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芥舟和他的女人們 第56章 方述平也愛草蘭子

作者 ︰ 孔繁言

ps︰現在,又回到了方述平這里了。不,是方芥舟。

珍羅子在建華六七結束後,又捱了七天,也就是直到斷七,才答應她爸爸連旺,與唐劉莊的朱家結了親。

那個農技員听說了珍羅子做了一回草狗的事,沒有說什麼,光是笑。別人問他︰你氣不氣?小朱說,氣什呢?這哪里是草狗做的事?珍羅子同意跟我結親了,就好,好啊!

小朱說得是對的啊!蒲塘里人誰不曉得珍羅子不是草狗呢!珍羅子只不過不是長在牆頭的紅花,她是長在牆角的草,以往,又有誰注意到她呢?蒲塘里有多少丫頭子為周建華害相思病,可是,最後只有一個珍羅子出來敢來一出這樣的傷心法,哭得死去活來。珍羅子好啊!

蒲塘里的小伙兒沒福,這樣的丫頭子讓小朱給娶了去了。蒲塘里的小伙兒還有什麼可說的,嘴短了,從此別再說別人!

珍羅子結婚的前一夜,一個人悄悄地去了建華的墳上,說了好一陣子話。蒲塘里人當時都不曉得,過了好長時間才听看場的二有祿說的。

二有祿這人,你別看是個老光光堂,心里頭關門過節都清楚,他偷偷地看著珍羅子,深怕珍羅子想不開。他一直躲在暗處,只要珍羅子一有什麼不對勁,他就會沖出來攔住她。後來,他看到珍羅子只是來說說話,才放了一百個心。可是,這珍羅子總是遲遲不離建華的墳,二有祿覺得這終不是個事兒。便走到珍羅子身邊,勸珍羅子趕快回家︰珍羅子。你是要做新人的人了,不作興在墳墓這種y n地上多蹲。要犯沖的。

瞧瞧,二有祿這人,多好。

珍羅子走後,二有祿拿來石灰印子,在建華的墳邊團團轉轉地打上了很多石灰印子。建華的墳邊,四周全是二有祿打上的方方正正的石灰印子。蒲塘里每一個生產隊都有這石灰印,一個方形的木盒子,底部刻上幾個鏤空的字,然後。用紗網做一個袋子,里面放些石灰粉子,往地上一撲,就將字打到地上了。二有祿手上的這石灰印子,印出來的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白框子,里面是四個字︰蒲塘七隊。

這石灰印,其實是場上用來防小偷偷糧的東西。夜里,稻子放在場上怕人偷,怕露水打濕了。便先在稻堆子上和稻堆子四周蓋滿石灰印子,然後再封上草。這樣,如果有人想偷糧,就會踫壞石灰印子了。這一來。大家便都曉得糧食被盜了,查起來會容易得多。

二有祿印石灰印子印得很認真,他是不是把建華的墳當作稻堆了。誰也沒得數。他一邊打石灰印子一邊跟建華說話︰

唉,建華。你小伙呆啊!你個場長,第一個上工最後一個放工不就行了?要住到場上做什呢?看場的事。交給我二有祿就行了。人家應昌做場長時,都這樣,家里還吃得好穿得好。輪上你,就把小命搭進去了。你個呆子。做場長要什呢花巧?你認的什呢真?場交我看著,我也就是瘌國儀、姜恆太幾個光光堂會來踫踫頭。我沒有家小,吃得捎不得,捎給誰?誰要我的東西?光光堂油炒飯,一吃門一關。光光堂不洗碗,一吃碗一窾。唉,建華,你要是不做場長,哪里會這樣走噢?你為個什呢?你圖個什呢?你圖草蘭子的那個洞你就錯了。我這些光光堂,什呢時候才會有那個洞看一看模一模玩一玩呢?我沒有那個洞也過r 子,倒下來一橫,站起來一豎。橫豎是個一。你不一樣啊!你望望瞧,珍羅子,許先生,還有那個害人j ng草蘭子,哪個不為你要死要活的?你這麼一走,多少人心疼,又得心疼多少r 子?你不曉啊!周建華哎!你說說看,哪個丫頭子沒有那個洞?珍羅子沒有?珍羅子那麼好的一個丫頭子啊!

二有祿說著說著,哭了。

情況就是這樣子。草蘭子經協了與周建華的這一場,這才與方五四有了瓜葛。

方述平當然全都明白。可是,他作為一個剛剛上初中的小孩子,哪里曉得草蘭子的這些事。他知道干哥哥建華去世了,但不曉得是與草蘭子有了事了。他當然也听說了建華與草蘭子談親事了,差不多快結婚了,但是,他哪里知道草蘭子其實已經是一個女人了呢?

不過,他喜歡這樣的女人。草蘭子,方述平原來也非常喜歡他啊!很多年後,當他已經是方芥舟的時候,他有了一次與草蘭子接觸的機會。這時候的草蘭子已經五十歲了。然而,方芥舟沒有放過她。這個表姐姐,還是原來那樣的風魔人心。方芥舟那一天躺在表姐姐的懷里,表姐姐明顯已經老了許多的臉上,局促著尷尬的笑,但是,人到中年的方芥舟還是讓表姐姐滿足了一回。當然,是表姐姐滿足了方芥舟一回。

那一天,方芥舟從表姐草蘭子的房間里出來,非常滿足。這遲來的那種艷遇感,讓他明白了,為什麼蒲塘里那時候那麼多的男人想要得到表姐。

好,回到方述平12歲這一年,草蘭子與方家碼上了關系。是與五四。這時候的五四,正在外面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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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面回到蒲塘里的人,蒲塘里人不是說回來了,而說成是家來了。路上遇到一個從外地回來的蒲塘里人,蒲塘里人都會非常熱情地問︰家來啦?就是兩人吵過架,結過仇怨,或者,哪怕是上午剛出門到三里外唐劉莊買點什麼小東西,回來時遇上人也是這麼個問法︰家來啦?家來啦就是回到家了的意思。答應的人也非常爽快,家來啦!

家來啦!話里有無邊的溫暖與安逸,也就是說。只要你一回到蒲塘里,蒲塘里就是家。只要你是蒲塘里人,你只要在蒲塘里。便到處都是你的家。

方五四家來的時候是在過年前。

方五四是踏著雪家來的。那些天,下了大雪,都齊到人的膝蓋了。蒲塘里通向外面的路,全都堆滿了積雪。

今年冬天特別冷,不曉得是r 了什麼鬼。蒲塘里的人都在想,是不是因為周建華?這周建華把個天氣也弄得這樣冷兮兮的,說不定這人是神仙,或者真的是鬼,是來凡間討債的討債鬼。

河里的冰也結得老厚老厚的。方述平他們那幫細鬼兒,都在河面上玩錢墩子哩,一不小心滑倒,跌出去老遠,像坐在雪橇上,卻不擔心河中心的冰會裂了。不會的,這幫細鬼兒都試過了,河中心的冰也是老厚老厚的,怎麼跳也沒有把那層冰跳斷。蒲塘里的大人也覺得奇怪。這大雪的天,也沒有把河里的冰給焐得化掉。霜前冷,雪後寒。這話沒有說到瞎處,瞧現在這大雪後的天冷得讓人動都不想動。都想蜷縮在家里。蒲塘里人一到冬天就要賭博,細鬼兒也學著賭了。大人打牌,細鬼兒就砸銅角子。銅角子就是銅板。蒲塘里人手里有很多銅板。你像孫文,這面是孫文的頭像。背面就是兩面旗子,上面寫著孫文;還有很多銅錢兒。光緒元寶就是銅錢兒。銅錢兒中間有一個方孔。光緒元寶四個字,孔的四邊一邊一個。銅板比銅錢兒值錢。蒲塘里人都是這麼認為的。銅板厚,重,是銅的。銅錢就是一個片片子,薄薄的,也很輕。砸銅角子就是人站在一條線後面,對著一丈開外的磚頭砸。磚頭上碼著鉛角子。鉛角子就是硬幣,一分二分五分的,都有。一般人舍不得玩五分的,于是只弄個一分的玩玩。誰把鉛角子砸下來了,那砸下來的就歸誰贏了。磚頭上的鉛角子沒有了,就算是一輪結束,然後,大家再從口袋里掏出一分錢,碼好,站在磚頭旁邊,把手中的銅板往回扔,哪個銅板最貼近那條線,哪個就是頭家。頭家好,頭家可以先砸錢墩子,贏的勝算大些。方述平那幫細鬼兒最喜歡用這種方法賭錢了。當然,這事不能讓大人曉得,更不能讓老師曉得。曉得了,可有好果子吃了。就是在寒假里也不行。老師的記x ng太好,總記得住哪個哪個在什麼地方玩了錢墩子,開學後,要算總帳。

可是大人這個冬天卻很少開場子賭。蒲塘里的人這個冬天就不出門了,貓冬哩!就是說人像貓一樣懶洋洋地蹲在家里不出來,等過了三九四九再說。三九搭四九,凍得雙王不出手。雙王,蒲塘里人指的是天上的玉皇和地下的閻王。田里的活計也懶得問。像約好了似的,一個也沒有到田里去看看小麥。有什麼好看的,一望無際,不是雪白就是麥綠,河水倒反而變成了黑的。反正麥子經得往凍,蒲塘里人心里有底。後來大雪一來,蒲塘里人更安心了,好了,有了雪當被子了,小麥更沒問題了。瑞雪兆豐年,明年不愁收成了。要是ch n天下這樣的雪,那可就不得了了,ch n雪調百蟲,來年的收成是要打很大的折扣了。

往年,蒲塘里人這個時候,總要把宣傳隊的文娛活動搞起來。有時候在大隊部,有時候就在橋口的姜明堂家里。一到宣傳隊集中,鑼鼓釵兒,便全都動起來了。說到鑼鼓釵兒,蒲塘里人其實倒不是很服原來做過和尚的夏果臣,蒲塘里人都非常服袁志勇。袁志勇是河西袁洪文家的老三。袁老三不瘸不疤,不瞎不麻,儀表堂堂,而且,他還有一個絕活兒︰在蒲塘里,袁志勇的鑼鼓釵兒敲得最好!上譜兒,而且,敲得有底氣。蒲塘里的文娛,少了唱主角的什麼周建華和草蘭子當然不行,但少了袁志勇,也肯定寡味。你看那個《打虎上山》,袁志勇先來上幾個「才才才,倉倉—才才才—」台子下面,人人喝彩,個個叫好。想當初,周建華演楊子榮,遇到這個鑼鼓點子就怯場了,腿子撂不上去,鞭子也揚不起來。這時候,要老演員姜懷玉才行。姜懷玉一個轉身,再一個亮相,然後手一抬,眉一揚,大步流星,然後快起來,然後飛,然後大衣拉開,黃s 的大衣,拉開後是白s 的里子。好家伙,跟電影上的童祥麟沒有二樣!再接著來一句二黃導板︰「穿林海——跨雪原——氣沖霄漢——」,那是真叫絕的了。而袁志勇那一頭,鑼、鼓、鈸釵兒、雲板和小糖鑼一齊來,在旁邊看的人都眼花繚亂了,可是袁志勇的點子一點不亂,跟懷玉配合得天衣無縫,懷玉動作做在點子上,志勇的那一套行頭該重的時候重該輕的時候輕,當急則急,該緩則緩,一時台上台下,轟然叫好之聲不絕于耳。你像那個三句半,四個人,第一個人拿鑼,第二個人拿鈸釵,第三個拿雲板,第四個人是個小糖鑼,慢慢騰騰的,轉一圈打一次,咚咚咚咚鏘,咚咚咚咚鏘。一點不夠勁,袁志勇看都不要看的。有時候,袁志勇也會在文場里跟著老連理拉上一陣子二胡子。二胡子不是袁志勇的長項,但已經相當不錯了,差個把配樂的,袁志勇也能頂一頂。袁志勇是個人才。可是,卻是個光棍。弟兄多,年紀就耽擱了,一耽擱,就找不到人了。蒲塘里的人個個都替袁志勇可惜。真的,一個多麼好的小伙兒,硬是沒有丫頭子嫁他。袁志勇只有一樣不好,煙抽得頻,嗓子被嗆成公鴨嗓子了,一嚷,三里路遠都听到。一听到袁志勇的公鴨嗓子,就曉得他在跟老洪文吵架,你個老洪文對我老三不負責,連老四都能找到丫頭子,憑什麼不替我找!到了這個時候,袁洪文老頭子的嘴就癟了,袁老三啊,人得講理,我做老子的心里也著急,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哪個兒子不肉疼?可是怎麼辦呢?四個兒子,總得有個把兒子找不上丫頭子,要怪就怪這命。家就這麼大,哪有錢給四個兒子找上丫頭子呢?把我老洪文的骨頭賣了,也當不到幾個錢。老三啊,是你趕上了這命,還有什麼說的呢?

這一年,蒲塘大隊的鑼鼓沒有響起來,曲子沒有唱起來。金學民沒有興趣。金學民沒有興趣,方德麟就不會出這個頭說要搞了。再說,周建華沒了,唱主角的也沒有了,要懷玉上,懷玉說沒勁。接著又說,唱戲也要看氣候。這兮冷的天,還唱什麼戲?女主角草蘭子也是死樣活氣的,人到這份兒上,做什麼事都打不起勁的。周建華的死,讓全蒲塘里的人都沒了勁頭,這文娛活動,搞不搞又有多大意思?就算上面任務布置下來,蒲塘里也拿得出個把小節目去應付應付。

方五四家來時,沒有遇上一個人。寂靜得不像是進了莊子而是到了荒野里。直到進了西巷口,才看到袁志勇家門半開著,袁志勇在屋里看到門口走過方五四,探出頭來,大聲對方五四喊道,五四兒,家來過年?

方五四也大聲回答,哎,家來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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