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芥舟和他的女人們 第29章 女將們個個喜歡方德麟

作者 ︰ 孔繁言

r 子一長,盧素素對「打蕩」搞明白了不少,蒲塘里人做什麼事好像都可以用「打蕩」。я思路客я她覺得不可思議,便問方德麟道,都用成打蕩,還要其他的詞語干什麼?方德麟想了想,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得說,出了蒲塘里你用其他的詞吧!在蒲塘里就這麼用。只要是處理事情,都能叫做打蕩。可以用弄、搞的地方,也都可以用打蕩這個說法。

盧素素記住了,凡是可以用弄、搞的地方也都可以用打蕩。

後來,她還是發現了,有一處可以用弄與搞的地方,卻不能用這麼個說法。

男人和女人的事,蒲塘里人說成是弄交易,也能說成弄。哪個女將如果這一天滿臉喜氣地從家里出來,開始東家長西家短唾沫星子亂飛,別的女將就有點數了,這家伙,在家里跟男將弄過了,弄過交易了。肯定還弄得很好,不然個逼嘴哪有這麼興頭?蒲塘里人說那種事也說成搞——這婆娘,肯定在家里跟男將搞過交易了。說搞雖然也可以,但說搞的時候,就有點不太好听了,不正當的才說成搞。亂搞,你跟別的男將搞過了吧!你亂搞了。你這女將不要臉!

有一次,盧素素在家里和幾個來玩的女將談家常,幾個女將說著說著就說到跟男將們做那件事情上了。她們起勁地問德麟和素素做那樁事是怎麼做的,弄得凶不凶?火不火?你們城上人弄起來肯定跟我們鄉下人不一樣。素素啊,你得告訴我們。像你這樣的彤婆娘,德麟如果抱起來的話,肯定是不肯放的。

盧素素臉一紅,不講話了。

蒲塘里的女將們個個喜歡方德麟,這盧素素是曉得的。方德麟在部隊里當兵時,打過仗,也唱過戲,有時候還反串女角s ,譬如演個李香香啊,演個喜兒白毛女啊,都會。蒲塘里的女將從德麟回來的那一天起就心里有鬼,不管是從哪個莊子嫁到蒲塘里的,都最想結識方德麟。就是一些沒有過門的大姑娘,有時候也痴想著能和德麟有一碼子。你想想看,一個男將,能反串女角s ,那還得了?這男將肯定彤煞了。摟著一個又彤又體面的男將,這種快活到哪里去找?不過,姑娘們不敢多想,一想就臉紅,耳熱心跳得厲害。一個丫頭子,哪能想著人家盧素素的男將呢?

是在方德麟的家里,把話擱到方德麟身上便非常自然了。你說說看,哪個女將不喜歡彤的男將?這些女將哪會來感覺呢?這些婆娘真的巴不得有一天盧素素也像她們背個小方籃回娘家,她們好偷偷地來跟德麟私會。可盧素素怎麼回娘家?盧素素早沒有親人在惠城了,盧素素的父親,解放軍還沒進惠城,就坐大海輪逃了。這話當然不能讓蒲塘里的人曉得,無論什麼人都不能說。

那一天的話是李永珍問出來的。在蒲塘里,李永珍和許先生一樣,也是個彤婆娘。李永珍也是想方德麟想得難受,都調戲過德麟好些次了,可是德麟裝著什麼也不懂的樣子,一次也沒有理會她。德麟也怕女將嘴不穩。

李永珍一邊納鞋底,一邊問盧素素,你跟德麟是不是天天都要弄弄?

盧素素沒有听得懂,便問,弄什呢?

女將們就說,弄交易唄。就是那個事兒吧!還用得著明說,你盧素素聰明人,還要我們說白了?

盧素素懂了,臉紅到耳根,便反問李永珍道,那你跟你家姜洪根的的交易怎麼打蕩的呢?盧素素無師自通地用了打蕩這個詞,

可是,這次,盧素素講出來後,女將們沒有搞懂,一個個大眼相小眼,問,什呢叫打蕩交易?什呢叫打蕩交易?

等明白了素素的意思後,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

原來這里不好用打蕩這個詞了。這個地方如果用這個說法,還不是男將們要把女將們處理得干干淨淨一點兒不剩?

盧素素才終于曉得了,打蕩,得有個結果。或者打蕩得干淨了,或者是打蕩得干干淨淨,也就是沒了。男將跟女將那種事,是沒得結果的。就是有結果,也不會是干淨的,更不會干干淨淨得沒得了。

盧素素暗想,這蒲塘里人還真有水平,一個「打蕩」,有這麼多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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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強上台不到兩年的功夫,腳頭自來熟似的老是往劉士凡這里搬了。

一開始是過革命化的ch n節時,大隊給每一個老干部拜年,鑼鼓一直敲到劉士凡家的門口,劉士凡像做夢醒了似的,連忙到門口給來拜年的國強和鑼鼓隊的人敬煙發糖。這是哪里對哪里了?劉士凡不做大隊干部了,方德泓把他擺下來後,就從來沒有組織上來關心過他。甚至連每年應該給的工分都不給了,有時候反而要他拿出錢來給大隊干部每人分紅包。讓你殺豬了,錢讓你賺了,你當然得出出血。這是方德泓的原話。哪里還會有人在革命化ch n節到來的時候來給全家拜年?

國強給劉士凡送來了黨和群眾的溫暖,給劉士凡的家里送來了一幅《M主席去安源》的畫像,送來了擁軍愛民的匾,兩包大前門香煙,還放了一掛小鞭和四個沖天炮。這點東西,劉士凡當然是不放在眼里的,可是,這是組織上送來的,劉士凡就感動了。組織上到底沒有忘記我啊!

握著國強的手就有點不想放的味道了,眼楮里面都快沁出淚花了。國強笑笑,拍拍老士凡的肩,說,士凡同志,你為人民做的事,人民當然是不會忘記的。你是個好同志嘛!

士凡要留中飯,國強擺擺手,不要,千萬不可以。這樣就庸俗了。再說,我們還得去看看其他老干部,方德麟家也要去。公社今天有人要來德麟那里拜年,我們當然不能缺席了!

士凡有點依依不舍,把大隊干部們送出了家門。回到家,劉士凡中飯沒吃好,一個勁兒的抽煙,喝酒。激動得什麼似的。老臘根怎麼勸,劉士凡都沒能吃得下飯。

飯是沒有吃下去,可是酒倒是喝了不少,一盅一盅地,差不多喝了半斤二鍋頭。飯後就醉倒了。

往後的r 子里,跟國強來往得就多了。國強自然就經常到士凡這里來。來喝茶,來抽煙,來喝酒,來和劉士凡打撲克,下棋。士凡好賭,打起撲克來,也是一把好手。人有幾個**摳兒,手就癢,你讓他不賭都不行。賭輸了不要緊,輸也是輸的氣派,從口袋里往外掏時,士凡大刀闊斧的,有點不可一世,倒像是個贏家似的。那氣派,就是方德麟也沒有。

有時候,大隊干部晚上開會晚了,也到劉士凡家來,那就是來踫頭。蒲塘里人說踫頭就是喝酒吃飯,說穿了就是大吃大喝一通。難得啊!平常r 子過得緊巴巴的,回家吃飯,看都不要看,反正就是那麼回事,瓜菜半年糧,無非是山芋干子煮粥、麥粯子煮飯,桌上永遠是一菜一湯,夏天若是炒把韭菜,外帶一碗冬瓜湯,告訴人家說,不少了,今天十樣菜︰九(韭)菜一湯!冬天一般就是腌絲瓜子,再不就是炖個蛋,燒個咸菜湯。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弄點醬油,放點油花,好佬的人家,挖點豬油,搞點花椒粉子,切點蔥花蒜花,開水一沖。這也算是個湯了。蒲塘里人說家里殷實,都說成好佬。實實在在地說,這就是醬油湯,但蒲塘里人講起來好听得不得了,說這是十鮮湯。細鬼兒他們,也就是小孩子們,听不明白什麼十鮮湯八鮮湯的,都听成了神仙湯,遇到人家就說,我家今天吃的是神仙湯。話里頭全是幸福美滿。蒲塘里人更有意思,覺得細鬼兒的說法還有點意思,于是,連大人也都跟著說那叫神仙湯了。來個親到個友,最多到劉洪炳的肉案上買半斤肉,到莊中心大麻子徐根其的小商店里買五分錢蘿卜干。再不就自己拿個罾子到河里溝里,弄個一二斤魚回來燒燒。那就不簡單了。要曉得,魚也不太好弄,除了下大雨,把罾子往水溝頭邊上一支,魚直往網里跳。但那樣危險,打著赤腳,披著簑衣,雨腳如麻,往河岸邊上那麼一站,稍不留神,人會滾到河里,自己倒變成一條大花魚了,還捉什麼魚?到了冬天,那魚就更不好弄,魚躲到河底取暖了,要破冰。所以得省著吃。踫頭不一樣了,上桌子的菜沒有人會想到留到第二天,全部吃光,連湯夾水,也全都喝光。用蒲塘里人的話講,這是五八年到了。五八年,蒲塘里人回憶起來特別害怕,吃了幾天的食堂,後來想吃都沒得了,再接著,就鬧了饑荒。蒲塘里也開始按人頭供應糧食了,每天二兩米的樣子。你說,這二兩米夠放到哪里?

踫頭的時候,桌上最起碼有一樣葷鮮,有時候弄得好,還能弄個六大碗。六大碗就不得了了,那是待上賓的席口。平常的r 子里,就是娘舅來了也不會擺六大碗,除了上梁、結婚、出嫁這樣的大事,蒲塘里的人才會在桌上擺上六大碗。六大碗就是六樣菜︰肉,魚,肉圓——也就是獅子頭,雜燴,炒豬肝,炒長魚。長魚就是鱔魚。魚最後上,魚到酒止。無魚不成席,這魚是不能缺的。酒一停,就吃白米飯。

為難的事還在米上,這有了點菜,飯就吃得特別香,也就吃得特別多。摔一斤米下肚一點問題沒有。摔這個字,在蒲塘里人這里,讀成了hu i,摔開來斗!這一來,你看看,有勁得不得了了。這里的斗讀第一聲,你寫成兜也可以,意思是拼命吃飯的意思。也可以理解為把肚子當作布兜,然後把飯全裝進這兜里。在肚子餓得癟癟的時代,蒲塘里人對米反而有了更豐滿的想象力,連斗啊兜啊的,都用上了。但這個斗字,如果念成第一聲,實在不是個好字。蒲塘里人說男人和女人做那事,也說斗。蒲塘里還有一種農活,別的地方叫 泥,偏偏蒲塘里人叫斗泥。這下有意思了。總該是因為這活計是個重活兒。做那事兒,也是個重活。看來,凡是吃重的活計,蒲塘里人非要用斗,不然,這活計拿不下來。 泥的活兒重,算一個半工,還得另外安排半個工配合。這半個工一般就是安排個女將了。生產隊安排農活的時候,曉得一個男勞力半天半天地河里斗泥實在沒撩模。沒撩模就是無聊,寂寞。你瞧瞧這個蒲塘里人,做什麼事都能想到那上面去。什麼是撩,女將惹男將就是撩;什麼是模,男將撫弄女將叫模。做事沒撩模,就是做事沒味道。所以,蒲塘里人說平常沒有吃什麼好東西,或者很長時間不近葷鮮了,都說嘴里沒撩模了,就是嘴里沒味道,寡淡到極至的意思。安排農活時,生產隊長一般都把斗泥的事安排給夫妻們做。男將在船頭 泥,女將在船梢拿船。拿船就是扶著篙子,不讓船順水淌。當然,這樣安排活計,一看就曉得,是怕干活干得沒有撩模了,有人說說話免得沒撩模。有些促狹鬼,遇上人家小倆人在河里 泥,人家正在河中心說著甜甜蜜蜜的體己話哩,他在岸上猛地一喊︰哎,小倆口兒,出勁斗用勁斗啊!遇上老夫老妻的,才不把這事兒當一回事哩,眼皮都不朝你岸上抬一下。如果遇上剛圓房的小夫妻,這效果啊,簡直好極了。女將臉騰地紅起來,心撲撲地亂跳,像被人窺破鬼心眼兒似的,根本不曉得怎麼回人家話;男將當然也會跟著臉紅,想要做的就是這事,真恨不得就在河中心也能做一做那事情哩,這種時候,幸福的想象與體驗,麻酥酥地,傳遍全身,連反擊岸上人的話都不曉得講了。還有游泳,是個吃重的事兒了吧?蒲塘里人才不叫這個是什麼游泳不游泳的,蒲塘里人叫斗澡。你說說看,這蒲塘里人的想象力是如何了得?

但米這東西,它就不照顧蒲塘里人的想象力,它就偏偏不往蒲塘里的糧倉走。一年到頭,蒲塘里人從沒有個吃飽的時候,吃完了還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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