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言寧躲到一個隱秘處,將事先放在背包里的東西找了出來,她換上了一件素色的廣袖衣裙,長長的頭發只是用發帶系好,最後還帶上了帷帽,帷帽上長長的白紗將她如玉的面容都遮住了,因為她不知道她待會到外面會是什麼情況,先將自己隱匿起來比較保險些。最後將一些隨身攜帶的物品,包括那個之前裝東西的背包都用方巾包好,背在肩上,這樣才算大功告成。
收拾妥當,她才沿著小路出了蝴蝶谷,可是一出谷她就看到了不遠出的兩座緊挨著的墓碑,她的眼淚也不禁蓄滿了眼眶。
她緩緩走近,那兩座墓旁開滿了粉藍花,此時正是一片粉紅,淡淡地花香鑽入了她的鼻息,突然間她好像覺得自己的腿灌了鉛,她靜靜地蹲下,將兩座墓碑前祭品上的灰塵都一一掃落。
這其中一個墓自然是沐槿的,另一個是賀西楚齡的,上面赫然寫著「愛妻沐氏楚齡之墓」。
「沒有想到七郎把楚齡姐也葬在了這里。」沐氏楚齡,那麼現在的楚齡只是七郎的妻子,不是什麼太子妃,更不是什麼氏族大家出閣的小姐,這個稱呼也代表了七郎對楚齡最深沉的愛吧。
她環視了周圍一圈,粉藍花被打理得很好,墓邊也沒有雜草,而且墓碑前的祭品都還很新鮮,說明七郎經常來這里。
「姑姑,楚齡姐,我回來了。」
陽光下,她好像又看見了溫柔和藹的沐槿,善良柔情的賀西楚齡,可是一切都已經那麼遙遠了。
當她走到洛邑城的大街上,洛邑城還是跟以往一樣熱鬧繁華,那一場戰爭並沒有攻破洛邑城,所以洛邑城沒有收到過多的實質性地損壞,如今看著老百姓的樣子,他們大概都已經走出了那場陰霾了。
她不動聲色地繼續往聚義山莊的方向前行,可是就在此時突然有個人男子踫了她一下,接著她就感到了肩上的重量瞬間便輕了,被白紗遮住的面容微微一笑,真是不知好歹,她今天才剛回來,就敢偷她的東西,正好法靈什麼都回來了,也該試一手了。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行動,就感到有一陣風從自己身邊拂過,連她的裙角都飄了一下,接著就有一個白影隨著那個小賊去了。
她听見身後剛剛那個白影三兩下就解決了那個小賊,接著那個白影又走到了自己面前,伸出包袱道︰「姑娘,你的包袱。」
楊言寧一愣,沒有伸手去接包袱,只見眼前的這個十七歲的少年穿著白色的衣袍,腰間束著碧色的腰帶,整個人顯得修長又挺拔,他的額間綁著一條青白相間的額帶,更顯得眉清目秀,英俊瀟湘。只是他兩年前不過跟自己一般高怎麼此時竟然比自己高出了大半個頭,連聲音也變了,當時還處在尷尬的變聲期,可是剛剛那一句話已經將他清亮的嗓音展露無遺,連功夫都精進了不少,他哪里還有辦分當時那邋里邋遢的小乞兒的樣子?唯一不變的就是他那雙眸子,還是那樣狡獪,就像一只小狐狸,現在也正好奇地看著自己,好像是問自己為什麼還不接包袱?
如此,楊言寧才幽幽地從嘴里吐出兩個字︰「葉渡。」
葉渡一听到這句話全身都為之一顫,這聲音未免太過熟悉,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盯著那白紗看,好像這樣就能在看白紗上探出兩個窟窿,確定那白紗下的面目。
楊言寧對他的反應很滿意,便輕輕掀起了白紗一角,露出了一半的面容,輕笑道︰「不認識我了?」
怎麼會不認識?我到這里來就是為了你!葉渡只覺得一時間無法呼吸,好像有什麼堵在心里爆發不出來,他多想上去抱住她大喊一聲︰「你終于回來了!」可是最終他還是克制住了,只是扯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道︰「姐!」可是因為高興,他的眼里卻不自覺地從眼角滑落下來。
楊言寧放下面紗,接過葉渡手里的包袱,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看樣子,你過得不錯啊,你怎麼又回到洛邑城來了?」
葉渡長長地嘆了口氣,便把這兩年來所發生的事情向楊言寧一一道來。
原來當時葉渡在辛州參了軍,卻沒有被派到洛邑城的前線來,只是駐守在辛州了。
後來,聚義門掌門霍曜辰和梅晶門掌門殺了陰沛賢浪的消息在傳遍了整個雲跡,但與此同時楊言寧在戰場上離奇消失的消失也傳開。于是這件事便成了大街小巷的奇談,茶余飯後百姓都在談論這位絕世女掌門,編出了無數個版本,有人說她是仙女下凡,為了解救蒼生而特地下凡的,還有人說她傾國傾城,舉世無雙,比起她的師父有過之而無不及,是當之無愧的絕世女掌門,反正這兩年有關于楊言寧的各種穿言就沒有斷過。
後來他在軍中立了功,有了可以調轉的機會,他便申請調轉來了洛邑城,表面說是因為洛邑城是他的家鄉,可實際上他是為了有生之年還有機會再見到楊言寧一面,當然這個真實意圖他是不會告訴楊言寧的。
他在軍中每個月都會有幾天調休的日子,因為之前在辛州就跟霍曜辰有交情,所以他偶爾會去聚義山莊,所以跟聚義山莊里面的人也都漸漸熟絡起來,他當然也不會告訴楊言寧他時不時的跑去聚義山莊,是為了確定楊言寧有沒有回來。也就是因為他常常跑聚義山莊,才知道原來霍曜辰和楊言寧壓根就還沒有成親,當初那麼說不過是為了方面行走江湖而已。
「曜辰,他還好不好?」楊言寧最關心的永遠是這個問題。
葉渡一怔,用余光掃向楊言寧,可惜她的面容被白紗遮住,他什麼也看不見,可是他的腦海里卻浮現出了霍曜辰最初瘦骨嶙峋,潦倒邋遢的樣子,只覺得胸悶,便回答道︰「好不好,你得自己去看。」
楊言寧本來很期盼葉渡會告訴她什麼,可是葉渡卻也這麼說,她突然覺得很失望,好吧,自己去看就自己去看吧!
可是就再下一秒葉渡卻驚呼了出來︰「糟了!居然跟你在這說了這麼久,今天可是尹大哥和晴初姐大婚的日子!」
「什麼?你個混小子,這麼大的事你也敢忘了!」楊言寧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已經提起裙擺向聚義山莊的方向跑去。
「姐!你等等我!」葉渡奮力追上,本來他今天就是從軍中出來參加尹笳寞和蒙晴初的婚禮的,可是半路遇上了楊言寧,以致于他把這麼重要的事情赫然拋在腦後了。
當楊言寧和葉渡火急火燎地趕到聚義山莊的大門口時,門外已經聚義了許多的人,把整條路擠得水泄不通,還好他們來的及時,因為尹笳寞的迎親隊伍也才剛剛到不久。
楊言寧看著這條長長的迎親隊伍,從最初的舉迎親牌的,到最後抬嫁妝的,足足有一百來人,人人穿著朱紫色的衣服,喜氣洋洋的模樣。
看來這次梧山派為了娶媳婦,也是下了血本啊,此時的尹笳寞正一臉喜氣洋洋但是又局促不安地站在大門口等著她的新娘出來。
現在的尹笳寞已不像當時那樣冷面了,他的臉上是滿滿的笑意。
「這支迎親隊伍是直接從梧山來的,接了新娘子後直接到梧山去舉行婚禮,路上估計得行十多天呢!現在的尹大哥已經是梧山派的掌門了,老掌門退位了。」葉渡在一旁解釋道。
楊言寧點點頭,接著她便看見了有人從側門里走了出來,正是沐七郎,他此時穿著錦衣華服,手里還牽著一個小小的糯米團子,楊言寧一眼便認出那個小人兒是沐逸凡無疑,那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都像足了他的母親賀西楚齡,唯有那雙朝露似的眼楮跟沐槿和沐七郎一脈相承。
只是沐七郎身後怎麼還跟了一個紫衣女子?那個女子看起來二十歲上下的年紀,頗有些眼熟,個頭嬌小,氣質清冷,就像那迎風傲雪的白梅,可是此時她的眼神卻那樣炙熱地看著沐七郎。
「那個女子是誰?」楊言寧向葉渡問道。
葉渡略看了一眼那個女人,回答道︰「你不覺得她面熟麼?你記不記得當時雲跡的王廷有一個叫司馬安國的將軍?」
葉渡這麼一說楊言寧就想起來了,那個使用梨雨槍的將軍,當時楊言寧就覺得她個頭小的簡直像個女人,沒有想到她居然真的是女人,楊言寧皺皺眉,問道︰「她怎麼會在這里?」
「她的本名叫司馬婼,是一個王爺的女兒,從小就被送去深山里拜師學藝,後來開戰了她因為會法靈,武藝又高強,就女扮男裝上了戰場,後來她因為立了功,就被封了敬生公主,誰知道她竟然在戰場上對沐大哥一見鐘情了,因為雲跡王廷不同意她的這個心思,竟然拋棄了一切追隨沐大哥左右。」
「什麼?」楊言寧不禁咂舌,又一個賀西楚齡?她的腦袋有些暈,又繼續問︰「那麼七郎現在怎麼樣?他當時可是太子啊!」
「陰沛賢浪死了以後,沐大哥主動讓位,又因為陰沛元安很得民心,所以陰沛元安很順利地就登基了。陰沛元安勤政愛民,是一個人口相傳的賢君。沐大哥做了一個閑散王爺,大部分的時間住在他的王府里,偶爾回到聚義山莊來,反正他現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帶孩子,至于那個司馬婼,他既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不知道算不算默認。」
正當楊言寧還想問些什麼的是,突然有個尖銳的聲音從山莊里面傳來︰「吉時已到!」
所有人都往大門的方向看去,只見片刻的功夫就有人出現在門口了,原來是新娘子出現了,霍曜辰也跟隨著新娘子在人群中出現了。
曜辰!楊言寧只覺得手背上一涼,原來自己竟不覺落下淚了,掉在了手背上。
他依然是那樣俊朗,站在那里還是沒有人可以掩住他的光芒,可惜消瘦了許多,連眼窩都凹陷了下去。他今天穿的是她親自為他縫制的寶藍色褂子,楊言寧覺得有些好笑,這個傻子,今天是怎麼樣的大日子,竟然穿一件這樣半舊不新的褂子,但他知道霍曜辰心里是怎麼樣的,他想帶著自己一起見證晴初的幸福。
看過了霍曜辰,楊言寧才轉頭去看蒙晴初,蒙晴初被半透明的蓋頭遮住了面容,在那半透明的紅紗下,她覺得今天的晴初真是分外嬌媚動人,完全就是一朵盛開的向陽花,她一定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子。最奪目的還是蒙晴初鳳冠上那顆碩大的夜明珠,此刻在陽光下也是一樣熠熠生輝,那是梧山的鎮山之寶,霍曜辰果然說到做到,把夜明珠嵌在了鳳冠上,隨著晴初一起帶回了梧山。
直到蒙晴初被媒婆背上了車攆,楊言寧才如夢初醒,突然想起了什麼,從包袱里逃出一個香袋,對葉渡說︰「把這個東西交給尹笳寞,就說是新娘的好友給的新婚賀禮。」
葉渡接過香袋,看尹笳寞正滿面春風地在跟客人打招呼,便徑直走了過去。
那個香袋里是一個向陽花的黃水晶項鏈,楊言寧第一眼看到這條項鏈的時候就覺得很適合蒙晴初,于是便買了下來,這次來遙界,她也特地將這條項鏈帶來,沒有想到正好趕上晴初成婚。
尹笳寞收到香袋的時候有點莫名其妙,但看看里面是一條項鏈,也就沒有多疑,放在腰間收好。
很快的,長長的迎親隊伍就魏然離去,聚義山莊的人忙把到場的賓客請進門去宴飲,楊言寧和葉渡也隨著人流進了山莊。
霍曜辰在主桌上招呼著賓客飲宴,葉渡在邊上找了個位子坐下,楊言寧看葉渡一副疲餓的模樣,便說︰「你坐在這吃,我去後院。」
「我跟你一起去!」葉渡立馬激動地站了起來。
「不用了,我想自己去看看,你吃吧。」
「可是我只有一天的假,我傍晚就要回營里去了。」
「那你記得多吃點再回去!」
葉渡的心「咯 」一聲就沉了下去,他還以為楊言寧听到這個至少會同意讓自己陪著她,可是她卻壓根不在意自己什麼時候走。
可是葉渡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她不是還活著嗎?不是回來了嗎?不是見到了嗎?當他再緩過神來的時候,楊言寧已經飄然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