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月里,霍曜辰每天都會去無雄的房里,無雄不僅把口訣傳給他,還指導他練功。而其他屋子里也有些武學秘籍,是無雄少時所學的武功,楊言寧和葉渡閑來無事便也自己練了起來,楊言寧畢竟武功比葉渡強,平時又經過霍曜辰的指點,此時練起來自然要比葉渡得心應手,于是她也過了把師父的癮,自己一邊練著一邊指導葉渡,葉渡也算听話,對她總是言听計從的。
楊言寧做飯的時候葉渡也在一邊幫忙,雖然沒有什麼可吃的,但是楊言寧還是變著法的給大家做,甚至還摘了院子里的花給大家做點心。無雄本來是最寶貝這些花花草草的,可是看著楊言寧忙碌又滿足的身影,他似乎看見了很多年前也有一個女子也是以這樣的心情在院子里忙碌,他便也都由著她去。
可是院子里的資源實在有限,楊言寧便在葉渡的陪同下出了院子去山上覓食。他們隨身帶的鹽已經用完了,幸好在山里找到了鹽膚木,這種植物的果實上有一層白霜,帶有咸味,可以充當鹽來用,這時當時她在粉藍居的時候沐槿教她的。他們又摘了些新鮮的野果子,挖了野筍,摘了些野菜,把帶出來的布袋子裝的滿滿當當。
正當他們要打道回府的時候,葉渡卻突然叫道︰「姐,有野雞!」說著,就把手中的袋子丟下,追著野雞去了。
楊言寧不禁失笑,看著葉渡奔跑的背影,喊道︰「小心點!我在這等你!」
其實葉渡還是個孩子,還是個偶爾頑皮帶著濃濃好奇心的孩子。只是這一幕怎麼這麼眼熟呢?是啊,當時是自己想要拒絕韓汶鑫才讓他去追野雞,所以才有後來的事情,韓汶鑫,這個遙遠的名字,不知道他還好不好,她的家人,朋友都還好不好?
葉渡身手敏捷,只消一會兒便提了兩只野雞回來,嘴里還忍不住得意的說道︰「不知道它們倆是不是正巧在幽會,剛好都被我逮著了,好家伙,這兩只野雞足有五斤重呢,這才我們可以換換口味了!」葉渡說著已經利索地用樹藤把兩只野雞的腳都捆了起來。
「每天都吃魚和紅薯,倒是難為你了。」楊言寧說道,葉渡只有十五歲,還是長個子的時候,也是挑嘴的時候,確實該吃些營養的東西。
葉渡卻不以為然的搖搖頭,一手拿著野雞,一手提起裝滿果子的布袋子說道︰「不為難,我什麼都能吃,就是不知道前輩這麼多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給我提一個吧,都這麼重!」說著,楊言寧就要伸手去拿葉渡手中的布袋子,葉渡卻急忙閃了個身道︰「你是姑娘家,這種事情交給我做就好了,我有的是力氣!」
葉渡年齡雖小,但是卻有擔當,楊言寧也覺得欣慰,看他提得也不吃力,便也不跟他爭。只是難得他年紀輕輕,雖然偶爾淘氣頑皮,但是卻不浮躁,腳踏實地,吃得住苦耐得了勞,以後好好磨練,應該也是可以成大器的。想到這,楊言寧不禁對他童年生存的環境起了好奇心,他說他是個孤兒,楊言寧便問道︰「阿渡,可以跟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嗎?」
葉渡一愣,臉上飛快的劃過一絲哀愁,楊言寧以為戳到了他的痛處,便說道︰「不說也沒關系,我只是隨口問問。」
「沒事的,姐。」葉渡便把他以前的經歷向楊言寧說來。
原來葉渡在出生沒多久的時候就被親生父母丟棄在渡口邊上,除了包裹著他的襁褓什麼也沒有留下,所以他連自己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撿到他的是一個姓葉的老窮秀才,那個葉秀才考了多次的科舉都落榜,因為家里窮又一直有咳疾所以一直也沒有娶上媳婦。他在渡口邊撿到小葉渡,便想著撿回去做個伴好了,因為是在渡口邊撿到的,就給他取名為葉渡。
葉秀才在一家私塾做教書先生,收入並不高,而且因為他長年要看病吃藥,所以家里的日子過得很拮據。但是葉秀才還是孤芳自賞,並且性子有些冷僻,他對葉渡很嚴格,也教他讀書寫字,詩詞歌賦,這就是為什麼葉渡認得字還能說出文縐縐的話的原因了。
葉秀才的隔壁住的是一戶江湖賣藝的人家,那個人家姓胡,胡老漢很喜歡小葉渡,雖然葉秀才不喜歡葉渡和他們來往,可是每次葉秀才出去教書,葉渡總是偷偷溜到胡老漢家去,胡老漢會教他一些把式,長此以往,葉渡便也有了一些三腳貓的功夫。
可是在葉渡十歲那年,葉秀才還是病死了,並且因為醫藥費和安葬費,葉家欠了一的債,葉渡只能賣了葉家的那個小破屋去抵債。
胡老漢看他可憐就收留了他,可是胡家的那個婆娘卻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不僅經常帶著葉渡去各地賣藝,而且從來不給他分文錢,讓他睡柴房,吃的也是他們吃剩的,有時候甚至是餿的,不高興了就拿鞭子抽他。本來葉渡看在胡老漢的份上把這一切都忍下來,畢竟是人家收留的了自己,可是一年之後他還是受不了了,便從胡家逃了出來。
他開始只能以野果充饑,後來找到了一個破廟住下,那個破廟里還住著不少小乞兒,他們都靠乞討為生。葉渡可能是受葉秀才的耳濡目染,也是個有尊嚴的人,不願乞討,他便到各處去打工,什麼搬貨,跑堂,洗碗,砍柴,這樣的苦力他都做過,幸好當時跟葉秀才一起生活的時候,葉秀才因為身體弱干不了重活,家里的活都是葉渡在做,所以這粗活他也能負擔。
只是因為他是臨時工,年紀小,性子直不夠圓滑,所以常常被那些有些資歷的長工欺負,這四年,為了填飽肚子,他已經不知道干過多少活計了,手上都結了厚厚的繭子。
楊言寧听完,頓時有些心疼眼前這個少年,十五歲的年紀,還是上學的年紀,該被父母呵護的年紀,可是葉渡都經歷了些什麼?以前她覺得自己一個人在家太過孤單,可是比起葉渡她已經幸運太多了。
葉渡看見楊言寧臉上難過的神情,忙開導說︰「姐,這些都沒有什麼的,我也長大了,以後都沒什麼了。」
楊言寧听見葉渡反倒開導自己,便也順著他的話說道︰「是啊,你都長大了,再過幾年都可以娶媳婦了!」
沒有想到葉渡臉色的表情卻突然變得局促不安,悻悻地說道︰「姐,你別拿我開玩笑!」
「沒跟你開玩笑,說說,喜歡什麼樣的姑娘?還是已經有喜歡的姑娘了?」楊言寧笑得燦爛。
當然是像你這樣的。葉渡看著那個笑,覺得有點晃不開眼,隨即別開眼楮,說道︰「我喜歡的姑娘跟天上的仙女一樣美,可惜已經嫁人了。」
「啊?」楊言寧失望之極,葉渡不過十五歲,那麼他喜歡的姑娘肯定也不過十四五歲吧,怎麼年紀輕輕地就嫁人了呢?雲跡的女孩子雖然比現代都市結婚要早,可是一般也都是到了十七八歲才論及婚嫁,這個小姑娘也太著急了,也不等等葉渡!
「不過沒關系,她每天都生活得很開心,這就夠了。」葉渡看在楊言寧的表情,覺得有點好笑,連忙說道。
「那好吧,我們快回去,他們也都該餓了!」楊言寧大步流星地邁著步子,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發間月白色的絹花已經輕輕飄落了下來。
葉渡伸手接過,原來是一朵梨花,他本來想喊楊言寧一聲告訴她有東西掉了,最終卻輕輕地將那朵絹花塞入了自己的懷中。
他們回到院子里霍曜辰還在練著九重飛鷹,無雄就坐在涼亭里面看著,他們練功的時候是不避諱楊言寧和葉渡的,只有傳授口訣的時候才會在室內。因為九重飛鷹光靠看招式是不可能學會的,而且楊言寧和葉渡也沒有那樣高的悟性,所以無雄也不在意。
「前輩,我們回來了,我們找了好多吃的,阿渡很厲害,還抓了兩只野雞呢!」楊言寧雖然嘴上是對無雄說的,身體卻走到了霍曜辰的身邊,笑臉盈盈。
無雄知道他們感情篤深,也不見怪。
「累不累?」霍曜辰柔聲問道。
「不累。」楊言寧眼里滿是溫柔的笑意,拿出絲帕為霍曜辰拭去了額角的汗水。
「頭上的花怎麼少了一朵?」因為出門在外,楊言寧並沒有帶什麼飾品出來,霍曜辰明明記得她出去的時候,發上一左一右戴了兩朵梨花,怎麼回來就少了一朵?
葉渡聞言心里一震,只覺得整個胸口都在發燙,那朵絹花正靜靜躺在他的懷里。
楊言寧模模頭發,插在右邊發髻里的梨形絹花果然不見了,她也沒有在意,說道︰「也許是山上的枝椏太多,被刮下來了。但是只要蝴蝶簪子還在就好了。」楊言寧說著,又模模頭上的蝴蝶簪子,那是霍曜辰送給她的,霍曜辰送她的小物件她總是隨身攜帶。
霍曜辰的眼神溫柔如玉,刮了刮楊言寧小巧的鼻頭,抿著嘴笑,楊言寧霎時也變得不好意思。
葉渡覺得這樣的畫面太過甜膩,趕緊說道︰「姐,我先去廚房,把這些東西處理處理,你待會過來吧。」
「不跟你說了,你還是先練功吧,我去做飯!」說罷,楊言寧便跟著葉渡的步子去了。
于是,這段時間他們便各自練著武功,閑下來便一起吃飯吃點心,無雄這一生最快樂無憂的時光就是和梅晶相知相守的那十年,在其他的時間里他都沒有真正安心輕松過。如今這幾個孩子走進了他的生活,他也第一次有了那種享受了承歡膝下的那種感覺,如果他的孩子沒有死,也該有那麼他們那麼大的年紀了。許是他這一生身上的戾氣太重,注定無子吧,晚年有這幾個年輕人陪在身邊也夠了,這最後一段時間便也成了他一生中最輕快明了的時光,因為,什麼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