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大翳 61第五十九章 空山夜語見冰寒

作者 ︰ 沈孟

宋覓雖然已介中年,但由于長期修煉和服用丹藥,皮膚並不顯衰老,腰背挺得筆直,加上一身質地極好的淺黃色道袍,更讓她顯得氣質出眾,頗有仙氣縈繞身旁似的。請使用訪問本站。她與尊盧阿房幼時相識,而尊盧阿房又與葉陽夫人關系親密。雖然宋覓與葉陽夫人算不上十分熟悉,但通過尊盧阿房,葉陽夫人的事情還是知道不少的。這回她听聞葉陽夫人為了救秦子都而亡,也是不得不震撼當場。宋覓以往有時看不慣葉陽夫人憑著高超醫術,在阿房面前我行我素、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自阿房入宮後,葉陽夫人的各種怪癖多了起來,那時她已經嫁與了蒼霞山門主徐吾寂岩了,于是更是少與葉陽夫人往來了。但一听說葉陽夫人噩耗,與她多年相識情誼的還在,也是為之惋惜不已。只可惜阿房並不願意公開葉陽夫人死訊,暗中已將葉陽夫人尸身送回了丹鼎,並將各種與藥物相關的寶貝和珍稀藥材帶給了蘅岑,以求盡快尋得回魂靈藥。

當時宋覓未見著夫人最後一面,只知阿房說縴雲仙脈未停,仍有機會返生,而阿房讓蘅岑即齡藥去尋的養神芝才是葉陽夫人回魂的關鍵所在。不想竟在此處听聞這極有可能是蘅岑的女郎中,想必也是隱居在此以期尋找養神芝的線索。

亦君听著宋覓和這一行人聊著論著許多有趣之事,也把這位徐吾夫人與旁邊那徐吾宣對比,母子二人相貌確實是有相似之處,但氣質倒是大有了區別。亦君不禁暗笑那徐吾宣必是家中受寵已久,又學了蒼霞的不少仁義道德,最後直接教化成了偽君子。與桓子瑾相比是有那麼點異曲同工之妙,不過亦君昨日看他出劍救人的干脆模樣倒還挺是英姿颯爽,心道即便徐吾宣故意在蒼霞刺激她自行離開蒼霞,也不比桓子瑾人面獸心趁火打劫、逼的她和璧胭跳下萬丈懸崖來的殘酷。只不過她和璧胭跳崖大難不死又逢猩猩,並未受太多苦痛,而她當初離開蒼霞雖沒有性命之憂,卻是一路連連的禍事,都加進去的話這賬可有些難算了。

說到桓子瑾,亦君想起璧胭那時在天蟾山莊浮香林里與他的嬉戲玩鬧、青澀親吻,那時亦君自己也說不上是不是就這麼喜歡上了璧胭,許是與翎兒一同湊個熱鬧罷了。翎兒不敢看那親熱場景,她以往在「未國」里見的多了,倒不以為意。胭兒那時從那浮香林漫天杏色下只對桓子瑾漾出的美不勝收的笑容,著實把亦君和翎兒這兩個偷窺的家伙給驚艷的說不出話來了。翎兒那時說亦君是個色胚的聲音還繞在亦君耳邊,是與冰矜不同的離別已久的傷感。她與翎兒方才定情、方才初吻,就只得又分散兩邊了。若是翎兒傷好後還記得自己,會是派人來尋的罷?那時又會有多尷尬,許是翎兒已經為人婦、為人母了罷?想及此,不敢再讓自己胡思亂想下去,亦君抬頭瞧了一眼冰矜,心道冰矜和翎兒的大恩大德,是無以為報了。

現下坐在亦君身邊的璧胭偶爾插話議論,時而側頭看看亦君,臉上帶了恬淡的笑容對亦君笑著,隨後又繼續听宋覓說話。亦君想起她在浮香林的笑容,現下竟只是對了自己綻放,頗有些不知所措後的真實感。她嘴角也帶了微笑望著璧胭,手不知不覺摟上她的縴腰。兩個人在崖底情意濃濃水到渠成,如何親密都可。可現下諸多人在場,即便是火光不明也是欠妥。亦君是穿越而來,抱腰摟肩也是以往平平常常的習慣之舉。她也不是不知分寸之人,只是現下一時情感流露不知自重,可璧胭卻知曉那邊蒼霞男弟子的視線眼光已經時而在注意自己了。璧胭怕被他們看到,也怕那徐吾夫人宋覓修煉高深,指不定有那本領看穿亦君身份,多少都是失禮唐突之事。何況天蟾山莊告危,她和亦君還得靠這一行人救她莊主父親和弟弟,也不好空惹非議節外生枝。

璧胭匆忙將右手收緊,左手繞過腰部抓住亦君的手,兩人手指交纏則全全被手臂的大衣袖給擋住了,兩人離篝火稍遠,其他人等也看她們不甚清晰了。本想說立即推了亦君的手出去,可璧胭觸及亦君修長光滑的手又忍不住使壞的捏了她一下。亦君不肯放手,兩人也就這麼藏在衣褶里握著了。

這時宋覓對蒼霞弟子的臨時晚課業已說完,徐吾宣正說起靈雙的傷勢,隨後又興致勃勃地道此次常興鎮之行是為天下除一大害魔駝方赤舟,言語間把那些死去的蒼霞師兄弟們拋諸後話去了。冰矜突地打斷了他的話,言說有些疲累,不如早日休息,明早到達天蟾山腳下再細細探訪合計不遲。眾人皆道有理,一時也紛紛覺得自己乏了,便又掏出行囊中的薄布簡單在身上蓋了就地或是依了樹干睡去。

亦君也仍然與璧胭一起,兩人靠著一棵大樹,分別蓋著玄令山門人送來給她們的薄被,璧胭又跟亦君瞧瞧說了說幾句夜話,但沒過多久也抵不過身上疲憊睡著了。

到了夜半,亦君被左腳小指的疼痛給驚醒了,自水麒麟不見後已經很久沒有疼過了,她覺得奇怪,眼楮仍然迷迷糊糊地睜著看著不甚明晰的夜色。听見身旁不遠璧胭熟睡中平靜輕緩的呼吸,不禁有些心疼起她。璧胭一個富甲天下的天蟾山莊的大小姐,一下子落魄至此不提。父親商莊主和弟弟璧胤此時又生死不明,而唯一道听途說的消息也僅僅是天蟾山莊生意一如既往的好。總之在明日到達山莊之前,所有猜疑都是在心里提著懸著。在場這些劍俠對亦君和璧胭再好,實際上天蟾山莊的存亡對他們而言是無關緊要的,蒼霞山報的是仇,玄令山人跟的是冰矜,而冰矜是蒼霞山門主夫人宋覓的弟子。能替璧胭擔心的人,又有誰呢?亦君有些痛恨自己,這兩日見到冰矜卻忽略了這樣重要的事。兩人早在商量天蟾萬一生變後的應對之法,苦于毫無探報不得其所,亦君每每便好言勸慰璧胭。當然她也從璧胭處知道了這次要整個天蟾山莊金山銀山無數財寶的,極有可能是那個原貴為三王殿下、名為秦漸的反賊,現把南越兩大郡給割據了的。亦君總覺得事情雖有蹊蹺,陰謀似要漸漸浮出水面,但她打心底里不信天蟾山莊就這麼易主了。所以璧胭露出擔憂之色,她也都底氣十足的替璧胭分憂起來。

悄悄爬到璧胭身旁,趁了漆黑的夜色偷吻了吻她的嘴角,亦君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睡意似乎又要襲來。亦君輕側著腦袋靠著樹干,呼吸漸漸平穩了下來。

突地,近身一道輕風吹過,一個輕微動響點在了她的身上,等亦君再一回神,已是被人扔在了昏暗林中滿是枯葉的草地上。

這被人甩開的感覺似曾相識,亦君模模被摔的臀部,猜到是誰尋她了,所以她也不作反抗。看著冰矜在黑暗之中掏出了一樣東西,似是在她們兩個人的附近布下了無形的屏障。

隨後冰矜走到亦君跟前,問道︰「你怎麼會跟天蟾山莊的大小姐在一起?」

月色仿佛從雲層中露出了幾絲映在這座山林里。亦君坐在地上仰頭望著冰矜,心里有些發顫,腦海里回憶起冰矜離去後的那些舊事,想要開口,嘴唇竟有些不自然地抖著。亦君還是覺得委屈,低下頭,開始想該從何說起。

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個俯視一個仰視,雖然亦君再不忌口地把話娓娓道來,絲毫沒有掩飾她對公楚翎兒的那一段萌芽般的情感,更沒有掩飾自己和商璧胭木已成舟的事實。盡管比起她所遇見的前所未有的苦難、甚至幾次的命懸一線,兒女私情都並不算是她孤旅險途中重點之處了。

冰矜听罷,也不知是哭是笑,哼笑了一聲道︰「原來自從遇見你柏亦君,天下甚麼巧合機緣的事都與你踫上。連公楚翎兒的心思都動了,她與秦澍早有婚約在身,她那時醒來去跪求太後,必是為了你了。」冰矜抿著唇仰起她那一張清麗的臉,看著藏青色的天空,並沒讓亦君看到她眼角的晶亮。

亦君低頭呵了一聲,喃道︰「公……主你也是認得翎兒的,我怎麼忘了,她家也是出身朝廷,你們怎會不認識呢……」亦君苦笑著,心道︰你們都是早已許配給人了的,為甚麼你們非得要踫上我?是蘇昕帶來的壞運氣、爛桃花麼?還有翎兒說救了自己的冰吟師妹,到底是長甚麼模樣,是蘇昕麼?她柏亦君已經頭疼不已了,這場穿越就是一場黃粱好夢罷。

她抬起頭問冰矜,翎兒恢復的可好?冰矜冷冷地說已無大礙,反問她可知道翎兒要許配的人是誰。亦君抱著自己的膝蓋搖搖頭,手腳有些冰冷。

「六王殿下秦澍。」

亦君只覺得自己那不爭氣的左腳小指疤處又陣陣生疼,那毒疤褪到小指上,竟是剩了小塊鱗片似的疤痕再也沒有新肉長好,時不時就要疼痛上一會兒。亦君听到「秦澍」這個名字忽然有些耳熟,下意識地眯了眼楮問冰矜道︰「他是誰?」口氣也略微有些加重。

冰矜正好對上亦君瑩亮的目光,心底開始懷疑,她緩緩說道︰「秦澍,才是水麒麟震雷的真正主人。水麒麟的澹水環佩並沒有在你手里,也尚未開封見新主,你是如何喚出水麒麟水形的?」

亦君方才敘述之時把水麒麟的事言簡意賅地說過,她認為與水麒麟的緣起是因為冰矜在她面前第一次喚出了水麒麟,冰矜听了並沒有發話,亦君也默認是冰矜將水麒麟又收了回去。殊不知剛剛冰矜心里仍在介懷著因水麒麟所看的瘋狂**,哪里有這勇氣再開口言說評價。自秦澈離世後,澹水環佩一直都被北宮冰矜所收藏,所以她必須懷疑柏亦君,為何她身邊會出現水麒麟的水形。

見亦君驚訝而疑惑地邊說著她不知為何能喚出水麒麟、邊用手結著冰矜也不知曉的掌印,冰矜嘆道︰「柏亦君,你究竟是誰?」

亦君垂下眼簾,她糊涂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原來是自己借用了翎兒未來夫君的水麒麟。她想起那時與翎兒相見,是這麼說的︰「我叫柏亦君。松柏的柏,亦然如此的亦,君子的君。我既不是妖也不是怪。」現下從她口里說出,再不是那時仿佛有了希冀似的對翎兒說著,是含了自卑帶了憂傷,字詞間只剩無奈。

兩個人沉默許久,再對話幾句,又是沉默,如此往復已經快到破曉之時了。冰矜和亦君兩人盡是說起其她,也不再聊起以往的曖昧,沒有相互耍鬧,沒有軟言軟語,沒有故意使壞,更沒有了相見時千言萬語般地情緒,反而一同默契地合上了曾經的門,反而各自有了滿心疑慮。

打開掩飾兩人的山林屏障之前,冰矜忽而道︰「商姑娘雖為商人之女,卻也是個不俗的女子。你與她既然……」

亦君望著冰矜道︰「我與胭兒已有夫妻之實,自然不能辜負她。」

「夫妻之實」,亦君曾與冰矜說過,冰矜自然明白。冰矜點點頭輕笑了一聲,「好,你們兩個情投意合,那倒也是一樁美事。你若是還記得本宮與你那些舊事,最好也一筆勾銷。本宮在大翳當朝貴為公主、皇嫂,今後也無意與你有太多瓜葛,天蟾一行過後,各自珍重為好。」

「一筆勾銷?」亦君听到冰矜把這四個字說的異常決絕,她不明所以地看著冰矜道,「你是介意那時與我……」那時不過是曖昧一場,稱得上是一場戀情麼?亦君覺得自己的心有些生疼,誰嫌棄都好,可竟然被冰矜語氣中的嫌棄不偏不倚地砸中,怎麼樣都受不了了。早也猜過會有這樣結局,但沒想到從喜歡的人嘴里說出是讓她自覺如此的卑微貧賤,她就是個區區草民,跟在貴人後面的小跟班。人家能記得自己,已是開了恩了的。

許是山間朝霧朦朧恍了眼楮,亦君雙眼澀澀的想要流出淚來。那時對冰矜的感情雖是逃避為多,但也是一片真心,她人嫌棄也罷,時過境遷也罷,豈可冰矜一句話就想將之勾銷否定了去?記憶如何她柏亦君自會掌握,何須這樣逼人傷心。

冰矜見她低頭大聲呼氣,又道︰「徐吾宣千方百計要尋的那塊玉牌你可帶在身上了?」

「我離開衡山郡時,就已經將那塊玉牌處理了去,」亦君揚起頭對上冰矜那剪水雙瞳道,「公主殿下可還要它?」那「公主」二字也說的頗為譏諷和憤怒,亦君雙眼已經有些紅了。

「不必了。」冰矜一掌收回屏障,便要躍身離開。

亦君也不懂自己為何就有了滿腔的委屈,見冰矜要走,她又飛身上前拉住冰矜,問道︰「白水洞給胭兒丹藥的那人,是不是你?」

冰矜不語,仍是用那一招翻手,將亦君一把摔在地上,離去了。心想有商璧胭在亦君身邊,與自己這次顏面外露相互比較,八成也是猜了端倪出來。她嘲笑自己再不可提起那時丟人的天真的小心思,那時也不過是想起了亦君才動了惻隱之心去救人,不過是擦肩而過後,還把喜歡的人拱手相讓了。

已是入冬時節,亦君和璧胭兩個人因為吃了猩猩送贈的山果也未察覺寒冷。到了這日早上,與宋覓、冰矜等一行人一同起身,看見忍了許久的飄揚白雪終于紛灑而下,輕輕覆蓋了漫山遍野,兩人才覺得寒氣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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