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淑慧一直都知道,顧清歡有一處私人房產坐落在心宿路上,但特意經過還是第一次。
陸子初接連好幾日頻繁往來心宿路,她有所耳聞,兒子為了見顧笙,不惜每天和媒體打起了游擊戰。
有時陳煜掩護,有時自己開車,頗費心思。
韓淑慧听到這樣的訊息,多是無動于衷,有條不紊的坐在藤椅上修剪花枝,心事稍定,花瓶里的花錯落有致,喜人的很。
已派人關注了顧笙好幾日,知道她早市時會挑選新鮮水果,司機載著韓淑慧開車過來時,一眼就看到了顧笙膛。
很少有人能夠擁有像她那樣濃郁的長發,漂亮嗎?說句中肯的話,還是很漂亮的,氣質溫婉素雅,站在擁擠的人群當中,也不見她面露浮躁,倒是沉靜的很,和周圍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韓淑慧閉上了眼楮,某一段時期內,她早已對顧笙放下了成見,那個孩子每每觸及,心存柔和溫暖,但多年後的今天,顧笙已不能讓她心平氣和。說句悲涼的話,此時非彼時鐮。
韓淑慧示意助理下車,助理跟隨她多年,由她出面,韓淑慧沒什麼可擔心的。
助理名字叫穆婉蓉,下了車先是站在人群外圍,等了一會兒,見阿笙買了水果往回走,這才走到顧笙身邊,興許是在韓淑慧身邊做事久了,穆婉蓉說起話來單刀直入,並不繞圈子,直接開門見山道︰「您好,我是穆婉蓉,韓女士助理,她在事務所想見您一面。」
這位穆婉蓉辦事倒也老練,雖說陸昌平在T市赫赫有名,但韓家人一個比一個心氣高,就連韓淑慧也不願意成為陸昌平的附屬物,比起人人羨之慕之的「陸太太」,她更希望別人喚她一聲「韓所長」。
對于韓淑慧,拋開她的身份不談,阿笙對她心存佩服,在外是女強人,在家里對陸昌平照顧有加,女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在韓淑慧身上發揮的淋灕盡致。
先前在韓家踫面,韓淑慧就曾說過,抽時間的話,兩人應該見一見。這一面,阿笙自知躲不掉,所以穆婉蓉請她前往建築設計事務所的時候,她並沒有很意外。
在車上給顧城打了電話,沒有多說,只說會晚些回去,讓他們吃早餐的時候不用等她。
陸氏最不缺的就是房子,但韓淑慧的辦公大樓卻是她自己一手創建的,阿笙跟在穆婉蓉身後,奇怪這一路竟沒遇到任何人,就算沒到上班時間,但一個人也見不到似乎就太說不過去了。
「剛趕往一項比較大的設計方案,事務所員工今天全體休假。」穆婉蓉眼尖,似是看出阿笙疑惑,在前頭帶路時,主動解釋起來。
身後沒有回音,穆婉蓉回頭看她,只見顧笙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思量什麼,她又怎知顧笙的想法。
顧笙在想,得幸是休假了,她和韓淑慧談的是私事,如果刻意弄這麼大的陣仗,就太大題小做了。
穆婉蓉卻在想,能讓韓淑慧親自約見的人,又怎是泛泛之輩?所以一路上她偷偷查看了顧笙許久,這女孩太寂靜無聲,會讓人覺得很良善。
穆婉蓉在辦公室門前止步,敲了敲門,方才進去,阿笙出于禮貌在外面等著,過了片刻穆婉蓉走出來對阿笙說︰「顧小姐,我們所長請您進去。」
阿笙早就獲知,陸家人很有品味,韓淑慧的辦公室稱不上奢華氣派,但里面卻擺滿了各種建築模型,一棟棟精致牢固的房子,美輪美奐,最出彩的要數韓淑慧的獎杯,各種建築大獎,並排擺放著,昭顯著眼前這位中年女人並非上流富太太,比起金玉其外,更重要的是內有乾坤。
韓淑慧正在翻看文件,見阿笙進來,指了指沙發,阿笙入座沒多久,穆婉蓉就端來了兩杯咖啡放在了桌子上,然後轉身離開。
片刻後,韓淑慧走過來,坐在阿笙對面,並不急著說話,端起面前冒著熱氣的咖啡,不動聲色的看著阿笙,似乎在觀察她,又似乎是在斟酌她該怎麼開始今天的談話。
韓淑慧不說話的時候,阿笙就那麼靜靜的坐著,垂眸看著咖啡杯,態度不急不躁,因為她是陸子初的母親,所以不管歷經多少年,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的恭謙都將一如往昔。
韓淑慧眸色里有復雜情緒劃過,嘴角牽起,終于還是開了口︰「如果子初不是我兒子,看到這樣一個你,我是很喜歡的。」
阿笙微愣,抬眸看向韓淑慧,從韓淑慧嘴里說出這番話,讓她感到很意外。
有笑意浮上韓淑慧的嘴角︰「是不是覺得我跟你說的都是場面話?」
阿笙睫毛顫了一下,搖了搖頭。
韓淑慧放下咖啡杯,靠著沙發背,似是陷入了回憶里︰「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還很小,不過十八、九歲,正值好年華,眼神干淨,站在太陽下,仿佛一朵輕柔,惹人呵護的小花。那畫面美麗的像是一幅畫,不管是子初,還是韓愈,如果看到那樣一個你,不忍錯過那份美好,心跳慢了好幾拍,有過心動,我覺得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因為你們還很年輕,閉眼瞬間,隨時都能入夢。
tang」
韓淑慧聲音柔和,沒有拿大家長的架子,從一開始就逼迫阿笙離開陸子初,至少她很平靜,似乎邀阿笙過來,只是為了敘述那些陳年舊事,但阿笙知道,這樣的平靜無波注定維持不了太久。
果然
「07年之前,我確實有想過,如果你嫁給子初,我想身為婆婆我會好好待你的。」說到這里,韓淑慧笑了笑,隱隱自嘲,話鋒一轉,意思轉瞬變了味︰「誰又能想到,一別經年,你早已成為了別人的妻子。」
阿笙抬眸對上韓淑慧的眸子︰「我和韓愈會離婚的。」
「離婚就能掩飾你結婚的事實嗎?」韓淑慧挑了挑眉,問她︰「阿笙,你嫁給的那個男人,你知道是誰嗎?他是我佷子,是子初的表哥,兄弟倆因為你明爭暗斗,你看了是什麼滋味?」
「當初嫁給韓愈,我」
阿笙的話被韓淑慧打斷︰「逼不得已?」
短短四個字,瞬間刺到了阿笙的痛處,當初那麼舉步維艱,但從韓淑慧口中道出卻顯得格外輕描淡寫,不值一提。
阿笙沒有接茬,想來自己的痛處,也只是自己的,至于旁人無非是心存動容,若是當成消遣,她怕是會心存悲涼。
韓淑慧坐在沙發上,挺直了脊背,表情較之剛才嚴肅了許多︰「子初曾跟我提過,說你父親入獄,子初那時候又在美國出了事,你嫁給韓愈怕是逼不得已。民宅主人前一日提出撤訴,或許跟你有關,你為我兒子所做的一切,我感激你,但是顧笙,身為一個母親,我是自私的。如果你只是瘋了,子初一心要娶你,我可以和他爸爸睜只眼閉只眼,我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只要他開心就好,但是顧笙陸家不是小門小戶,放在國內,子初要叫你一聲嫂子,縱使你和韓愈離婚,你知道輿~論有多驚人嗎?丑聞陰影會跟隨子初一輩子,你希望人人背後戳著子初脊梁骨說他霸佔兄嫂嗎?」
阿笙听了她的話,低著頭,心髒似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的攥著︰「子初不會在乎這些。」
「是啊,他不會在乎這些,但愛他的人卻不能不在乎。」韓淑慧的聲音終于開始有冷漠進駐,看著顧笙︰「你捫心自問,你現如今能夠給他什麼?快樂?幸福?希望?」
阿笙不死心,「我和他說好了,不談過去,我們還年輕,就算沒有過去,可我們還有現在和未來。」
韓淑慧笑了,表面卻不露聲色,緩緩開口︰「不談過去?有幾個男人會那麼大度,你躺在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里生活了那麼多年,他說不在乎,是寬你的心,其實你心里比誰都清楚,如果你們彼此深愛過,沒有男人會不在乎。」
阿笙身體微微顫抖,那雙眸子里寫著愕然和受傷;韓淑慧看著她慘白的臉色,突然有些不忍。
「顧笙,做人不能這麼自私,將心比心,如果你是我,親生兒子和兄嫂糾纏在一起,你能做到視若無睹嗎?抱歉,對于你和子初,我無法鼓掌祝福。」
「阿姨,您說的話,我會認真想一想,至于離開子初我無法丟下他第二次。」阿笙站起身,朝韓淑慧躬了︰「謝謝您的咖啡,我先回去了。」
「子初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小時候但凡別人用過他的東西,最後歸還給他,哪怕他再喜歡,也不會多看一眼。」韓淑慧在她身後說道︰「他現在拿你當寶,但心里畢竟長了一顆毒瘤,也許他現在還沒察覺到,但總有一天會因此和你心生芥蒂,厭棄你,疏離你。有美好回憶的時候,見好就收,給彼此留有一份念想不好嗎?非要在現實中相互憎怨才滿意嗎?」
早就知道,這趟過來不會發生什麼好事,這樣的言語之前有過心理預期,但韓淑慧說出口的瞬間,阿笙還是心思恍惚了,猶如一盆冷水沿頭腳下,手腳一片冰涼。
阿笙離去的背影挺的很直,帶著最後一絲驕傲,她知道韓淑慧在看她,怎能輕易被擊垮?
穆婉蓉見顧笙從辦公室走出來,原就白皙的臉龐比之前還要蒼白,雖然不知道韓淑慧都同她講了什麼,但做事有始有終,便跟在她身後,對她說︰「顧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阿笙走了幾步,才意識到穆婉蓉在同她說話,回頭看了她一眼,就算是這個時候,她也沒忘記最基本的禮貌︰「不用了,出門打車,很方便。」
「您的水果。」穆婉蓉把阿笙之前購買的水果袋遞到了她手里,小姑娘氣色不太好。
「謝謝。」
……
街道花圃旁,阿笙扶著一棵落光葉子的花樹,慢慢滑體,無法控制的嘔吐起來,胃部痙~攣,冷汗沾濕了她的額頭,就連後背也是汗濕一大片,那樣的嘔吐架勢,似乎能把膽汁也給吐出來。
這一帶都是T市知名的事務所,五花把門,充盈著T市,有會計事務所,物流事務所,律師事務所,偵探事務所等等,電視台好不容易約上了金牌律師楚楚,經過對方同意,余笑笑將會全天跟在楚楚身後,記錄她的一日工作和生活細
節。
余笑笑一大早就去了楚家,如今更是坐在楚楚的座駕內,陪她一同前往律師事務所,兩人原本交談甚歡,距離事務所沒多遠,楚楚忽然停下了座駕,打下車窗,余笑笑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只見那里站著一位身材瘦削的女人,長發遮住了臉龐,有凜冽的風在她身旁吹過。
「認識?」余笑笑隨口問道。
楚楚單手搭在方向盤上,雖說在這里看到顧笙有些奇怪,但就這麼毫無征兆的看到她,老實說心情是真的很不好。
「媒體呼之已久的韓太太,能不認識嗎?」
余笑笑心里一驚,訝聲道︰「哪個韓太太?」
「啊?」楚楚側眸看向余笑笑,似是後知後覺說錯了話,「我剛才有這麼說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