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朝京都街的氣氛十分凝重,以往熱鬧的大街上人影稀疏,店家將門前懸掛的紅色廊燈或者五彩帆布撤下,在桅桿上繞上一縷白,隨風獵獵作響。
吱呀呀的聲音中,厚重的城門在十幾人的推力下緩緩開啟,兩列人踏出城門,手持招魂幡,幡布在風中吹著,一派莊嚴肅穆。
殘陽如血中,領頭的是皇室三子李辰軒,他一身白衣,單膝跪地,形容哀慟。
這是聖朝風俗,大戰之後,會派地位高崇者接引將士的亡魂,以表皇恩浩蕩,故國哀思。
這次,五千將士,被漠北黃沙吞沒,無一人生還。
包括那個年少成名,威震八方的少將軍,鳳然。
而這次讓這位將軍失策並最終命喪黃沙的卻並不是一個可以稱為戰爭的戰場。
不過是朝廷出馬圍剿一個近幾年興起的江湖組織——織雨樓。
那個傳說中殺人如麻、冷酷橫行的殺手組織並不是第一次與朝權對抗,半年前,他們一夜之間滅了前任尚書滿門。也正是因為這次慘案,皇上才決議出兵,還欽點了不敗戰績的鳳然上陣。
消息一出,曾經,所有人都以為織雨樓完了。
平靜的街道上,浩浩蕩蕩的秋風忽然四起,卷起漫天落葉,帶著嗚呼的聲音,穿梭在街道巷口中,仿佛帶著分外的幽怨與哀傷,枯黃的葉子拍打在窗欞上,生生作響。
掌櫃的悠悠一嘆,道︰「這大約是將士們的亡魂在哭訴吧。」
聞言,一旁的琉香心底顫了顫,走上前,合上微微打開的窗戶,放下帳幔。聲音頓時小了許多。
林瀟容移開盯著賬本的視線,看著身邊肅穆而立的兩人,心底里因這種氣氛泛出的那一絲沉重,突兀地翻倍,洶涌而出裹住整個心靈,如一汪水,將她吞沒,耳邊似乎傳來一陣陣痛苦哀嚎的聲音,眼前仿佛出現那一幕,漫天黃沙,掩埋了那些挺立的身影……
她頗有些不解地甩甩頭,照理說,她來到這異世不過三個月,對這位英才沒什麼印象,對這國家也沒什麼感情,這傷感,有些過了,唔,她微一皺眉,這大約只是悲情憫懷吧。
畢竟穿越後,日子雖有些不順,但是大多還是自由而歡樂的。今日這般肅穆,她還是頭一次遇到。
想起莫名穿越這事,林瀟容的又眉頭擰起,一旁琉香見狀,上前安撫道︰「小姐,別激動別激動……」
她嘆了口氣,把呼之欲出地發泄之語深深咽下,又翻了翻賬冊,古時的賬冊為繁體字,一條條一行行多為簡單記載,所以看起來就格外累。
腦子里各種數字在打轉,她頗感頭疼,卻還是裝作一副很在行的樣子,站起,注視了掌櫃的片刻,平淡地問︰「你覺得這個月的生意怎麼樣?」
她好像在那本書上看到過,刻意沉默,會讓人模不著頭腦,又會讓人倍感壓力。
掌櫃的一擦冷汗,戰戰兢兢答︰「這月生意好的多,好的多,姑娘的新點子不錯。」
她所謂的新點子不過是,在掌櫃的鬼哭狼嚎地阻攔中,毅然決然地花了一大把銀子贖出幾個風月場所里頗有一番名氣的小倌頭牌,每日諸事不做,只在店里吃吃喝喝,風情萬種地丟幾個眼風,招呼招呼客人。在掌櫃的看來,這無非是個賠本買賣。
林瀟容眼角蕩漾著笑意,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因為咱們若水樓,位置偏僻,遠遠比不上望鶴樓那個風水寶地,而又沒有什麼大賽撐腰賺人氣,所以只能出點新點子,不過嘛,這次之後,他們應該也會效仿,所以,掌櫃的,你去把陳橋下那個說書的挖過來吧,我上次路過覺得他講的很是不錯。」
「還有,加點歌舞什麼,掌櫃的覺得如何?」
「姑娘,我們這里是正經場所。」掌櫃聞言老臉一紅。
「你想哪兒去了,」林瀟容無語道,「誰說加了歌舞就成風月場所了,只是歌舞怡情怡性,讓人在吃飯的同時有個好心情,又有何不可?」
掌櫃覺得是有那麼點道理,于是應下,旋即離開。他的酒樓開了一年,生意一直蕭條,勉力支撐許久,終究到了要清盤發賣的時候,林瀟容出現,盤了他的酒樓,卻仍將一切交由他打理,只不定時來出出點子看看賬簿,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酒樓的生意好了起來。
這讓他從一開始的不以為意到後來的恭恭敬敬,直感嘆這是老天爺派來的救星。
他不知道的是,這只是一個美麗的誤會,林瀟容只是偷溜出相府後沒銀子就去賣了首飾,因為怕在熱鬧區遇到一兩個認識她的人,所以就挑了異常偏僻的路來走。饑腸轆轆之時正好見著若水樓,榮幸的成為若水樓倒閉前的最後一位客人。
她覺得這酒樓的廚藝不錯,雖顧客稀少,桌子地面也收拾得很是齊整,想來掌櫃的是個負責盡心的人,而後正巧听到兩個小二閑聊,就捏著銀子感嘆不用白不用,善念一動,盤了下來,而她的點子不過只是來自于異世界的隨處可見的生活經驗而已。
午後,林瀟容吃飽喝足,裹了裹長袍,喚上琉香,決定回府去。
因為她的到來,林相嫡出的二小姐林瀟容的惡名一夕之間傳遍了京都,成為街頭巷尾最為人津津樂道的笑談。
其實她只是十分不巧,剛好穿越到了京都一年一度的才藝大賽上。
在聖朝,這個大賽說白了就是名門望族間的相親會,不管是深閨小姐還是皇室子弟,都會來參加,而官宦之女因為存了在這里釣金龜婿的想法,總是早早就準備著。所以每年大賽上都能看到很多佳人一展風采。
久而久之,這大賽的規模也就越來越大,舉辦的地點也由深宮內院轉移到京都內最為繁華的望鶴樓內。
圍觀群眾也一年比一年多,盡管他們只能透過層層帳幔瞧見佳人模糊的背影,只能偶爾听見一兩聲撥高的琴音,但他們還是樂此不疲。
大會分琴棋書畫四個環節,對于接受了十六年現代教育的林瀟容來說,除了能背背古詩詞外,真是什麼也不會了。
五年醫科大學即將畢業,最後一科考試的前夜,她熬得滿眼通紅,挑燈夜讀抱佛腳,突然一陣頭暈目眩,醒來之時就穿越到了這個身體上。
她的反射弧有點長,在一種懵懂的狀態下,顫悠著手寫下一行簡體毛筆字,又隨意撥了兩下古琴,接著折了毛筆在宣紙上畫卡通畫,最後被憤怒的林家老頭子沖上來帶走。
場上是那幫公子哥們戲笑聲,和周圍人刺耳的議論,什麼這個林相府里的二小姐林瀟容原來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啊,空長了一副好皮囊,實際上什麼都不會啊。什麼林相怎麼教出來這麼個女兒啊……什麼什麼什麼的……
而這時她才迷迷糊糊地意識到有些不對勁,暈乎乎的大腦里除了那些亂成一鍋粥地藥名外,就是一個巨大的問號,什麼時候考試居然考這個玩意了。
隨即又痛苦不已,眼瞅著好不容易熬了五年要畢業了,不管考試考什麼玩意,她都應該健筆如飛,保證順利通過才行。
在最後一次考試上出了岔子,要是掛科了,回去爹媽還不掀了她的皮。
事實證明,在任何一個地方,考試考得太差,爹媽都是要掀了她的皮的。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須發皆白虎背熊腰的老頭子,把她丟進一個類似于祠堂的地方,顫抖著手指著面前一個靈位對她吼著快給你娘反省去!
吼得她七葷八素後居然就著靈位哭了起來,一把年紀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那叫一個傷心,什麼子君啊為夫對不起你啊,沒有教好這個唯一的女兒啊。什麼子君啊當年你風華絕代名譽京城,重病之時將女兒托付給為夫,為夫雖請了最好的夫子來教,卻仍舊沒教出個好女兒來啊,哪怕有你當年萬分之一的風采我也就知足了啊……
如此雲雲,她微感愕然,反應過來這老頭子這麼個樣子看起來似乎和她有關,就提起裙子壯著膽子上前勸道︰「大叔,您這是何苦?」
聞言,老頭子的肩膀抖了三抖,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啪的揮手過來,一巴掌扇得她撲倒在地,而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光怪陸離的夢里,林瀟容見著很多人,她驚醒後見著一個身著古裝的丫頭立于床頭,悠悠地問︰「你是誰?」
丫頭抬眸,嘴角溢出一絲悲戚的神情答︰「奴婢是小姐的貼身丫鬟琉香啊,小姐,老爺命小姐最近在偏院里反省。」
「反省什麼?」林瀟容順嘴問。
「反省,反省,如何做一個大家閨秀。」琉香淒風苦雨地轉述。
聞言,林瀟容哆嗦著掃視了周圍一圈,雖殘破,但難掩古色古香古風古韻,她悲嘆一聲,又頹然地躺倒在床上,閉上眼楮,在夢里將這一切仔仔細細過了一遍,終于得出一個讓她痛苦扼腕的結論︰她,居然在無病無災無狗血情節與任何預兆的情況下,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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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寫長篇,懇請親們收藏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