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老王,到了麼?」馬車中傳來女子清潤悅耳的嗓音,隨即一個素紅色背心銀紗夾裙的丫鬟輕輕跳下來,並且扶出了車廂中的一名青衫女子。
人群中頓時傳來了抽氣的聲音,不少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那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子,冰肌玉骨,秀眉鳳目,國色天香的容貌卻透出一股清潤的秀雅之氣。她一身水色羅裙,外罩石色輕紗,腰間纏著松色紗巾,烏黑的發絲打扮挽成發髻,以白玉的發簪挽住,小半柔順的垂在白女敕面頰邊。一雙黑幽幽的眸子輕輕抬起張望,透出溫潤剔透的光芒。
驟然一見那張未施脂粉的容貌,竟讓人生出莫叫脂粉污顏色的感慨。
如此美貌可人,柔情似水的婦人,加上素淨的打扮,頓時令人眼前一亮。
眾人紛紛覺得,唯獨這樣子女子,才能讓當年風流之名滿京城的雲家大少非卿不娶。
以柳清離的定力,這一刻也是看得一呆。其實再絕色的女子也難讓他動心,只是他想不到那樣妖艷風流邪肆的女人,一旦卸下的面具,洗去了臉上厚重的脂粉,竟然能有這樣一張清麗月兌俗的容貌。
那又艷又俗的墨月卿洗去脂粉真就是眼前這位清秀佳人?且不說外貌的嚴重差異,最讓人吃驚的則是截然不同的氣質。眼前清純如水,楚楚可憐的小美人,跟墨月卿有一咪咪相似?
墨月卿如今裝束是極為嚴謹的,清麗而素淨,烏鴉鴉黑發間還插了一朵俏生生的白花,赫然一副未亡人的架勢。柳清離卻不由得想起自己初見墨月卿的情景,這個女人在男人身下申吟,寬松的長袍滑落,那魔鬼般的身材就如最妖嬈的罌粟花一般在自己面前綻放。
如今他凝視眼前這張素淨面容,之前妖嬈嗜血的眸子,如今卻仿佛兩枚黑水晶一般,晶瑩剔透,清澈見底,仿若柔弱的小鹿。隨即柳清離目光落在對方掩至頸項的衣領,在明晃晃的陽光之下,一貫冷情如他竟驟然生出一個念頭。他想要剝掉眼前這個眼神跟小鹿一樣眼神女子的衣衫,看對方衣衫下的身軀,可是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妖嬈嫵媚。
待他回過神來,柳清離頓時一怔,他剛才怎麼有這般可恥的心思?清醒瞬間,他更感覺自己小月復處竟然涌過了一絲熱流。
柳清離迅速的移開了自己目光,不去看那個女人柔潤如櫻花花瓣的嘴唇。
第一次,意志堅定如他,竟然會因某種因素移開自己的目光。
金氏看在眼里,亦是一怔,這個容貌美麗而純良,氣質寧定而溫柔的女子,與老夫人素來念叨的狐媚女子可是截然不同。
這一刻,金氏甚至覺得這個女子有幾分柔弱,柔弱得能被自己幾句話氣得顏面無存,無顏留下,讓她順利完成老夫人所交代的任務。
當然下一刻,金氏這種念頭卻是蕩然無存。
只見墨月卿向前幾步,一雙晶瑩剔透的眸子霧蒙蒙的透出了泫然欲泣的光芒,隨即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啪的一下跪在地下。接著還未等金氏發話,墨月卿就啪啪磕了幾個響頭,絲毫不顧惜這粉女敕嬌女敕的額頭,就這麼幾下,額頭亦是磕出了鮮血。
不但金氏震住了,柳清離也震住了。
只見柳清離以一副看怪物的模樣看著墨月卿。
那下跪的女子,額頭磕破了,點點鮮血順著額頭滲透而出,配上一雙霧蒙蒙的眼楮,好不淒楚!好不可憐!但凡有點心肝的,看到這樣子的一副畫面,這心里哪還不趕緊生出三分同情。
墨月卿含著淚珠子說道︰「听說您就是三嫂,娥兒知道自己身份卑賤,也配不上瑄哥,故此這麼多年亦不敢現身京城。只是如今听聞瑄哥死訊,只苦了卿兒這個無父無母的孩子。還盼望三嫂可憐一下娥兒,讓我進府照顧卿兒。便算是為奴為婢,沒有名分,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金氏已經是一臉囧相,眼前女人哪里是什麼不懂事的單純小鹿,根本是戰斗力破表的白蓮花。她要跪就跪,要哭就哭,要磕就磕,這麼多人面前,這杜氏硬是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
金氏掌心已經是生出汗水,老夫人要自己趕走的女人,顯然是一塊硬骨頭,沒那麼容易啃下去。
金氏當然會心驚,眼前女子哪里是狐媚子,根本是千年的狐狸精。
一旁的丫鬟更一邊抹淚一邊說道︰「小姐,為何這般作踐自己?你也是雲相公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兒,也是禮數齊全才跟了雲相公,不是私相授受。」
墨月卿卻怯生生委曲求全,抽出帕子哭著上氣不接下氣︰「只怪我身份卑賤,上不得台面,又身子骨弱,雖得瑄哥的疼惜,哪配踏入雲家大門。紅萼,你快別說這種不知體統的話。」
別看墨月卿委曲求全的樣子,一旁忠心耿耿的丫鬟卻將那婚書招搖,讓周圍的人都掃了一遍。
其實隔著一段距離,那丫鬟便是拿出婚書,別人也看不太清楚,只是覺得她們既然落落大方的拿出婚書,應該也是真的。
就連金氏,一時間也是措手不及。
金氏旋即厲聲說道︰「杜氏,當初我小叔既然與你有婚約在此,又如何不肯讓你進雲家大門?若你是個知道輕重的,也該知曉為人媳婦,還懂得侍奉婆母,照顧兒子。然則你只圖私居快活,上不肯侍奉老人,下不肯照顧親兒。如此不賢婦,我們雲家如何容得?」
一番話,倒是句句都是誅心之言。
就連墨月卿也收了淚,輕輕抽噎,頂著一雙清澈透亮的眼楮看著金氏,脆生生說道︰「三嫂嫂,我豈敢有這般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