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會不會離我們很近?」救護兵緊張地問。
「怕什麼,咱們看起來是走對了方向,」喬萬尼討好著鐵流,「上尉到底是軍官先生,只憑地圖就比那個挨千刀的卡夫卡強,真希望這個逃兵被法西斯一槍干掉。」
「我希望他沒事,」救護兵說。「我希望大家都沒事。」他補充道。
看見鐵流的表情突然變得不好,他趕緊解釋道,「我知道逃兵不好!但是,他畢竟是個人,是人都會害怕!害怕是人的本能,我們不能輕易改變一個人的本能,所以我們也不能輕易地殺掉一個本能的人!」
「你是想說,你自己膽小並不可恥吧!」喬萬尼冷笑著打斷他,「你也是個懦夫,給你機會你也一樣會跑!或許,到現在為止,你怕是連一個敵人都沒干掉吧!」
「是的!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殺過一個人,但是我背過的死人已經足夠多了!我覺得,天堂和地獄如今都已經被死人塞滿了。沒地了,所以誰都別再死了!無論好壞,還是敵我,都沒必要再死人啦!」
「你是這樣想的,可人家不這樣想」喬萬尼尖酸地說。「你不殺敵人,法西斯可必定會殺你。」
「你怎麼這麼篤定。你又不是法西斯。你能替法西斯做主嗎?」
「你這個狗東西!」喬萬尼罵他。
「他說的也沒啥錯的,我們是需要珍惜生命!越是在這種生命顯得不值錢的時候,我們越要體會到每一條生命的可貴。」鐵流制止了他,不無憂傷地感觸道。
「瞧瞧,」喬萬尼數落著救護兵。「你的屁話居然把上尉先生都給糊弄了。」
救護兵一下子顯得得意起來,他難得開心地問,「上尉先生,人人都說你們這些蘇聯來的顧問全是沒信仰的人,是嗎?」
「你們憑什麼這麼說?」鐵流好奇地問。
「他們說你們都是不上教堂的!」救護兵回答。
鐵流笑了笑。「是的,我們不信上帝!」
他的話讓喬萬尼和救護兵都發出了一個驚訝之極的表情。
顯然听別人說和自己親耳听到,是兩個概念。
「但是,我們可不是無信仰者。我們是布爾什維克黨員,我們信仰馬克思主義,是社會主義的建設者和保衛者。」鐵流第一次對別人耐下心來解釋自己的信仰。
「你沒去過教堂嗎?一次都沒有?」救護兵不理他的解釋,只是驚訝地問。
「沒有。」
「天呀!真可怕!」救護兵忍不住在前胸畫著十字,「基督寬恕您!上尉先生,你應該去一次教堂,那可是個好地方吶!上尉,您真應該去,那的確是一個蕩滌心靈的好去處。」
「只是蕩滌心靈嗎?」喬萬尼嘲笑他的夸張表情,「不蕩滌**嗎?你這個漏網的神父,壞分子!」
他的挖苦讓救護兵的神s 為之一滯,「你們都是布爾什維克嗎?」
「都是。」喬萬尼冷笑著斜視他。
「那也不錯!」救護兵訕訕地說。
「怎麼不錯。你到說說看。」喬萬尼繼續追問。
救護兵支支吾吾半天,就問,「你們是怎樣變成布爾什維克的?」
「怎麼。你這個壞分子也想加入。你不想進你的教堂了。」喬萬尼沒有放過這倒霉蛋的意思。
「如果,布爾什維克都如上尉這樣。我覺得如今加入進來到也不錯。」
鐵流笑笑不回答。
喬萬尼沒再理睬他,悶聲伴著鐵流走,半天,他低低地說,「其實,教堂里待的人也未必全是壞蛋!」
「什麼?」鐵流抬頭問。
「沒啥!」喬萬尼單手指了指前方,「瞧瞧,哪里好像有個哨卡!」他說。
道路在前頭突然地變寬,那兒有一座破舊的收費站,站旁圍著一堵殘破的石牆。上面還斜搭著一根漆s 斑駁的涂了紅白油漆的破爛桿子。
疲憊的人群看到了這些東西,一下子呆愣了片刻,沒有人急著說話,似乎擔心一開口就把眼前這些東西弄沒了似的。
「上尉先生,咱們倆先過去瞅瞅!」喬萬尼說。
「走!」鐵流努力克制著興奮勁兒,率先大步往前走,喬萬尼歡樂的笑著,端著被捆綁著的胳膊,歪歪斜斜地蹦跳著緊跟在他後面。
收費站里沒人,但是掉在牆角的一塊殘破木板上寫著,「——至馬德里0公里」
兩人對視著,無聲地歡笑起來。
「現在!我們解決了回家的問題!」
喬萬尼說,「接下來咱們要解決的,就是如何向政治委員解釋咱們如何丟棄了裝備,逃回來的原由!」
鐵流原本熱烈的心情,一下子就松懈了下來。
他擔心所謂卡夫卡逃跑的事情會不會被提及。
「是呀!」他嘆口氣。
「要解釋!會很麻煩!」他對喬萬尼說。
後者贊同地點點頭。
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首望向自己走過來的道路。
夕陽迎面sh 來,將他們的身影長長地拖映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