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著能很快回到京城,但天不遂人願,老皇帝下旨,讓皇甫峻治理蝗災,這下什麼時候能走就誰也說不準了。治理蝗蟲這種東西,如果方法得當,可能很快見效,反之,就跟遙遙無期差不多。
元霜倒也不是非常想回京城,回去了很多很多實際的問題擺在眼前,比如說跟皇甫峻以後該怎麼辦?皇甫峻的身份擺在那兒,門第懸殊的實際情況擺在那兒。就算元霜沒從蘇家跑出來,以蘇府的規模和朝堂地位,老皇帝也未必就能讓這個他最愛的兒子娶頂著蘇顰的元霜,話說回來,如果元霜不跑出來,估計也不認識皇甫峻,後面的事自然也就不用想了。
皇甫峻還沒有老婆,至于家里有沒有別的女人,元霜暫時還不知道,這會兒也不想知道。可這是古代,不是男未婚女未嫁就可以自由戀愛,不合適就分手的年代。所以,元霜多少還是為以後的事情煩惱的。
所以能不會京城,也不見得是件壞事。案子已經告一段落,現在皇甫峻基本上是每天在和當地官員商討如何治理蝗蟲,以及協調從周邊地區調運糧食。還有就是在城里巡視各處賑災的粥場,保證災民們有飯吃,不會因饑荒發生騷亂,以便穩定地方治安。
這些工作基本都不用元霜參與,偶爾她想換上男裝跟皇甫峻一起出去轉轉,都被他拒絕了,皇甫峻怕她重傷之後身體虛弱,總是讓元霜好好休息,恨不得她天天躺在床上不起來才好。
元霜長這麼大,過得都是她照顧別人的日子,從小就是長姐如母,弟弟妹妹的事情都是她操心,像現在這樣被人照顧,還是第一次,元霜心里很是受用,能過上這種有人疼又不用操心的日子,是元霜最大的夢想,現在基本也算實現了,心里當然美滋滋的。只是有一樣,讓元霜不是很滿意,那就是飯菜問題。
當知道派來的黜陟使姓皇甫的時候,赤谷城的官員們就明白眼前這位是皇子,飲食上自然是極盡奢靡之能事,各種精致的菜式擺了一桌子,連盤子帶碗的,足足擺了有二三十個。
皇甫峻看到這一桌子菜,手指在桌面上輕敲了兩下,似笑非笑地看著那陪同的官員,說道︰「這大災之地,百姓食不果月復,本王剛到這城里的時候,連飯館食肆之中尚無飯菜可賣。蔣大人今日卻有這許多酒菜招待本王,知道的是蔣大人一片孝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本王作威作福,致災情于不顧,只貪圖享樂,蔣大人對本王可真是誠心一片吶!」
那坐陪的蔣姓官員,忙跪下磕頭如搗蒜,不停地說道︰「微臣知罪,微臣知罪,微臣一時糊涂,請黜陟使網開一面,微臣定當改過。」哆嗦地跟抖面口袋似的。盛傳這位五皇子面冷心硬,若是手下人辦事不利,必定嚴懲。心想自己這次算是栽了,馬屁沒拍成,卻一巴掌拍到了馬腿上,還不得讓這位廉親王踹得連渣都不剩!
皇甫峻冷笑了一聲,說道︰「這也怪不得蔣大人,想必蔣大人在這官位上坐久了,太清閑以至于不知民間疾苦,本王現在就革了你的職,回鄉思過去吧,什麼時候想通了,再給聖上上道奏折,至于到時還錄不錄用你,聖上自會定奪,也就不勞你操心了!」
那蔣大人知道求饒也沒用,黜陟使代表的是皇帝,說的話就是聖旨,不過總算沒有性命之憂,忙磕頭謝恩,爬起來回家認真寫悔過書去了。
皇甫峻將那一桌子菜差人給軍中送了過去,說是慰勞將士們奔波勞苦,只悄悄地留下兩個元霜愛吃的,剛巧那天元霜就從昏睡中醒了過來,肚子正餓。
從那以後就沒這麼好的待遇了,皇甫峻嚴格規定,每頓飯只能四菜一湯,為的是體恤民情。有了皇甫峻的表率作用,赤谷城衙門里那些吃皇糧的人,也不敢再魚肉百姓,加上皇甫峻加大了賑災糧食的發放力度,增加了粥場的數量,這些讓雷富他們制造出的緊張氣氛緩和了許多。
這些元霜都能理解,畢竟皇甫峻代表的是最高統治者,這樣做是應該的。比起外面天天只能在粥場等著佘粥的災民,他們已經過的很好了。畢竟每頓飯還有葷菜,外加白米飯饅頭,更何況皇甫峻也會時不時想點辦法,弄些好吃的零食給元霜。
但是比起以前在京城時候的伙食,這飯菜對于元霜來說仍然是太清淡了,不要說皇甫峻的親王府,就是比起麒麟衛的訓練營都差的遠。每頓就一個葷菜,要不是為了照顧元霜和戒嗔這兩個傷員,估計連這個標準都達不到。
元霜是肉食動物,無肉不歡的那種人,這樣清淡的飯菜,實在是有點不能忍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大量失血,身體更需要高蛋白的養分,這段時間她格外的想吃肉。而且餓的快,常常不到飯點兒肚子就咕咕叫了,皇甫峻弄回來的那點兒零食,還不夠元霜塞牙縫的,更何況元霜還要分一半給小鈴鐺吃。小鈴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元霜不能讓她虧嘴。
可是這事兒元霜不能跟皇甫峻抱怨,他有他的難處,條件所限,已經盡力了,總不能在他剛罷了送來大魚大肉的官兒,自己就追著他到處張羅著找肉吃吧,那不跟自己打自己的臉沒區別。
皇甫峻熟悉的女子,大多跑不出皇家的範圍,偶爾見過幾個大臣家的女子,舉止也跟宮里的區別不大,吃飯的時候基本都是每樣兒略動幾筷子,飯也吃不了幾口就飽了,而且從來沒見過她們說餓的。
所以在元霜這里,他的思路還沒轉變過來,雖然第一次見元霜的時候,皇甫峻臉上波瀾不興,可看她吃飯的勁頭兒,卻著實讓皇甫峻心驚肉跳了一下。不過皇甫峻將那個歸結為元霜因為某種隱情,很久沒吃飯的緣故。
像現在這樣按時按點兒的吃飯,每頓雖然簡單,飯菜的量在他看來也充足,打死皇甫峻也想不到元霜會餓肚子,反而覺得這樣清淡適口的飯菜別有一番風味。他沒有元霜這種肉食動物的喜好,自然也就體會不了元霜的心情,所以根本就沒往那個方向想過。
元霜躺在床上,閉上眼楮,心里卻想到了肉夾饃,外酥里軟熱氣騰騰的白吉饃,片開個口,從鍋里撈出一塊香氣撲鼻的臘汁肉,用刀剁得碎碎的,往里一夾,咬上一大口,老天爺,人生頓時都圓滿了!
被自己想象的畫面鬧得口舌生津,本就不多的睡意跑的無影無蹤,元霜又失眠了!越睡不著越想吃,越想吃就越睡不著,在左右翻身烙了一通大餅之後,元霜穿上衣服,出了門,決定在廊子上坐一會兒,等實在困狠了,自然倒下就睡了!
來到屋外,卻發現這院子里原來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戒嗔盤腿坐在那里,低著頭在念經。元霜走過去,拍了拍他,問道︰「怎麼大晚上不睡覺,跑這兒念經來了?」
戒嗔抬頭看著元霜,還沒說話,肚子里一聲長鳴先傳了出來。元霜听了,忍不住哈哈直笑,說道︰「我還以為你想通了,要當高僧呢,原來也是肚子餓,到佛祖那兒找轍去了!」
戒嗔被元霜說中,覺得不好意思,解釋道︰「晚飯太素,不頂飽,這會兒便餓了,屋子里悶熱,又睡不著,索性在這里坐坐,左右無事,念念經文也是好的。」
大順朝的和尚並不忌葷,只是不能吃蔥、姜、蒜這些氣味刺激的東西。吃不吃素,全在個人意願。有些文僧,心懷慈悲,一心普度眾生,才會堅持吃素,絕不殺生。像戒嗔這樣的武僧,一般少有吃素的。只是不管文武,一律規定不能沾酒。
戒嗔使得銅棍有三十多斤重,算是冷兵器時代的重武器。能使這樣武器的人,都力大過人,凡是力大過人的主兒,一般都能吃。皇甫峻他們的飯量,在戒嗔看來簡直就小的可憐。但大家都那麼斯文有節制,戒嗔也不好放開肚子按著自己的飯量吃,要是那樣兒,皇甫峻他們就都不用吃飯了,戒嗔自己就包圓兒了。
再加上天災,戒嗔已經很久沒吃上頓飽飯了,連葷腥都很少沾,也就元霜那兩只雞,讓他解了一次饞。可那兩只雞也是轉瞬就吃沒了,再想也沒有了。戒嗔原以為自己只是一個人,沒想到元霜也因為伙食問題睡不著覺,頓時覺得心中寬慰不少。
元霜也學者戒嗔的樣子,盤腿在他旁邊坐下,兩個志同道合的人,互相訴說著對大魚大肉的思念之情,惺惺相惜,轉眼間便過了大半個時辰。
元霜突然想起,那天皇甫峻對自己說的,雷富家里吃穿用度都快趕上他這個皇子了,雷富現在雖然已經關在大牢里,可是皇甫峻還沒帶人去抄他的家,只是將他的家人都拘禁在宅子里,大門上了封條,不準出入,想必雷富家的廚房里定然還有許多存貨,于是眼前一亮,對戒嗔說道︰「我知道有個吃飯的好地方,就看你敢不敢跟我去了,你要是同意,咱們叫上許成威,好好去吃上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