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眾人散去的身影，霍曜辰也不再多留，朝著與人群相反的方向便走去。楊言寧小心翼翼地追上去，卻也不敢離他太近，怕擾了他此時的心境，只敢與他保持著十米左右的距離。
霍曜辰在前頭本以為楊言寧會追上來，可是她卻遲遲沒有，不由地停下腳步，楊言寧見他停下自己也停下，卻只是愣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沒有上前。
「怎麼不過來？」霍曜辰轉過頭問。
「我以為你想一個人靜一靜。」
「過來。」
楊言寧這才一步一步走到霍曜辰跟前，不料剛一走近，就被霍曜辰狠狠地摟在了懷里，力氣之大，像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一般。
「曜辰。」楊言寧輕輕地喚著。
「以後不管怎麼樣，你都別離開我，好不好？」霍曜辰痴痴地問。
「好。」楊言寧回答的干淨利落，留下來，不就是為了他麼？
霍曜辰拉著楊言寧在旁邊的石階上坐下，楊言寧仔細地看著他，今夜的他穿的是一件玄黑色的長袍，袍上只有幾筆單調的金色紋路，濃濃的黑色，與夜色融為一體，顯得那麼孤單落寞，想到這，楊言寧不禁靠得更近了一些，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傻丫頭。」霍曜辰淡淡地笑著，輕輕把楊言寧攬到自己的肩頭。
半晌過後，霍曜辰才又幽幽開口︰「我第一次見到司清司澈是在六年前，我跟師父出外辦事回來，途經司水一帶，那一年雲跡大旱，司水也枯竭，很多人都因為旱災而曝尸荒野。司清和司澈是堂兄弟，司清只比司澈大半個月，我和師父發現他們的時候，他們正在挖樹根解餓，兩個人都瘦的只剩皮包骨，渾身也髒兮兮的。我問他們，他們說自己的父母都因為這場災難而喪生了，師父看他們可憐，又看他們骨骼精壯，也算是練武的苗子，就問他們願不願意跟我們回山莊來。他們都是知道都是知道聚義山莊的，最重要的是知道來到這里後可以不用挨餓，所以就欣然答應，我和師父就把他們帶回來了。」
「所以司澈這樣做，傷透了你的心。」楊言寧能了解他此刻恨鐵不成鋼的心情。
「在師父所有的弟子里面只有我和晴初是他的嫡系弟子，可以學到他所有的武學真傳。」
「徒弟也分嫡和庶麼？」楊言寧是第一次知道這個，以前她只知道有關門弟子這一說。
「一個意思吧，山莊里上下八百名弟子，有三分之一是俗家弟子，他們是仰慕聚義門的學者，是自費來這里習武的，但是不是交錢我們就會收，我們也是通過選撥才讓他們留下的。但他們也算聚義門的人，有一天如果他們想退出，跟我們打聲招呼，就可以離開聚義山莊。但是如果是真正聚義門的弟子，那麼一旦進了聚義門就永遠都是我們門派中人，除了做了什麼錯事，被逐出師門。」
「像司澈那樣？」楊言寧小心翼翼地問。
「是啊。」霍曜辰點點頭，「因為司清和司澈在進了聚義門的一年後，師父就走了，我念他們年紀小，功底又弱，所以都是我親自教導他們，有些人猜測他們最終會成為我的嫡系弟子。」
「可是他卻負了你的苦心。」
「罷了。」霍曜辰心里苦澀，只是搖了搖頭。
楊言寧不欲他在沉浸在司澈的悲劇里，轉了話鋒，問道︰「我常常听你們提起你的師父師母，可是我卻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樣的人。」
听到師父師母，霍曜辰的心忽又柔軟下來了，「師父是一個正直又豪邁的男人，于我而言就跟父親一樣，我爹娘死的時候我還在襁褓里，師父就把我抱回山莊里面撫養，那時候師父還沒有成親，他給我找了女乃娘，又當爹又當娘的養著我。我記得我剛回走路的時候，他就抱著我在馬上馳騁，我學會的第一句話也是‘師父’，那時候他喜歡把我馱在肩上帶著我玩。」
「那你師母是什麼時候進門的呢？」看著霍曜辰柔軟的表情，楊言寧心間的那抹擔憂也慢淡開。
「師父一直執著于練功，到了三十歲才娶親，師母進門的時候我已經三歲了，那個時候師母也只有十八歲。」他的記憶飄到了遙遠的以前，他記得師父大婚那天，師母穿著大紅色的嫁紗，端坐在主位上，巧目倩兮，巧笑嫣然，美得像九天外的仙子，他恭恭敬敬地朝著師母磕了一個響頭，用稚女敕的童音說道︰「辰兒拜見師母。」他的師母也笑著將他扶起，柔聲說道︰「辰兒快起來，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師母也會像師父一樣對你好的。」那時他真覺得師母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子。
「那師母應該長得很漂亮吧？才把晴初生的這麼美。」
「晴初是美，但跟師母的美是不一樣的，師母溫婉嫻靜，是那種靜的像月光一樣的女子，晴初只有那一雙眼楮長得像師母，其他的都像師父，連那豪邁的性子都跟師父一樣。」
「我還以為晴初的娘也會是個俠女呢！」
霍曜辰搖搖頭︰「師母的父親雖是遙界內有名的鑄劍師，但是他並沒有把江湖上的那些東西教給師母，他希望師母更夠遠離江湖，嫁一個平凡的男人，享受最平凡的幸福，所以從小教給師母的也是女子的三從四德和如何做一個賢妻良母。但是事與願違，師母認識了師父，最終還是卷到江湖中來了。本來師母也想把晴初教成一個賢妻良母的樣子，可是晴初偏不喜歡，所以她的性子越發的像師父。」
「那師母那樣溫柔的女人，對你肯定也很好。」
「是啊，很好。」霍曜辰應著，小時候的畫面又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師母過門後的一年，晴初就降生了，師母總是抱著晴初，喂她吃飯，牽著她的手帶她去玩，晚上也帶著她睡覺，寵溺地親著她的額頭，一遍一遍地喚著︰「初兒。」師母待他也是極好的，可是畢竟不是親生的孩子，每當晴初笑著依偎在母親的懷里，他就會想如果自己也有母親在身邊那該多好，是不是也會這樣牽著他的手，哄著他睡覺？
「言兒，跟我說說你家鄉的事吧，你從來都認真的說過。」
听到霍曜辰這麼說，楊言寧卻激動地直起了身子，眼楮直勾勾地盯著霍曜辰。
「怎麼了？」霍曜辰也被楊言寧的反應嚇了一跳。
楊言寧頓了頓︰「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可能一時不能理解，也要替我保密，好不好？」
「好！」霍曜辰寵溺地刮刮言寧的鼻頭。
「我不是屬于遙界的人，我是從異世穿越過來的。」
霍曜辰果然不能理解，只是呆看著楊言寧，一時無法言語。
「打個比方吧，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地方，在以前或是未來，都會有不同的人在這里做著不同的事情，這就是在同一個空間不同的時間所發生的事。而我，是從異世來的，是在同一時間下，不同空間來的人，遙界和我的家鄉是在這個世界上共存的世界，但卻是彼此都觸踫不到的世界，就像此刻你也不能觸踫到未來和過去的時間，你能明白嗎？」楊言寧怕自己表達的不清楚。
霍曜辰想了想，大概明白是什麼意思，又問︰「那你是怎麼來的呢？」
這個問題楊言寧也很苦惱，她搖了搖頭︰「我本是跟我的朋友上山去玩的，卻意外地撿到了靈棒，又意外地見到了那扇白石門，穿過那道白石門便到了這里。」想到這楊言寧突然有些感謝韓汶鑫，若不是自己要阻止他的表白，可能她還不會到這里來，那樣也就遇不到霍曜辰了。
「那……」霍曜辰還是問出了他最關心的那個問題︰「那你還會這樣意外的回去嗎？」
楊言寧一驚，對上霍曜辰的眼，他的眼好像被迷霧遮住了一般，是那樣朦朧，她是明白的，他最怕的就是失去她，便緩緩扯出了個笑臉︰「不會的啦，連白石門都找不到，要回去不是早該回去了嗎？」楊言寧回答著，心里也同樣沒底。
「那就好。」霍曜辰又將她摟入懷中，痴痴念道︰「只要你留下就好。」
「我哪里也不去，就留在你身邊。」楊言寧圈住霍曜辰的腰，可是一顆心卻跳得極快，她是第一次擔心這樣的問題，萬一真的有一天也莫名其妙的回去了，那該怎麼辦？霍曜辰該怎麼辦？
這樣想著，楊言寧卻漸漸在霍曜辰的懷中睡著了，初秋的深夜已是陰涼，感到懷中的人兒熟睡，又擔心石階太涼，霍曜辰便小心翼翼地將楊言寧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又將她置于自己的長袍之下，或是感覺到動靜，懷中的人兒突然嚶嚀了一聲，他便不敢再動了，只是緊緊抱著她。
他細細地打量著她，肌膚如雪，明眸皓齒，漂亮的鎖骨在衣襟下若隱若現。他是第一次這樣想，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們會擁有一個長得像楊言寧般瓷女圭女圭一樣的女兒，他會牽著她的手，教她讀書習武做人，她也總是跟在他身後喚著他「爹爹」，那這樣該是多美好的畫面。
以前他不敢對這些有什麼幻想，因為從他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娶晴初的，所以他的人生便是與聚義山莊，與晴初重疊。他努力去愛晴初，卻怎麼也做不到。他其實也害怕自己真的會娶一個像妹妹一樣的女人，最終還要生兒育女過一輩子，但是因為責任，他只能這樣。以前也從不多看別的女人一眼，直到楊言寧出現才改變了一切，從最初的絕望掙扎到現在的美人在懷，這一路走來雖然用時不長卻也是艱辛，以後他便真的會有那些美好，會有希望了。
直到第二天早晨蒙晴初拿著一盒子眾弟子寫的反思書找到花園里，霍曜辰和楊言寧還是保持著這種姿勢，只是霍曜辰也低著頭睡著了。
蒙晴初的看見這一幕，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此時的霍曜辰好像就像一只熟睡的獅子，但是卻也不忘緊緊地護著他的珍寶，她也不好上去打擾，只是輕輕地走過去，將木盒放在霍曜辰身邊，便轉身離開。
「晴初。」沒想到霍曜辰還是醒了，看著蒙晴初的背影輕輕叫道。
蒙晴初沒有回頭，只是說︰「弟子們寫的反思書我都收好了，放在盒子里，他們現在開始晨練了，我去清朔園找不到你才找到這里來的，打擾你們了。」
「晴初！」
這一聲好像喚回了蒙晴初的許多記憶，每當她不講道理，胡攪蠻纏，做錯事的時候，師兄就會用這種略帶責備的語氣喊她，但是她知道，師兄不會真的怪她，只是希望她能夠用最正確的方式去面對事情。
「好啦！」蒙晴初這才回過頭，擺出輕松的表情說︰「以後你們不要再這里打瞌睡了，也不怕凍著她！」蒙晴初看了眼楊言寧，她還在熟睡中，小臉卻是紅潤，師兄應該把她護得很好。
「我知道了，昨天我們本是坐在這里聊天的，你先去吧，這些我會好好看。」霍曜辰瞟了一眼一旁的木盒。
蒙晴初應了一聲便轉身離開。
于是霍曜辰便一只手抱著楊言寧，一只手看著弟子們寫的檢查，雖然枕著楊言寧的那只手早已經麻了，但是他甘之如飴。這樣的姿勢一直維持到楊言寧不好意思地從他懷里醒來。
蒙晴初走著走著眼里卻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她故作瀟灑地抹掉那一滴淚，心里卻在安慰自己︰「那些都不算什麼，我終也會找到一個愛我護我的男子，像爹爹對待娘一樣，若是單相思那便算了，我是蒙遠洋的女兒，怎麼可以那麼沒有骨氣？我也當是被捧在手掌心上的人兒。」
正當她想著，可是腳下卻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她回過神來，剛想開口罵，卻發現絆著她的不是石頭卻是一個人，她嚇了一跳，蹲來看，卻是尹笳寞醉醺醺地醉倒在地上，手里還抱著一個大酒壺。
「你怎麼了？喝醉了嗎？」蒙晴初用手去搖著尹笳寞。
尹笳寞卻一把抓住了蒙晴初，嘴里喃喃念道︰「娘，你你別走，別走，寞兒好想你。」
這一句卻把蒙晴初的心叫軟了，她也很想念自己的母親，看見旁邊還擺著一塊靈牌，上面寫著「先父尹獨，慈母尹林氏之靈位」，還有燒剩下的紙錢和銅盆里的灰燼，她料想昨天應該是他父母的忌日，他也沒說還幫著我們聚義山莊抓內奸，只是在幫聚義門處理完事情之後才默默地在這不惹眼的地方祭拜他的父母。雖然他表面冷酷，可是卻也是實打實的好人，果然是外冷內熱。
尹笳寞抓著蒙晴初的手，還在喚著娘，蒙晴初卻也不反感，任由他握著，眼楮卻仔細打量著他，這張稜角分明的冷峻面皮下藏得也應該是一顆寂寞而又渴望感情的心吧？
尹笳寞，可真是一個孤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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