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青春 第二章

作者 ︰ 朱小安

()宇晨在家里休養了許多天,在面對于沉默寡言的兒子時,顧爸顧媽總會很自責。

手機鈴聲在耳邊響起。

「喂」宇晨迷迷糊糊的接了電話。

「宇晨,別老在家里悶著,出來玩」兔力嚷嚷道,他那邊的聲音很嘈雜。

「你在哪的」宇晨問道。

「相約網吧,你快來」兔力開始扯著嗓子喊。

「不去!」宇晨坐了起來。

「我靠,快給我滾出來,陪你兔大爺玩。」兔力咆哮著,中考後的兔力可謂是原形畢露啊。

「哈哈」宇晨笑了笑,一束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了過來,宇晨的心情還不錯。

「听到了沒?」兔力有些不耐煩。

「行,你在那邊等我」

拉開窗簾,刺眼的光如千軍萬馬直奔宇晨的房間,風鈴在窗邊叮鈴作響,宇晨眯了眯眼楮,天空清澈的藍,是宇晨最喜歡的顏色。

相約網吧內,烏煙瘴氣,兔力和幾個初中同學正在瘋狂地玩游戲,罵罵咧咧的敲著鍵盤,鼠標。

「哎,喬力,宇晨還來啊,叫他來干什麼,沒勁!」兔力旁邊的阿尤一邊盯著屏幕一邊不滿的嚷嚷著。

兔力假裝沒听見「哎,這個陣怎麼破?」

「在這」眼尖的兔力沖著宇晨招了招手,宇晨穿著白色的tshirt站在門口,說實話,宇晨真的很討厭這樣混沌不堪的場合,他討厭嗆人的煙味,討厭嘰嘰喳喳,罵罵咧咧的聲音。

他皺了皺眉,走了過去。幾個和宇晨不怎麼來往的同學還是對他禮貌的笑了笑,宇晨拍了一下正在玩得不亦樂乎的兔力「靠,這麼多人,還缺我一個?」

「缺!」兔力咧著嘴笑了笑。

隨後,兔力就沖著幾個人喊道︰「人齊了,走,我請唱歌」

太陽最炙熱的下午兩點,兔力幾個人百無聊賴的走在去ktv的柏油路上,直直的線條似乎都在炎炎夏季中開始扭曲。

「喂,就我們幾個男的多沒意思,叫幾個女的吧」阿尤不正經的笑了笑,兔力吹著流氓哨,除了宇晨,其他幾個男生開始起哄。

「叫陳然吧!」兔力說。

「切,她能出來!」阿尤有些驚訝。

「能,絕對能!」兔力很自信的笑著,眼楮不時的瞥向一直沉默的宇晨,宇晨的眼楮是散漫的,雲彩覆在太陽上,一時昏暗一時明朗,突然有一種很困的感覺。

普通的大包廂內,兔力和阿尤的二人奏撕裂著所有人的鼓膜,姜華(兔力,宇晨班的女同學)捂著耳朵尖叫道︰「住嘴!你們唱的什麼啊,住嘴——」姜華把麥克風搶了過來,沖著他們叫到︰「看姐姐唱,哎,班長一塊。」陳然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在角落里玩手機的宇晨,捏了捏自己的短裙,隨後她還是優雅的點了點頭。一曲好听的《心牆》,情至深,唱的委婉動听,兔力他們也開始安靜下來,不得不說姜華,陳然的嗓音還是很不錯的。宇晨也放下了手機,傾听。

曲畢,一切熱鬧依舊……在安靜的衛生間里,宇晨在接電話。

「宇晨啊,你在哪里?」顧媽有些著急。

「在圖書館」宇晨暗笑自己的理由太幼稚,

「哦,今天早些回來,我和你爸做好吃的」

「不了,今天晚上和兔力一起吃」

「好吧,那早點回來吧」顧媽的聲音難掩的落寞。

宇晨走出去的時候,他們已經點了許多啤酒放在桌子上,阿尤他們已經開始喝了,整個包廂烏煙瘴氣的,宇晨突然很煩,走到正在唱歌的兔力身邊說︰「我先走了。」

兔力拉住宇晨說︰「你也太掃興了吧,再玩會。」

宇晨有些無奈「不行,走了」

兔力有些不高興,「隨便」,然後他又拿起麥克風繼續唱著。

宇晨沖阿尤他們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陳然看見宇晨離開,也沖著那些人招招手,急急地說了句「我先走了」

「宇晨,等等我」陳然沖著前面的身影喊道。

宇晨嘆了口氣,煩煩……

大廳里的水晶燈很耀眼,玻璃門厚重的攔截著夏季炎熱的氣流,陳然和宇晨並列走著,陳然的臉上飄著紅暈,時不時偷偷瞄幾眼宇晨。

推開重重的玻璃門,宇晨轉身對陳然說︰「我先走了,拜。」

「等,等等。」陳然有些著急。

「恩?」宇晨回過頭。

「一起走吧」陳然鼓起勇氣這樣說。

「順路?」宇晨問道。

「恩」陳然使勁點了點頭,柔順的劉海晃動在額頭上……一路無言,有些別扭,陳然清了清嗓子問道︰「你中考考得怎麼樣?」宇晨冷冷的回了句「不知道哎」。

「哦」陳然有些尷尬,隨機又換了個話題︰「晚飯你去哪吃?」

夕陽暈染了一部分的夕陽,宇晨有些無奈的說「回家吃。」

「現在就要回家嗎?」陳然撅著嘴。

宇晨有些煩的點點頭,路面還是有些燙,兩旁的柳樹呆滯的佇立在路的兩旁,陳然看著越走越遠的宇晨,有些懊惱和不甘心,她憤怒她的每一次傾情換來的卻是不屑和冷漠。可她就是喜歡顧宇晨,喜歡他干淨的臉龐,喜歡他憂郁的氣質,喜歡他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顧宇晨」,陳然沖著那個背影喊道。

宇晨慵懶的轉過頭看著小臉通紅的陳然,「干什麼?」

「我,我……」陳然有些結結巴巴。

「什麼?」宇晨慢悠悠的走到陳然的面前。

「我……」陳然的大腦一片空白,她突然後悔叫住宇晨,真的,她應該像往常一樣注視著宇晨冷冷的離開。

「不說算了」宇晨煩到了極點,然後轉身。

「我喜歡你」那個略帶慌張的聲音在身後傳來,陳然釋然的呼了一口氣,她終于說出來了,簡單的一句話卻在心里憋了好久。

宇晨突然頓住了腳步,夕陽仍舊懸在天空之上,他不屑的看了看遠處,柏油路上的汽車鳴笛很吵,然後他頭也沒回的就走了。

陳然覺得周圍突然變得很冷很冷,她的一滴淚蒸在了懵懂的夏季,傻到冒泡的告白。她曾幻想著在她說完那句「我喜歡你」之後,宇晨會笑起來,像春天里的陽光那樣溫暖,然後轉身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想著想著陳然開始不知所措的哭了起來,哭的很傷心。夜色降臨,繁華交織的城市里,她在輕輕哽咽。

宇晨坐在廣場中的長椅上,腦海里浮現著陳然說的那句「我喜歡你」。他一直都知道陳然喜歡他,他不喜歡陳然,不喜歡她在他耳旁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他不喜歡她當班長時趾高氣揚的模樣,他不喜歡她動不動就哭起來。也許上帝就是這樣不公平的吧,一個人的痴情,一個人的冷漠,一個人的等候,一個人的離開,一聲嘆息,一場無聊。

廣場中心的噴泉里,水在歡快的躍動,彩燈交錯,孩子們嬉笑打鬧,十幾個大媽跳著鳳凰傳奇為伴奏的廣場舞,夜晚,城市是這樣的混沌繁雜。

宇晨坐在長椅上呆呆的愣神,他突然覺得很累,繁華的都市里,無法自我的放逐,就像蜷縮在另一個長椅的那個女孩,世界明明那麼大,廣場明明那麼大,她還是拼命地,拼命地的蜷縮,她說︰「現實不給我放逐的機會。」她離開了,柔軟的長帶著淺淺的悲涼。

嬉戲的孩子離開了,廣場上跳舞的大媽也離開了,一切都仿佛回歸了寧靜。

「喂,顧宇晨,喬力他喝醉了,你送他回家吧,我們還在ktv」阿尤用兔力的手機打給宇晨。

「哦」宇晨淡淡的應了句,誰都離開了,只有噴泉里的水依舊「嘩嘩」作響,撩逗著仲夏夜的寂寥。

宇晨去時,只有兔力一個人在大大的包廂里,啤酒瓶東倒西歪,空氣很污濁,兔力仍舊拿著麥克風撕心裂肺的唱著歌,宇晨皺了皺眉,把麥克風奪了過來扔到一邊,拽著兔力喊了句︰「走了!」

離ktv不遠處,有一條河,在河堤邊,兔力和宇晨吹著河風,宇晨拾起小石子扔向河里,河中泛起了層層的漣漪,他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了︰「兔力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兔力的臉很紅很紅,他是有點酒精過敏的,河畔的楊柳枝葉微微搖曳,河風拂過帶著泥土的氣息,湛藍的夜空,幾顆星星泛著光,很孤寞,河的彼岸,繁華的路燈,霓虹燈的交織的都市有些飄渺。

兔力嘆了口氣,說︰「我爸要調到杭州工作,我媽還有我也要去,中考成績出來就走。」他以為他說的很輕松,卻在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有些哽咽了。宇晨只是覺得身邊的空氣仿佛忽然凝固了,大片大片的沉默盛開在了河畔的淤泥里。許久,宇晨僵硬的轉過頭看向兔力,兔力低著頭揪著青草。宇晨努力的笑了笑,然後著顫說︰「又不是不回來了,杭州那邊挺好的,美女多。」後來宇晨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然後又是一陣子的沉默。兔力也勉強的笑了笑,說︰「就是,那邊美女多……」後來說著說著,總有一種想哭的沖動,兔力開始哽咽,他終沒有忍住。宇晨轉身拍了他一下,罵道︰「哭什麼,跟女的似的。」兔力也罵道︰「我靠,你才女的。」

後來,宇晨把兔力送回了家,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顧媽開的門「宇晨,你怎麼這麼晚回來」,顧爸則嚷道︰「以後再這麼晚,就別回來了」然後掐掉手里的煙頭,穿著拖鞋回自己的房間睡覺去了。

「你喝酒了?」顧媽突然問道。

「沒有。」宇晨疲憊的說。

「那就好,快去睡覺吧」顧媽松了口氣。

宇晨回到自己的臥室,他真的很累,卻一點也不困,愣愣的又回想起了許多的事。初一那年,他和兔力是同桌,兔力總是露著白白的大門牙笑的很陽光,宇晨總會聯想到兔子。兔力對他說︰「我叫喬力。」有一次他順嘴叫到︰「兔力,老師叫你回答問題」,後來他開始習慣叫他兔力。

兔力喜歡對著漂亮的女生吹口哨,兔力喜歡在上課的時候說話,所以總連累他一起被老師罵,兔力喜歡听有節奏感的搖滾,有時上課他倆會躲在高高摞起的課本後面戴著耳機一起听吵得要死的搖滾曲,兔力還喜歡……宇晨看了看外面的夜空,兔力還喜歡北方這座城市。

學習桌上,那個許久未用的筆記本電腦落了薄薄的灰塵,宇晨拿著抹布擦了擦,然後開機,電腦的開機聲在安靜的夜里略有不安,其實他也不知道打開電腦要做什麼。

兔力更新了說說「還有三天,我將暫別這里」

還有三天,我們就真的該在中考成績出來後各奔東西了,中考真的很殘忍。

「宇晨啊,我听說今天可以在網上查成績了。」顧媽小心的問道。宇晨坐在電腦前什麼也沒說,他只記得兔力說中考成績出來之後就會去杭州。

他打開電腦,麻木的找到學習網,在那個查成績的窗口彈跳出來,他開始猶豫,他真的不該猶豫,因為這是不得不面對的現實。然後宇晨迅的將考號,身份證號輸入到空白填空里。在閉上眼的一瞬,他點擊「查詢」……

「宇晨,你查成績了嗎?」兔力在電話那頭問道。

「恩」

電話那頭開始沉默。

「我考了637」宇晨說。

「哦,挺好的,比我要高哦,我才考了591,哈哈」兔力笑著。

「你什麼時候走?」宇晨問道。

「明天下午」兔力的聲音很輕。

「我送你」

「好。」兔力努力的說出最後一個字。

「宇晨你考了637分?」顧媽突然推開門問道。

「你都听見了,還問我干什麼。」宇晨譏諷的笑了笑。

外面的小雨淅瀝作響,夏天里最傷感的一天。宇晨躺在床上听見爸媽沉沉的談著關于他上高中的事情「637,重點高中肯定不行了」「不行宇晨一定要去重點高中」「那就得找人,還要花擇校費啊」「不要緊,只要能上重點高中就行了」「我看就讓他去家附近的普通高中吧,家近,而且學習也能跟得上」……宇晨把自己埋在枕頭下,他真的很煩。

第二天下午,宇晨和兔力的家人在候機場,兔力是該走了,天空灰蒙蒙的。

「宇晨,別忘了打電話給我,省的我打給你,花錢多。」兔力笑著。

「好,假期回來玩」宇晨沒有和兔力開玩笑。

「再見,」兔力望著宇晨,然後有望了望遠處。

「恩,再見」然後宇晨招了招手,輕輕說了句「我們是永遠的朋友」,可惜聲音太輕,兔力沒有听見。

看著兔力漸漸消失在視野里,轉過頭,宇晨想大概永遠不會有像兔力這樣遷就自己的人了吧。

外面陽光初現,人潮擁擠,宇晨突然覺得很累,他不想回家,不想面對父母陰沉著臉討論有關于他上高中的事情。

夕陽落,夜幕至,宇晨安靜的坐在廣場中心的長椅上,不知什麼時候他開始喜歡坐在那里愣神,周遭吵吵的環境讓他能短暫的遺忘不開心的事情。世界上總有許多人的習慣驚人的相似,正如坐在另一個長椅愣神的李小未,她撫了撫柔軟的長,夜幕下她的憂傷暗暗漫散。

李小未。一個內向的女孩,一個不幸福的家庭往往對孩子會造成最大的傷害,這方面,顧宇晨要比李小未幸運太多。李小未的父母在她上初中的時候離異,父母離異的那天,李小未很安靜,安靜的有些沉寂。後來她和母親的妹妹二姨生活在一起,父親有了新的家庭,而母親則外出打工。畢竟不是自己親生的,二姨對小未和表姐管悅還是很不一樣的。

正如表姐管悅有向陽並且舒適的臥室,而她卻住在背陰昏暗的客房。正如表姐管悅可以和同伴一起買個性潮流的新衣服,而她只能穿表姐不要了的。正如表姐管悅有最高檔的智能機,而她只有一款破的不能再破的按鍵手機,可是她真的很珍惜那個破手機,那個唯一可以每周和媽媽聯系一次的交通工具。可那又有什麼,二姨肯收留她就已經很好了,她總這樣想。

她會看見另一個座椅上那個擰著眉頭的少年,她總會遇到他,那個有著干淨臉頰的男孩,他們同樣習慣坐在廣場中心的長椅上,同樣喜歡在晚上抬頭仰望泛著光的稀星,直到脖子很酸很酸,直到宇宙也容不下他們的憂傷。他們才會離開,留下一場落寞給依舊繁華的夜市。小未晃晃頭,然後起身沿著那個通向不屬于自己家的道路走去。

「小未,你就去那個十七中吧,你說你,也不掙個氣上重點高中」二姨在客廳嚷道。

「十七中?哦,好」小未低著頭弱弱的說,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趴在床上,微潮的被單有些不舒服。十七中,口碑一般的普通高中,無所謂了,有學上就很好了,小未這樣想。

宇晨開始想念兔力,那個會笑的很燦爛的大男孩如今在水汽氤氳的江南城在做什麼。

「宇晨,關于上高中你有什麼想法?」顧媽試探性的問在陽台上愣神的兒子。

「不知道啊,隨便」宇晨很敷衍的說。

「你爸爸想讓你去十七中,說這樣家近而且也不用付擇校費」顧媽看了看宇晨,見他沒什麼反應,又繼續說道︰「其實考大學不在于學校,更在于你自己的態度,是不是?」

宇晨有些煩,然後起身回房,打開門的時候他還是回頭對顧媽說︰「好,就十七中吧」緩緩關上了門。顧媽無奈的嘆了口氣,其實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去個重點高中,但是宇晨畢竟只考了637分,顧爸好面子不願意走後門,高中只求宇晨能自覺了。

無形中,命運牽起了繩,相遇不相識,我們只能嘆息一場安靜的美好,相遇且相識,我們只能尋一次未知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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