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去何時歸
李佳晶熬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天剛拂曉就起床了。她給兒子做了最後的早餐,半碗炒雞蛋,面條里加了兩個荷包蛋。兒子看著媽媽,想著媽媽今天就要出遠門了,心里很難受,雖拿起了筷子,還是吃不下。佳晶心里也難受,連忙勸導說︰
「小龍,吃吧,媽媽會盡快回來看你的。你已經讀五年級了,不是小孩子了,也要懂事了。」
「媽媽,你也吃吧。」兒子噙著眼淚望著媽媽。
「剛才,我已經吃過了,這是留給你的,吃吧,兒子。」她說著,扭過頭,偷偷地擦了一下眼淚。
李佳晶好不容易勸著兒子把早餐吃完,又送他到學校上早讀,看著兒子進班上了他的座位。吳老師這學期任教小龍的數學,也是小龍的班主任,他見李佳晶來到,微笑著與她打招呼︰
「佳晶,今天你怎麼親自送兒子上學?」
「我是特地來跟你說件事的,我今天就要出遠門,好長時間不能回家,小龍已經正式交給他的爹爹(爺爺)女乃女乃了,以後,在學校里,還得靠您多多關照……」佳晶說著,眼里充滿了淚水,忙轉身擦拭著淚水。
吳老師非常清楚佳晶的身世和處境,看著佳晶傷心的樣子,心里也有些憐憫,忙說;
「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小龍的。嚴格管教學生本身就是我們老師的責任,我平時對他很關心的,管理上也很嚴格。從其他方面講,陳愛琳是小龍的姑媽,小龍的姑父秦小恆那時非常關心我的兒子吳獻宇,而你又是秦小恆的同學。從這幾方面的因素來講,我都要好好地關照你兒子。」
「謝謝吳老師!」
「不用謝,這是應該的!」吳老師帶著微笑。
……
佳晶同吳老師聊了幾分鐘後,從窗戶里最後看了一眼兒子,匆匆走出校門。
秦小恆同有關老師調換了課程,來送她了。他幫她提著沉重的旅行包,來到洛江車站點。一會兒,他們搭上去縣城的車,不到一個鐘頭就到了縣城車站。由于他們來得很早,去廣州的長途車還有四個多鐘頭,佳晶把大旅行包存放到車站存放室,只提著一個小包包出來了。他們二人坐公交車來到潭北公園。
公園內景色秀麗而幽靜,各處都有靚男倩女攜腕游覽,有的還親親我我,這些情景勾起了佳晶和小恆無限的傷感。他們雖然也是手挽著手,但這只是最後的一挽。他們無心欣賞周圍的美景,只是手牽手默默地慢慢地踱著步子,不知不覺來到一竹林深處,竹林里面有幾處座椅,他們選一僻靜處雙雙坐下。佳晶依偎在小恆哥的懷里,眼淚慢慢流了出來,小恆的眼圈也潮濕了。
他們都在心里感嘆︰此一別,何時能相會?
這時,幾對彩色的蝴蝶向他們飛過來,在他們的頭頂盤旋一會兒,又雙雙飛走了。看到這副情景,他們更加傷心了。佳晶摟著小恆哥的脖子,將臉貼在他的胸前,暗暗流淚。她珍惜著這分別前的每一寸時光,每一絲溫存,每一份情愛。好一會兒,她放下雙手,仰面躺在他的懷里,眼楮半睜著看著他,輕聲喚著︰
「哥——親親我。」說著,眼淚又流了出來。小恆替她擦了擦眼淚,她索性閉上眼,等待著他的……
她全身心的享受著哥的親吻,一絲絲甜蜜融進血液透過她的全身……她像一只溫順多情的綿羊,體驗著主人給予的輕柔的溫馨的梳理……她全身心地陶醉在那種溫情脈脈、動人心脾的撫慰之中,這撫慰如同一陣陣溫柔而涼爽的風在吹拂著那起伏纏綿的高山、美麗多情的平原,又吹向那激情澎湃的大海……
這時,一對情侶慢慢走來,小恆輕輕喚她,又輕輕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坐起。她像從夢中驚醒,心里怪罪著來客,不該中斷自己如痴如醉的美夢般的甜蜜。她坐起後,仍然痴迷地瞅著小恆哥。好一會兒,她噙著眼淚,問他︰
「哥,還記得北宋柳永的《雨霖鈴》這首詞嗎?」
「記得,尤其是下闋那幾句,與我們此時的情景何其相似!」
「我昨日又讀了那首詞,它寫得多麼淒婉,多麼動情,我想到了今日與哥分離的情景,同是秋天,同是戀人。我們與詞中的情景多麼相似。」佳晶淚眼淋淋,吟誦著︰
「……
多情自古傷離別,
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
楊柳岸、曉風殘月。」
她站到他的胸前,握著他的雙臂,繼續哭吟道︰
「此去經年,
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
更與何人說?」
秦小恆雙眼充滿淚水,被這純真的激情感染,一時悲嘆不已……他想起了蘇軾的《水調歌頭》,便用那後幾句安慰她︰
「不應有恨,
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
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
千里共嬋娟。」
他們又緊緊地抱在一起,這短暫的溫存與激情,使他們更加傷感。一會兒,秦小恆從褲兜里掏出一張送別的詩稿,瞅著他,說︰
「晶妹,哥沒什麼好東西送給你,我寫了一首詩,作為我們離別的紀念吧。」說著,雙手呈詩給她。佳晶也雙手接著,靜靜地閱讀︰
君去何時歸
帶著無限的牽掛,
帶著撕心的悲傷,
妹噙著眼淚,
匆匆地要去南方。
哥用淚眼哭問︰
妹,你何時能回訪?
曾記否︰
多少個美好的月夜,
是我們歡快的時光。
星星能辨我們牽手的身影,
月亮熟識我們羞紅的臉龐。
我們歡快的笑語溶入了洛江河水,
充滿戀情的腳印布滿洛江堤上。
我們童年純真的友愛,
少年時朦朧初戀的彷徨,
青春期生死相戀的情愛,
都無一不在哥的腦海中回放。
怎能忘啊!
在采蓮的小船上,
我們吟詩答對,放歌湖上,
那動情地歌聲永在哥的耳旁回響;
怎能忘啊!
你違抗父令,不嫁高堂,
絕食數日,為哥獻衷腸;
怎能忘啊!
你誤入陳永旺騙婚的迷網,
清醒後,你為哥而逃亡,
跳河又撞桌,寧死不拜堂;
怎能忘啊!
哥大學畢業向你求婚,
你為了哥的名譽和聲望,
忍痛割愛,把自己的幸福拋向一方。
……
十余載山盟海誓的情愛,
十余載咫尺天涯的戀想,
使我們友愛的堤壩更加堅強。
如今,妹要離去,
哥怎能不悲傷?
……
君去矣,
大雁會替我們捎言,
月亮會給我們傳相,
對月思君呀,
哥淚眼汪汪。
君要保重呀,
哥祝你事業輝煌!
君此去,
何時能回歸,
來到哥身旁?
佳晶讀罷此詩,淚眼汪汪,將頭埋在哥的胸前,又雙手抱住他,在極力回味著詩中自己與哥相戀相愛的情景,那一幕幕快速的鏡頭在佳晶腦海里迅速回放著。這些以往親密交往的鏡頭,此時竟成了她與哥分別的遺憾和哀嘆。一會兒,她抬起頭,噙著淚,啜泣著說︰
「這是哥的肺腑之言,也是哥的一顆心,我的感受與哥的感受何嘗不是如此?這首詩我會永遠保存的,還有十余年前你上大學時送我的那首詩——《妹妹永在哥心頭》,我也很好地保存著。今天,我再送你一雙發辮,我的千言萬語都在這雙辮子里。你要好好地放好藏好,再不要被愛琳發現了。」
秦小恆怔怔地瞅著她,遲疑著,佳晶疑惑地說︰
「怎麼,哥不想要?」
「哥不是不想要,也不是怕再被愛琳發現,哥是怕有損妹的容貌。你想,有這一雙烏黑美麗的辮子,給你的容貌起了多麼好的陪襯啊!」
「我不管這些,我要贈給你,我不怕有損于什麼容貌!」她說著,從隨身帶著的小包包里拿出折疊式小剪刀,就要剪下自己的長長的發辮。這時,秦小恆立即攔住,說︰
「晶妹,戀物不在多,心誠比海大。三寸精于三尺長,妹獻丹心哥不忘。我只要三寸長的辮梢,一來基本不損傷你的美容,兩三個月就可長還原,二來,目標小,我也便于保存。」
佳晶猶豫一番,覺得哥說得在理,便拿出剪刀遞給他,又兩手捋起雙辮,呈于眼前,動情地說︰
「哥,你剪吧,盡可能剪長一點!」
秦小恆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了約三寸長的一雙辮梢,在鼻前深情地聞了聞,又把它在胸口貼了貼,一串眼淚滴落在辮梢上。佳晶用帶來的紅毛線扎好被剪了一截的辮尾,又拿出一張衛生紙遞給他,他接過,像包金子那樣非常謹慎地包好充滿晶妹情意的辮梢,放進自己的西服胸兜里,又用手拍了拍。這時,時間已經不早了,他們就要做最後的道別,小恆滴著眼淚,深情地說︰
「晶妹,好久沒听你唱歌了,在這離別的最後時刻,我想請你唱一首歌,你……要堅強些……」
佳晶擦了擦眼淚,想了想,說︰
「哥,我給你唱一首《東方商人》吧,我們此時的情景就是這首歌中的情景。」她伸出雙臂,牽著小恆哥的雙手,剛想唱出第一句,眼淚卻先于歌聲又出來了,小恆又替她擦掉淚水,示意她唱歌。她瞅著恆哥,動情地唱了起來︰
不說是否該走,不說是否該留,
只請你別松開我的雙手。
不說一往情深,不說難舍難分,
只希望此刻能多一些長久,
也許我們將北西南東,
你永遠是我全部的所有,
也許我們將天各一方,
我永遠都在為你守候。
不說能否再見,不說是否分手,
只請你留住我的溫柔。
不說是否孤單,不說是否難言,
只希望此刻能多一些擁有,
也許我們將北西南東,
你永遠是我全部的所有,
也許我們將天各一方,
我永遠都在為你守候。
也許我們將北西南東,
你永遠是我全部的所有,
也許我們將天各一方,
我永遠都在為你守候。
佳晶唱完,兩腮掛滿了淚水,小恆也淚滿兩頰,兩人被這傷感地歌聲牽動了本來就悲戚戚的神經,更加悲傷了,他們又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一會兒,他們覺得離上車的時間不多了,終于戀戀不舍地分開。秦小恆伸出手幫她擦著淚,一邊擦,一邊說︰
「我們走吧,不要誤了去深圳的車。」
她從條椅上拿起小包包,噙著眼淚,與小恆慢慢走出公園。他們上了公交車,很快就來到長途客運站。秦小恆在站內售貨店買了6斤隻果,幾塊蛋糕,幾瓶礦泉水送給她。她客套一下,還是收下了。他又把學校的固定電話號碼寫在紙上給了她,並叮囑她到了深圳立即打電話給他,還要把她的單位地址及通訊電話都要詳細地寫信或者電話告訴他。
他將她沉重的旅行包放進車身下面的包廂里,他的心比這旅行包還要沉重。她踏上客車的踏板,回頭向她深情地望了一眼,便滴著眼淚上了靠窗的座位。
不一會,汽車鳴笛,發動機響了,秦小恆揮著手,看著窗內晶妹瞄著自己流淚的愁容,流下了酸楚的眼淚。他目送著客車緩緩駛出車站,駛向那遙遠的南方……
帶著深深地離愁別緒,他乘車回到了學校,來到辦公室。這時,全校同學們正在睡午覺。他沒有忘記第一重要的事情——將佳晶第二次贈送的心愛的辮子作為特等秘密保存好,將它偷偷地鎖進自己辦公桌靠牆一邊的抽屜里。辦公室里有好幾位老師沒有睡午覺,在默默地備課、批改作業。鄭娟娟老師看著他那滿臉愁容的樣子,非常關心地輕聲問他︰
「秦校長,有什麼不舒服的嗎?」
「沒……沒什麼。」他敷衍著回答,然後拿出語文課本和備課本,認真地備課。
他竭力將思維集中于備課中,用工作來沖刷與晶妹離別的痛苦。
下午,他上完了課,立即來到街上的新人家電門市部。張草鶯看到他來到,忙主動搭訕道︰
「姐夫來啦,是不是接愛琳姐的?」說著,兩只圓鼓鼓的眼楮朝他臉上打著轉轉。
「是的,愛琳呢?」
「愛琳姐,姐夫來接你來啦!」草鶯向後面大聲喊著。
秦小恆不等愛琳上前來,便徑直朝屋後走去。他與愛琳在廚房相踫,連忙說︰
「回家吧,佳晶已經走了。——去那很遠很遠的地方。」
愛琳心里既高興又怨怒,皺著眉鼓著嘴說︰
「你是送過她吧,心里只巴(一定)疼死了。」
「看你說到哪里了,如果我不送她,怎麼確信她去了深圳?」
「你真會詭辯,你真是個詭辯專家!」她嘴角露出輕蔑的一笑,又說,「你要是心疼他,舍不得她,我還是成全你們,你只要把8萬元給我,你明天就趕去深圳,與她相會。」
「你這不是在開國際玩笑,我秦小恆恐怕一輩子都攢不了這8萬元,你爸爸是開家電的,他倒是很有錢。我這個窮教書的,現在只有去掉8字後面兩個零,還要向好友鄒從文老師借幾百元,才能勉強湊齊800元。」
「你只在我面前哭窮,在人家面前可就很大方了。今天送佳晶時,送了她什麼好東西?」
「什麼都沒有送,我送他時去得很倉促,手中沒帶錢。別嗦了,我晚上還有課呢。跟我回去吧。」
陳愛琳心里慶幸著這次斗爭取得了偉大的勝利,終于使情敵李佳晶遠走高飛,以後可以高枕無憂了。盡管如此,她還是做出一副不滿的表情掩飾著心里的高興,在秦小恆面前扭捏一番。
張草鶯深知愛琳肯定會跟小恆回去的,在秦小恆面前不妨來個討好,笑著說︰
「愛琳姐,回去吧,姐夫是多麼好的人啊,他對你是多麼真心、又多麼疼你啊!再不回去,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草鶯嘴里帶著笑意,內心里非常羨慕姐夫秦小恆這個帥哥,也有些妒忌陳愛琳。她又想到自己的男人陳永旺不知何時滿刑,何時才能相聚,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痛苦。
「你不要學李佳晶,在他面前討好賣乖。」愛琳對草鶯這幾句話很不滿,瞪了草鶯一眼,又說,「你現在趕我啦!」
「是的,我要趕你走!」草鶯掩藏著對愛琳的妒忌和不滿,向她苦笑一下,又朝姐夫羞澀地一笑。
愛琳遲疑了一會兒,終于同丈夫回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