬大了整整一倍,身長的毛發全部豎起,兩只腥紅的眼楮死死地盯住了燭談,似乎隨時準備向他發起最後一擊。
燭談無力的搖了搖頭,然後絕望的閉上了眼楮。
再然後,他意料中的死亡比沒有出現。他再次睜開眼楮的時候,看到的,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銀白s 的刀身在月光的映照下流露出冰冷的寒光,安全無比的將他護在了身後。
拿匕首的那個少年應該與他差不多大,可是他的面容上卻寫滿了與他年齡不符的沉著與冷靜。他站在燭談的面前,像一個結實無比的堡壘,將他緊緊地護在了身後。對面的豪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兩只腥紅的眼楮似乎是在重新審視著這位不速之客。許久之後,還是發出一聲悶哼,向樹叢里竄去。
「你沒事吧?」待確認安全了以後,少年向癱倒在地的燭談伸出了手。
這是燭談第一次見到瑯琊時的場景,事實上,很多年以後的燭談也時常這麼問自己,當時的瑯琊,是真的想對自己伸出援手麼?每當他想起這些的時候,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苦笑,說不盡的嘲諷。原來命運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為他們以後的故事埋下了伏筆。現在想來,他們的相遇,像是一張早已張開的彌天大網。
可是,在當時的他還是將手遞了過去,並微笑著說︰「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