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容忽然反應了過來,扭頭看段芙蓉時,見她面色尷尬,全然地愣在那里,不知如何自處了。
此情景終于讓她意識到,自己又出丑了!
發現三皇子鳳羽看著她的目光,也是疑惑加輕蔑,她美麗的面龐就如裂開的冰縫般,忽然出來幾分猙獰之色,惡豹般向段櫻離吼道︰「賤人,你等著,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忽然又想到,段櫻離恐怕沒有騙她,她早說了這辦法是告訴過段擎蒼的,那麼為什麼大姐會知道?段玉容就算再笨,此時也明白到底怎麼回事了,又扭頭向段芙蓉悲傷憤怒地道︰「我沒想到爹這樣的偏心!」
說完這句,她甩著自己的華服錦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娉婷院羆。
她走了,可段芙蓉不能走,她可是這娉婷院的主人啊。
發現二位皇子都在看著她,她終是萬分尷尬地訥訥言道︰「我與二妹真是心有靈犀,我做為姐姐,該當讓她,這辦法便算是她想的吧。」
二皇子鳳青鸞不由冷笑,「可她說了,辦法是三小姐想的。翻」
段芙蓉只是為了照顧自己的顏面才如此說,被鳳青鸞這麼一說,臉上馬上掛不住了,眩然欲泣,「就,就算是三妹想的辦法吧。」
鳳羽卻在此時道︰「按照規矩說,三小姐是交了白卷的,而且她剛才自己也說想不到辦法。想必大小姐和二小姐之間是有某種誤會,但不可否認大小姐的辦法在措詞和實施方面更加易懂全面,再說大小姐未必就想不到這麼好的辦法,可能真的是巧合呢?所以我覺得這局,應該是大小姐勝。」
他把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簡化為游戲規則問題,依然還是段芙蓉勝了。
段櫻離只是在心里冷笑,鳳羽還是和前世一樣,護段芙蓉得緊。但經過這麼多事,她已經明白,被鳳羽盯上可未必就是好事,他所謂的愛與付出,在心里頭可早就算好了等價交換,他這樣對段芙蓉,無非就是她美貌,而且最得段擎蒼寵愛。
「三小姐,這個結果,您服嗎?」鳳羽還是象征性地征求下段櫻離的意見。
「櫻離服氣。」段櫻離也不多說。
「既然如此,那麼奇石該送給大小姐才對。感謝大小姐為我解憂。」
在段芙蓉雙手捧到奇石的時候,終于從剛才的尷尬情緒中走了出來,笑語嫣嫣地說︰「謝謝三殿下為芙蓉說了公道話。這奇石卻是受之有愧,我便轉送給二妹如何?」
「送給你的東西,你便有權處置。怎樣都好。」
「謝謝三殿下。」
這次的事,使段芙蓉對鳳羽充滿感激,同時對鳳青鸞有些微的失望,但更多的卻是不服氣,他眼見她遭遇尷尬,不但不幫她,甚至還和段櫻離站在一起嘲諷她!可越是這樣,她越是覺得不能夠放手,是的,不能夠放手,輸給誰都行,但怎麼能輸給從小在僕人院長大的賤丫頭呢?
事以至此,再留下去無益,諸人告辭,二皇子鳳青鸞離去時,段芙蓉幽幽怨怨地盯了鳳青鸞一眼,終是輕嘆了聲道︰「你雖如此對我,我對君的心仍不移,明天是二妹的生辰,希望二殿下能夠駕臨。」
鳳青鸞道︰「盡量抽時間吧。」
鳳羽則道︰「二小姐的生日,自然是熱鬧得很,我是一定會來湊熱鬧的。」
……
走在回西廂的路上,段櫻離被段擎蒼貼身的隨從攔住,「三小姐,老爺請您去趟書房。」
她馬上想到他是為什麼請她去,當下只道︰「好,你前面帶路吧。」
事實上,段櫻離甚至不知道段擎蒼的書房在哪里,或許七歲之前曾經進入去,但是現在她已經不記得了。
到了書房,看到段芙蓉正從書房里出來,眼楮紅紅的,她便站在路中,頓住腳,盯盯地看著段櫻離,直到她走到她的面前,她才說︰「三妹,從上次皇子選妃宴,到這次的事情,都是你一手構陷我和二妹吧,真是沒有想到,三妹你都長這麼大了,而且變得這樣聰明,之前是我一直太小看三妹了。」
段芙蓉就是有這種本事,明明是她自己的錯,但她會催眠似的告訴所有人,錯的是對方不是她。無論如何人,看著她這張傾國傾城又略帶悲傷的臉,都會認同她的話。
但段櫻離只是抬起自己的下巴,幽潭般的眸子里滿是疑惑,「大姐,您在說什麼?」
一抹凌厲從段芙蓉的眸中閃過,她卻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沒什麼,或許你是真的听不懂吧,不過我要告訴你,有些事可一不可二,如果再有這樣的事發生,我肯定不會放過你的。」
段芙蓉說完,這才在丫頭的陪伴下,窈窈離去。
書房里,段擎蒼已經暴怒。
段櫻離才剛剛踏入書房半步而已,段擎蒼案頭的書就向她砸過來,好在她人小輕巧,小小的一步跳到旁邊避過,目光直視著父親的目光,嘴里卻輕輕吐出帶著些許委屈的話,「父親,為何?」
「你還敢問為何?今日的事,全部都壞在你的手上!讓你的大姐和二姐丟臉,你心里很高興吧!真是沒想到,你一個小小的女孩,就已經學會忌妒!」
「父親!」
段櫻離瞪著他的眼楮毫不退縮,「大姐的辦法是你告訴她的?還是她偷听了我和你的談話,之後硬將這辦法套在她自己的身上呢?父親是默許了吧!您明明知道那是櫻離想出來的,卻還是默許了,這是您的錯!
我將這個辦法告訴二姐,原意也只是讓她在三殿下面前,爭回她自己的面子而已,我有什麼錯?在剛才的宴會上,我的宣紙可是空白,一個字都沒寫。如果大姐沒有強佔別人果實的心思,今日得了臉的該是二姐!這又能怪誰?怪只怪你這個父親,太過于偏心大姐而已!」
「你——你什麼時候學得了這樣的牙尖嘴利!竟敢頂撞你爹我!?」
段擎蒼震驚又失望地看著眼前的三女兒,她已經不能如普通的女子那樣育有子嗣了,她看起來過于縴瘦而且個頭比段玉容和段芙蓉都矮大半個頭,她眉眼不錯,可是滿臉漠然,便是在他這個爹面前,也是不肯露出半分討人喜歡的樣子來,她實在沒有一點可愛的地方。
段擎蒼氣得坐在椅子上,半晌說不出話來。段櫻離卻又說︰「父親,將我過繼給梅姨娘的事,您考慮的怎樣了?」
「不行!如你這樣任性妄為,自作聰明,讓你在梅姨娘的身邊,只會也壞了她的德行,到時候還不知道惹出什麼事。你便好好的住在西廂吧,沒事別往梅姨娘那邊去。」
段櫻離似乎預料到這個結果,竟也沒反駁,只淡淡地應了聲是。
可是她卻沒有立刻退出房間,而是依舊站在那里,目光卻在屋內細細看過。
「你在看什麼?」段擎蒼問。
「父親,我在看您的書房,我對您的這間書房完全沒有印象了,就好像我是第一次來這里,您的書房真好看,有古董和很多書,還有古董架旁那件白銀鎧甲,真是很威猛,就連窗口那盆劍葉荷花,也像個立而不倒的武將呢。」
段擎蒼根本無法理解段櫻離此時的心情,或許說他即便理解,也木然著不想去理解,畢竟過去的那些年,是無法回頭的了。
而現在,他一點也不喜歡眼前的這個女兒。
所以他只是冷冷地哼了聲。
這聲冷哼讓段櫻離的心,像滑進冬日里刺骨的冷水般,狠狠地收縮令她幾乎窒息,末了,只能微微福了下,輕聲告辭了。
她走了,就像沒有來過,門響處,似乎只是風吹進屋里。
段擎蒼不由自主沉沉嘆了口氣。
……
可能因為第二日是段玉容的生辰,所以再無人來西廂***撓她。
只有顧采芹慢通通地蹭過來,「櫻離,你們今天是不是又和皇子們見面了?」
段櫻離輕輕地嗯了聲。
「櫻離,听說二皇子風流倜儻,俊美無雙,三皇子氣質內斂,魅力迷人,七皇子男生女相,卻調皮得不得了,醫術還很高明,這可都是真的?」
段櫻離仔細地想了想三人的特點,最終還是點點頭,「對。」
「你們多好,可以見到皇子。」
顧采芹說到這里,心頭又起了層層郁悶,當時姨母和舅舅,還說對待她會像對待自己女兒一樣,結果現在呢?他們的女兒都能夠見到皇子,便連向來被冷落在僕人院的三小姐也可以,但她卻不可以,她一直被關在西廂,練勞什子琴,有什麼用?便是練好了,又去給誰彈?
顧采芹越想越生氣,連道別都省了,直接就出門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
其實這段時間的彼鄰而居,段櫻離也了解了顧采芹的脾氣,她是那種有時候很沖動,有時候又很沉穩的人,比如雖然知道皇子們就聚在娉婷院,但她從未在沒有得到邀請和允許的情況下,私自跑去娉婷院。
可她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經常向段櫻離打听前院的情況。
其實段櫻離也很疑惑,為什麼大夫人不讓顧采芹與皇子們見面呢?
……當天晚上,段櫻離早早的就睡了。
明天是段玉容的生辰,不知道那是怎樣熱鬧的情形。她忽然想到了唐心苑和韓玉,她們明天肯定也要來的吧?
半夜時分,忽然覺得一股冷風吹進來,她不由自主地裹緊了被子,卻又忽然睜開雙眸,借著月亮的清輝,竟然發現屋中多了個修長的人影,風吹著他的袍袖和頭發,乍然一見如同地獄來的俊美陰森的修羅。
段櫻離差點就叫出聲,听得那人輕吁一聲,「是我。」
「慕風?」
段櫻離擁著被子坐起來,語氣很涼,「原來你竟是個不懂規矩的采~hua賊?那麼當初我就不應該救你了,這下不知道多少女子要遭殃。」
慕風還是戴著那個昆侖奴的面具,卻坐到床邊的椅子上,眼眸里微微地帶著笑意,「你從哪里判斷我是采~hua賊?」
「你夜半入女子閨閣,不是采~hua賊的話,還有什麼人會這樣做?」
慕風好笑地看著段櫻離,她縮在被子里,像是真的很害怕,實際上卻一派淡然。慕風相信,如果自己真的去「采~hua」,恐怕一定會死得很慘。
「你放心,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奇怪,我和你認識這麼久了,我又是你的授業恩師,你就不能把我往好的方面想想?」
「什麼授業恩師,我可沒有承認過。」
「好吧,你不承認也沒關系,反正我知道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我只是在無意間听說,過兩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打算遲點離開,給你過完了生日再走。」
這下,段櫻離忽然沉默了。
這種日子,似乎是不該屬于她這個默默無聞的人的。
「慕風,下次你再半夜進入我的房間,我會殺了你。」
她直接略過有關生日的話題,警告慕風。
「好,那你下次殺了我吧。」
段櫻離拿出一盒藥膏遞給他,「這是神醫卜青年的止咳藥秋梨膏,你每天服用一勺,自然以後就咳的少了。」鳳青蠻是信守誠諾之人,白天里找了機會將藥給了她。
慕風很自然地接過來,寧開蓋子聞了聞,「好藥,不愧是卜青牛親自制的。」干脆當時就以指挖了塊含進嘴里,正好把剛剛上來的想要咳的勁兒給壓下去。果然順著喉,一路清涼滋潤,終是沒有在段櫻離跟前,失態的再大咳起來。
「謝謝你,櫻離。」
慕風的身子忽然向前傾,伸開雙臂仿佛要抱zhu她似的,果然亮光一閃,從被子里伸出把明晃晃的匕首,直指慕風的胸~tang。慕風的身~ti僵住了,柔聲道︰「冷靜,冷靜!我只是幫你拉~拉~被子而已,看你似乎很冷。」
果然,他只是替把她被子更往上拉了拉,就又坐回了原處,不知道為什麼,他懶洋洋的語氣里似乎帶著點希翼,「櫻離,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過幾天,我就十三歲了。」
頓了頓,又接著說︰「按照年份算的話,我早已經十三歲了。」
這時期,女子十三歲及笄,也就意味著女子成年。
慕風的眼眸又微眯了起來,仿佛在笑。
二人就這樣默默地坐了會兒,不知道為什麼,段櫻離覺得他不可能傷害她,至少現在不會,心情就有些松馳,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睡著了。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得好好的,被子也被掖得很好,只是房里還留著股淡淡的清冷的香味,那是慕風的味道,當他的傷好後,沒有藥味掩蓋的時候,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就是這種味道。
不過,她可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和他的關系如此好了,竟使得他大膽潛入她的閨~閣。
這個淡淡的疑問並沒有困撓她多久,這一天注定是很特別的一天,二小姐及笄,這可是大事。算起來,大姐段芙蓉應該是去年及笄,而顧采芹應該是今年年頭二月及笄,剩余的只是她了,也再過幾天的事兒。
只是那時候,不知道會有人替她舉辦及笄禮嗎?
段家的女兒,一個個的都長成了。
今日,顧采芹也打扮的很光鮮靚麗,頭發上插~著亮閃閃的各色珠釵,衣裳顯然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漂亮衣裳,藍彩底,粉鳳飛舞,連袖口都紋著暗花。打扮起來的顧采芹又多了幾分艷麗,隱然有幾分段芙蓉的姿態,雖然沒有段芙蓉那樣美得霸道,但多了幾分甜美之意。
她迎風站在門口,向西廂門外巴望著,似在等人。
果然,片刻之後,就見大夫人帶著劉媽進入西廂。
大夫人一雙精明的眸子馬上發現顧采芹的妝容華彩容光,贊道︰「芹兒,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姨母看著你一天天的長成這樣的美人兒,心中不知道多麼開心。」
「姨母,今日是玉容的及笄禮,我想去參加。」顧采芹晃晃大夫人的衣袖,略有撒嬌之態。
「采芹啊,你知道姨母為了使你將來能夠一鳴驚人,做了多少準備嗎?不是姨母不讓你去,而是現在還不到時機,你且再耐心些,將來必有你的好處。」
「可是姨母……」
「好了,好了,今天姨母真的有點忙,就是害怕你沉不住氣,才特意過來瞧瞧,可不就讓我給猜著了。采芹啊,到時候,你一定會理解姨母對你的一片苦心的。」
「姨母……」顧采芹的臉上,已經有極濃重的失望之色。
然而,有些事,始終不是她能夠改變的。
特別是看著段櫻離出了西廂後,她更生氣的沖回房里,把能摔到地上的東西都摔到了地上,一塌糊涂後,她坐在狼籍中大聲哭泣起來。她想她的母親和父親,又暗想,若不是他們已經去世,她便不必如此委屈。姨母和姨父平時看起來對她似乎不錯,關鍵時候,還只是害怕她搶了段家女兒的風頭罷了。
越想越難受,忍不住又是一陣哭泣。
今日段玉容的及笄禮,畢竟與平常的日子有所不同,再說又有段擎蒼親自坐陣,來觀禮的人自然不在少數。
中書令唐瑞的夫人與左尚書的夫人也都攜女來到了段家,唐心苑一見段櫻離,馬上笑著走過來,「三小姐你好,我是唐心苑,你還記得我嗎?」
段櫻離看著這個面容白淨大方的女孩兒,點點頭道︰「記得,你跳得舞很好看。」
唐心苑臉微微一紅,「倒是現丑了。」
這時候,韓玉隨後也到了,正到底找唐心苑,「心苑,你在干什麼?」
「噢,我和三小姐聊天。」
韓玉像看到了瘟疫似的,把唐心苑拉過一旁,「心苑你怎麼回事?不知道上次大夫說她得了那種不能育有子嗣的病嗎?又當眾勾(這個字念Gou)~引皇子!你跟她走的太近會很不好的,人家會連同你也一起小看起來,你還怎麼能夠找到如意郎君呢?」
唐心苑眸光清澈,「我倒沒想那麼多。」
韓玉用手指狠狠點了下她的太陽穴,「你真是傻了,好在有我經常在你身邊提點你。」
右臣相洪堅及其夫人都來了。並且還帶來了皇帝的賞賜,洪堅代替傳官親自讀了聖旨,原來是皇上知道段家二小姐今日及笄禮,及時賞賜全套金玉頭面及一襲蠶絲七彩繡錦衣,可謂是給足了這位二小姐面子。
女兒有面子,當然還是因為父親更有面子,得了明帝的重視,因此才會這樣鄭重其事。洪堅花白胡子一抖一抖,「段將軍,恭喜,賀喜呀。」
段擎蒼笑道︰「同喜同喜。」
目光轉到右相身邊,那位明眸皓齒的小美人身上,段擎蒼微愣了下,「這位是——」
右相道︰「鄙人的孫女洪嬋。」
洪嬋身量高挑,骨~rou勻稱,一雙柳葉眉下,似明月般含情的美眸,穿著襲粉綠色的絲繡衣衫,縴腰用條寬帶子微微束起,盡顯出好身材。右相平日里對這個孫女就很寵愛,今日帶出來的目的,無非是告訴諸人,洪家有女初長成,可是一點也不比段家的差呢。
好在今日左尚書沒來,只來了左尚書夫人和女兒,韓玉看到洪嬋那嬌俏的模樣,撇撇嘴道︰「長得跟狐狸精似的,看著就沒什麼好心眼。」
唐心苑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吁——」
不過洪嬋似乎已經感覺到她們的目光,一雙美眸向她們看過來,然而最終卻是落在唐心苑的臉上,向她微微點頭微笑算是打過了招呼。
韓玉的怒意騰地從胸中升起,「她什麼意思?」
唐心苑趕緊拉了她的手,去了段玉容的房里,觀賞那幅金玉頭面。
段玉容此時早已經打扮好了,頭發高高盤起,用一只碧色發箍箍起,再戴上周圍都是珠玉串的女冠,看起來干淨利落,再加上上好蘇繡制成的華彩衣裳,此時的她聖潔的如同天宮里的仙子。
不過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套金玉頭面上,段玉容的縴縴手指正在頭面上指指點點,「好看吧,漂亮吧,你們都是第一次見吧?這可是皇宮里出來的東西,又精致,又貴重,關鍵是意義重大,我想不是每個人在及笄的時候都能得到皇上的賞賜吧?」
她幸福得很囂張,諸位女孩們也只有點頭應和。就連韓玉,雖然看著她極不順眼,也不敢張口反駁,畢竟那是皇上賞的東西,一不小心落一個褻瀆聖物的罪名就麻煩了。
唐心苑倒是真心贊美了一句,「這真是我見過的最美的頭面和衣裳了。」
段玉容向來對唐心苑的感覺還不錯,將她拉到自己的身邊,把一只白玉簪子別在她的發上,「心苑,這個送給你,今天本是我的好日子,我願意讓你也沾沾我的喜氣。」她說著話還故意瞪韓玉一眼。
韓玉看了眼那白玉簪子,輕蔑地說︰「這種東西我家太多了,又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而且和心苑今日的打扮一點都不襯。心苑,你真的要戴著它出去見其他人嗎?」
唐心苑呵呵傻笑,「其實我覺得挺好的。」
韓玉丟給她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兒,就獨自憤憤出了門。
轉過一條花間小路,忽然發現段櫻離在那兒,她的對面站著個粉雕玉啄的小男孩,此時卻是滿臉憤怒地看著她,好像她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兒。這一幕馬上勾起了韓玉的好奇心,藏在一株粗壯的矮灌木後面,繼續觀察。
只見那小男孩勾勾手指,很目中無人地說︰「你,蹲下來!」
段櫻離竟然很听話地蹲了下去,這樣看起來和這孩子差不多高度了,他氣嘟嘟地說︰「听說你是我的姐姐,那是不是弟弟有什麼要求,姐姐都可以答應?」
段櫻離唇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輕輕地嗯了聲。
「那好,你讓我打兩耳光好不好?」
段櫻離微愣了下,萬沒想到這孩子居然提出這種要求,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已經挨了兩耳光,雖說孩子人小力氣不大,但那濕膩膩的小手打在臉上,倒也是真痛。若是相互之間嬉鬧就算了,可是看樣子,這孩子根本就沒有嬉鬧的意思,是很認真的打了她耳光。
段櫻離心頭驀然竄上冷意,上世已經被人欺負踐踏,沒有任何尊嚴可言。這世竟然還要被這可惡的小家伙欺負嗎?
她抬手就想打這個才見過兩面而已的弟弟,便听得一個聲音道︰「你竟然要打你的弟弟嗎?」
段櫻離抬眸,便見到梅姨娘在汪氏的摻扶下向這邊走來,身後還跟著原來段擎蒼手下的良將,現在屬于她的忠僕的段延。段延此時看著段櫻離的目光,也是憤憤然的,仿佛看著一個極度不懂事的孩子。
段櫻離終是沒有收手,狠狠地一個耳光打在弟弟的臉上,小家伙被打蒙了,半晌才哇哇地哭出來,奔到了梅姨娘的懷中,委屈地哭叫道︰「娘,她打我,她打我!」
梅姨娘雖然在外受了很多苦,可是畢竟還有段延照顧,她對這個兒子可是半點也不敢委屈,才使他隨著她奔波了那麼久,卻還是一幅好相貌。這時竟然被自己的女兒給打了,梅姨娘的眼淚如掛線的珠子般,一串串地落下來,「你,你怎麼可以這樣?」
段延也一幅想要沖上來打段櫻離的樣子,好在有汪氏強拉住。
汪氏便是那日,梅姨娘回府的關鍵人物厲秣的妻子,自從出了那事,便想到自己定要命不久矣,大夫人不會放過她的。于是懇求梅姨娘,將她留在身邊,一面也是照顧梅姨娘,一面也可保汪氏自己的平安。
其他人不知道,但汪氏是清楚的,當初段櫻離為了查清母親的事,如何派人艱難地找到她,並且勸說她上門作證。
只是對于梅姨娘回府後,段櫻離使終表現的疏離,她也是不解罷了。
梅姨娘泣不成聲,一面查看兒子的臉有沒有被打傷,一面訓斥段櫻離,「你做為姐姐怎麼可以打弟弟?他還那麼小,就算不小心打了你,那也是因為他不懂事,你該謙讓她,況且他又能夠打得多痛,你瞧你,把他的半邊臉都打紅了,櫻離,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真是讓為娘傷心難過……」
段櫻離忽道;「父親應該給他重新起名字了吧?」
梅姨娘不知道她為什麼提起這件事,只是哽咽著說︰「起了,一個‘鴻’字。」
段櫻離漠然道︰「那請梅姨娘以後好好教導段鴻,畢竟段家是個大家族,如此任性妄為,持寵而驕,只怕會惹來很多麻煩。」
「你——」梅姨娘實在難以相信,這竟是她的親生女兒說出的話!?半晌才顫聲道︰「他打你,不過是為著我罷了,自從我回到府里,你便——」
「梅姨娘,我還有事,不和你多聊了。」
段櫻離也不待梅姨娘再多說什麼,就轉身往前院而去。
梅姨娘愣了很久,才顫抖著問身邊的汪氏,「她,她怎麼能這樣?」
韓玉忽然從後面的花叢中跳出來,「喂,你們是誰?我來段家很多次,那些姨娘們我也都認識,但是怎麼沒見過你們?」
梅姨娘見有陌生人,連忙收拾了心情,整容道︰「這位小姐是——」
「我是左尚書韓庭之女韓玉。」
左尚書,在當朝,差不多就代表了左相,是左相最信任的人。
朝堂之上,臣相為首,臣相中又以右相為主。
可是左相趙憲卻不是個簡單的人,他乃三朝元老,天子信臣,如今只因年老體衰,因此表面上看比右相洪堅低了半品,事實上,右相每日早朝,不敢有絲毫懈怠,左相卻常常閉門謝客半年甚至一年,佔據左相這個重要職務,卻把一切交給左尚書韓庭打理,竟也得到明帝的默許。
當然每日里,韓庭在下了朝堂之後,還得去左相趙憲那里告訴他朝堂之上的一切。說白了,左尚書韓庭是左相的傀儡,可是,沒有人敢小看這位傀儡。
一般來說,文職同品級要比武職高半品,所以一品護國大將軍,其實與左尚書韓庭也不過平起平坐。
梅姨娘到底早些年就跟了段擎蒼,這時候忙向韓玉道︰「原來是韓小姐,初見相見,倒是我失禮了。」
「沒事沒事,看起來你很討厭段櫻離啊?」梅姨娘怔了下,不知該怎麼回答。
倒是段鴻,馬上童聲童氣地道︰「我討厭姐姐!」
韓玉笑著扭扭他的臉蛋,「我也討厭她!」
轉而卻又向梅姨娘說︰「之前,我听我爹說,段府又新娶了一位姨娘,莫非就是您?呵,想必也是早就在外面生下了孩子,才能夠進入段府。否則以你現在的姿色嗎,很難進入段府吧?對了,段夫人可不是好惹的。」
韓玉說話真是天馬行空,極其大膽,這也是因為她是嫡女,受韓府影響,向來便是看不起姨娘及庶女之類的,因此對這類人也談不上尊重罷了。
韓玉從隨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只漂亮的小人偶遞給段鴻,「這個小禮物送給你,剛才那位姐姐不喜歡你,但是我喜歡你,不過有個條件,以後你都不許喜歡那位姐姐。」
段鴻小孩心性,馬上高興地接了禮物,喊道︰「好!」
……其實這段日子以來,段鴻真的是從地獄到了天堂,因為段擎蒼的寵愛,府里上上下下都把他當成寶,不管是真的假的,反正表面上就是這樣。小孩子本來就沒有定性,性格極易改變和重新塑造,他早不記得從前生活在那樣的窮山惡水,只知道自己在府中可以橫行霸道。
他今日之所以打段櫻離,便是因為無意中听到了母親梅氏與段延的談話,兩人對于三小姐段櫻離現在對他們的態度,是極度不滿的。
他人雖小,卻想著替母親教訓下這位姐姐,卻沒想到反而被姐姐打了一巴掌。這可是段府里,唯一對他不恭敬的人,他把這個巴掌,牢牢地記在了心里。
在及笄禮正式開始之前,花園兩旁的椅子上,已經坐了很多人,還有很多人到處賞花,或者在亭子里休息,人沒有到全之前,位置隨時會有變動,她們寧願在那之前先到別的地兒轉轉。段櫻離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下,忽然有人把一柄扇子嘩地在她面前打開。
「終于找到你了,之前听二哥說你是在西廂,我還去了趟西廂,結果只見到……」
他沒有把話說完,段櫻離撥開他的扇子,發現眼前的少年唇紅齒白,一雙星子般的雙眸,不是鳳星辰是誰呢?
「你見到了誰?」段櫻離問。
「噢,沒誰……」鳳星辰的神態有點別扭,接著又道︰「段櫻離,不過一段日子沒見而已,你好像長大了些嗎!也漂亮了點!你之前就像個丑小鴨你知道嗎?」
人靠衣裝馬靠鞍,現在的段櫻離吃穿用度與當時不可同日而語,有變化是很自然的。
「說起來,這是第二次見到七殿下,和上次隔了快要三個月了。」
「你很想見到我嗎?」鳳星辰的星眸一眨一眨的。
「不是,我只是在想,三個月的禁足期,似乎還沒有到啊。」
鳳星辰的臉上出現悻悻之色,「那還不是因為我父皇,說什麼我不該當著大將軍的面胡亂說話,還說我仗著自己有點醫術到處炫耀,要我閉門思過。今日如果不是我母妃去豈求,我又怎麼能夠出來?唉,不提也罷。」
閉門思過三個月,還真是慘。
「對不起哦,是我連累你。」
「沒事沒事,和你在一起挺好玩的。」鳳星辰眨著眼,神情詭異道︰「今天有沒有更好玩的?有的話一定叫著我一起玩啊!」
在他看來,事情沒有什麼對和錯,只有好玩和不好玩。
段櫻離這丫頭的行事,實在是合他的口胃。
可惜段櫻離卻搖搖頭,「今天只怕輪到別人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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