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芥舟和他的女人們 第42章 有誰不喜歡草蘭子呢

作者 ︰ 孔繁言

方述平承認,回到蒲塘里以後,他有一段時間把成秋芸給忘了。他不再去想那個草集大隊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子跟他沒有關系。

但仍然時常想起那個女孩子。一想起那個女孩子,他的心里就掠過一陣疼痛。

家里的書突然多了起來。這時候,方述平才明白了,爺爺,那個他從來也沒有見過的爺爺是一個鄉村塾師,家里就應該有很多書。

他看到了《十美圖》,看到了《牛郎織女》《天仙配》,還有什麼《王小打漁》。他明白了,原來被批為封•資•修的東西,原來被說成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的東西,現在終于可以拿出來了。

方述平看得如饑似渴。

但越看,他越覺得懷疑︰這些是真的嗎?一個窮光蛋可以娶到那麼好的女孩子嗎?那麼好的女孩子真的心甘情願地嫁給一個窮光蛋嗎?

爸爸說,可以的。你看看,這些是可以的。你看看,你的媽媽,就是一個大家人家的大家閨秀,他還不是嫁給了我?

方述平說,不是這樣的。爸爸你當時是個英武的年輕軍官,媽媽嫁給你,是情有可原的。

臭小子,你還情有可原哩,懂得不少啊!

爸爸的一聲罵,反而把方述平罵笑了。

述平兒是長大了。素素笑了一聲。隨後長嘆一聲。

爸爸也隨後長嘆一聲。

方述平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不知道爸爸媽媽為何突然之間又不開心了。

很多天後,方述平才明白,原來是大哥五四的婚事,讓大家突然之間煩不勝煩。

五四竟然要去金家做上門女婿了。這讓德麟夫妻都不敢走出家門了。好好的,一個長子,卻要到金家,這都成了什麼事兒。

方述平明白了,遠房姑媽家的表姐草蘭子現在要嫁五四了。可是,家里卻拿不出彩禮,最後,只得听從金家要五四上門做女婿的說法了。

草蘭子,當了兵的五四喜歡,方述平也非常非常喜歡啊!

方述平天天看見草蘭子,裊裊婷婷地從眼前走過,心里都饞得慌了。只是礙于草蘭子姐姐實在太大了,他方述平還是個毛孩子,他不敢這麼想罷了。

都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這句話說得實在不靠譜。用在蒲塘大隊支書金學民的女兒金草蘭的身上,更是十三不靠,有點兒著三不著四。

這樣說的,是了,這個時候的蒲塘里,老支書德泓下來了,回家養老了,金學民這時候在做支書。這時候的方國強,還在金學民手下做團支書哩,毛頭小伙子一個。

不管從哪個角度講,金草蘭在蒲塘里都是百里挑一的。就說金草蘭是蒲塘里的第一美女,也不過分。論身段,草蘭子裊裊婷婷,風擺楊柳;論臉蛋,草蘭子眉清目秀,粉妝玉琢,就是不搽雪花膏,草蘭子那一張臉,也是白里透紅,與眾不同。水做的皮肉啊,真的是水靈靈的。眼楮也好看,丹鳳眼,大大的,那眼楮就像草蘭子一樣,一直在笑著。蒲塘里的男人說那不是什麼丹鳳眼,是勾尸眼。這意思明白不過了,就是能把你魂都勾過去的意思。

草蘭子的白是真白,她不是像白紙那樣白,一戳就破的那種。也不像豆腐那樣白,那種白太女敕,票子都劃得破。草蘭子白得好看,白得有血s ,白得有彈x ng。你看她臉上的白,就會忍不住想到她身上的白。這身上的白就不能想了,男人一想就壞事,夜里不但睡不著覺,第二天起床一定雙眼充血,臉上沒有了人樣。一看就曉得夜里在折騰。不是折騰婆娘,是自己折騰自己。這一說,你就懂了,草蘭子的白,白得失魂落魄,白得讓人飯也吃不下飯覺也睡不著。你說堵,堵得不得了,堵得慌,堵得讓人受不了,就要尋死覓活了;你說不堵,那種白真的讓人血脈順暢,像喝了二鍋頭一樣,讓人心火熊熊,舒筋活血。你真的就想不通,城上下來的知青沒有草蘭子白,畫兒上的女孩子也沒有草蘭子白。金支書也沒有白到哪里去,馬紅英不黑,可要說白,還差得遠。草蘭子的白從哪里來的呢?真讓人想不通。

草蘭子不吃種田的飯,蒲塘里人都曉得。這樣的人吃種田的飯,就說不過去了。老天爺也是不允許的。蒲塘里人就是這麼想的。唉,這人與人就是不一樣,蒲塘里服,服這個理兒,也服這樣的事實。草蘭子是支書的丫頭子,這一來,草蘭子的好前程就等于是放在那里了,搶也搶不走,偷也偷不走。再說草蘭子又漂亮,又有文化,最起碼能做上個代課教師。事實上,草蘭子也確實是高中一畢業,就做起了代課教師。草蘭子高中畢業就要當代課教師,這是草蘭子的意志,改變不了的。

草蘭子高中畢業那天,書包背回家,放下後跟金學民講的第一句話就是,明天我不是學生了,明天我要做先生。

金學民心里不痛快,這丫頭子,不曉得什麼時候開始跟她老子說話也都沒有個商量了,直通通的,彎子都不轉。讓人听了不舒服。這是跟什麼人學的嘛!當然,金學民心里這樣想,嘴里卻不會樣說,丫頭子講話不中听,但丫頭子的話還是得听。她是金學民的女兒,是支書的女兒。支書的丫頭子,就差不多這樣說話了。她不這樣講話還能怎樣講話?

這樣,金學民只好通知蒲塘小學的校長周森林,丫頭子金草蘭交給你了,安排一下吧!周校長。金學民話不多,話也不長,就是安排一下吧五個字。其他的都是蒲塘小學安排了。你瞧見了,草蘭子的想法,在蒲塘里是沒有人能攔得住的。金學民也攔不住。蒲塘里沒有人能改變草蘭子的想法。她要怎麼樣,就只能怎麼樣。一切得照她的意思來。這樣的人,不愁嫁不出去,只愁沒人敢娶。

但這句話還有另一層意思。皇帝的女兒,就算沒有嫁的本錢也能嫁上個好人。金支書的女兒,就算再丑再爛,哪怕長著一張夜叉臉,要想嫁個體面人家,不是難事。還有人巴不得娶草蘭子哩,愁什麼嫁?

可是這話說到瞎處去了。話說到瞎處去就是瞎說。

蒲塘里的好小伙多,小學校長周森林的大兒子周建華、大隊會計姜寶成的二相公姜曉華,方德麟的大兒子五四、二兒子躍進,還有像姜海宏、蔡克榮,這些年輕人,都是百里挑一無人不夸的帥小伙兒,跟草蘭子配得很。往哪里一站,女人的眼楮就跟得來了。這些婆娘,是不是想親他們一口說不定,但是,不是想打主意把女兒嫁過去的,就是想辦法替他們說媒的。能跟這些小伙兒攀上親,不管哪個女孩子,也都是睡著了也得笑醒了。蒲塘里出了名的媒婆王巧英,一年總要往這些小伙兒家里走上好幾趟。

可是r 鬼了,這些小伙兒,一听草蘭子的名字,個個都搖頭,個個都起身走開去。支書娘子馬紅英放出話來了,我咯草蘭子不嫁下莊。這話明擺著是要莊上的小伙兒做女婿,但就是r 鬼,就是出怪,一個小伙兒也不去金支書的門上。團支書姜國強做了工作也沒有用。國強經常跟他們說,要靠近組織,要團結,要到支書家去,也活潑活潑氣氛。可是,不管國強怎麼說,就是沒得一個少年小伙兒往草蘭子家走。還是心怯,沒得這個底氣。草蘭子那麼個漂亮法,讓小伙兒都沒有了信心。

蒲塘大隊有自己的一套話,說蒲塘,不說蒲塘大隊,只說蒲塘里。說唐劉人民公社也不說唐劉人民公社,說唐劉莊。這一听,你明白了,蒲塘里從來沒有服過唐劉莊,憑什麼它做公社?我們蒲塘里就不能做公社嗎?不就只離了三里路嗎?蒲塘里不比唐劉莊小。拋開唐劉莊,蒲塘里人說到其他大地方,就老實得很也服貼得很,興化就是興化,東台就是東台。甚至張郭就是張郭,戴南就是戴南。偏偏說到隔壁大隊,話就又來了,蒲塘里人說那是下莊。這里有意思,蒲塘在上,當然其他大隊就得在下。這一來,蒲塘里的意思你也懂了,蒲塘是里,其他大隊就是外。這里外嘛,總是有分別的。蒲塘里人說男青年喜歡說是小伙兒,名字後面要帶個兒,這一喊,名字就揚上去了,好听中听,聲音里有無邊的自豪與驕傲,志華兒,躍進兒,海宏兒,金根兒。喊起來還不帶姓喊,越發地親切,叫起來像唱歌,听起來像听曲兒。大姑娘不說大姑娘,總說丫頭子,喊的時候總要在姑娘的名字後面帶個子,一樣地好听中听,草蘭子——這一聲喊,有力,高亢。這話里有意思,帶個子字,說明丫頭值錢,不管哪一家,都是把丫頭當兒子養的。能不值錢?這樣喊著,出嫁的時候才有好身價。所以,姜會計的女兒叫曉香子,方進元家的女兒是小鳳子,東巷口姜連旺的丫頭大家喊她珍羅子。

草蘭子,就更響了。名頭響,名字也響。

你听听,什麼人的名字。別看里面還有根草。草怎麼的,那是人家金學民家姓金,小時候怕草蘭子不好養,弄個土名字的。就像小伙兒弄個狗啊蛇啊的叫叫,你叫狗蛋,他叫蛇根。人家叫草蘭子。就算是根草,長在金支書家,也要比你什麼花啊紅啊的好听一百倍!道理就是這個道理,事情就這麼個事情。你能怎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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