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那盤棋本來還是下不完的。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舒愨鵡
二人漸漸將對方逼入不破不滅,不進不退的境地,鳳青鸞幾次都想打退堂鼓,依舊想往後推解開棋局的日子。然而向來不喜歡纏著他的鶯鶯,那夜卻格外的痴纏,一定要把這局棋解出來。
段櫻離觀棋不語,在旁邊當起了端茶倒水的小廝,直到二人舉著棋子,差不多一柱香的時間,都沒有落下來,她才微笑著道︰「這局棋果然驚天地,泣鬼神,若非你們二人各自心思靈敏,恐怕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棋局,比起前人的珍瓏局,一點不差。」
「可不是,鶯鶯向來便是聰明,可惜是女子,若是男子,不知道以這樣的頭腦,會創下怎樣的大業。」鳳青鸞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喃喃說著,語氣里都是可惜。
「二殿下過獎,現在鶯鶯還不是陷入這里,一動不能動。」鶯鶯說得意味深長。
然而鳳青鸞的目光卻又轉向段櫻離,「櫻離,你過來看看,這棋局如給你,你可有解?鈮」
段櫻離道︰「這是你們二人的棋局,我怎好發表意見?」
鶯鶯神色復雜,「無防,今夜不解,將來怕是已無機會。」
鳳青鸞笑道︰「為何說這樣的話?你如今與櫻離是朋友,自然我們可以常常至此相聚,自然有更多的機會解去棋局。」
鶯鶯道︰「有些事,速戰速決可能會好一點,所謂長痛不如短痛,人生在世,認命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過程再是精彩,也總想有個結局。就算那個結局注定是輸也無所謂。二殿下,我不想再耽誤下去,這盤棋,今夜一定要有結果。」
鳳青鸞見她說得如此認真,當下打起精神,「好,今夜一定要結束!」
然而這棋局,似乎真的已經到了,動一個棋子都很難很難的地步。鶯鶯盯盯地看著這棋局片刻,苦笑一下,「這棋局便像是愛情,彼此小心翼翼的進逼,不能讓彼此覺得過于凌厲,一心忍讓,但又不能真的讓對方贏了去,因為在愛情里,誰先輸誰就會等于輸一輩子。故此格外仔細,沒有漏洞,最後卻佔據彼此空間,退不能退,進不能進,似活著卻已經死了,似是死局,卻仿佛有解。」
「鶯鶯,是否今日我父皇親封貴女,你爹達成多年心願,導致你今日特別有所感慨。」
「或許是吧。」
鶯鶯說著,把帶著些微求助的目光投向段櫻離,「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或許在局外人看來,這並非一個無可解的局。」
段櫻離這次倒沒有推卻,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細觀棋面。
她如此凝神的模樣,竟讓鳳青鸞與鶯鶯都幾乎摒住了呼吸,雖然她還沒有任何動作,但他們都知道,這棋局必要為段櫻離所破。一時間,鳳青鸞只是有些高興,鶯鶯卻是悲傷後又有些釋然。
果然,只須臾的功夫,段櫻離已經用自己的縴縴細指,緩緩拿起一粒棋子,放在棋盤左側的位置上。
這實在是個容易使人忽略的角落,也或許鳳青鸞與鶯鶯並沒有忽略,只是覺得那樣的地方,並不能影響大局。
然而段櫻離這一子落下,卻是局面大開,雙方的棋局在剎那間都出現了漏洞,並且鳳青鸞明顯地佔據優勢,想來他在落子的時候,向來有意識地謙讓著鶯鶯,即不讓自己輸,又不讓對方贏,棋子控制的很密集,因此一旦雙方都有了漏洞,鶯鶯便馬上露出敗象。
鶯鶯看清棋盤上的局勢,終是長輸口氣,「果然是我輸了,我就知道我一定會輸。只是一直不肯承認。」
鳳青鸞笑道︰「這多虧了櫻離,否則我都不知道自己能贏。」
「是啊,要感謝櫻離。」
這個時候,天色竟然漸露魚肚白。
這盤棋,竟然真的下了一夜。
鳳青鸞興之所致,吟道︰「九春開上節,千門敞夜扉。蘭燈吐新焰,桂魄朗圓輝。送酒惟須酒,流杯不用稀。各使霞漿興,方乘泛洛歸。」這首表現心情愉悅又對即將離開的情景而萬分不舍的詩句,是武氏之作,鶯鶯忽然說,「‘九春開上節,千門敞夜扉’這句很好听。」
「嗯,是不錯。」
「二殿下,不如你便由這句里,取兩個字,做為我的小字吧。」
南詔這時,女子尚沒有起小字的習慣,只有文人學士會很認真的給自己起個名字之外的小字。
她的要求,鳳青鸞並無表示意義,在他的心中,如鶯鶯這般的才女,自然是有資格擁有小字的,沉吟片刻道︰「周而復始,千變萬化至九九歸一,獨留一扉以做退之徑……便叫九扉好了。」
此話一出,段櫻離不由地對著鶯鶯多看了幾眼。
九扉,其實她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前世的時候,她便數次听過她的名字,只是沒有機會見面而已。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三四年後,九扉便是西凌國地位最高的女性,嫁給了西凌新國主蕭旦,她是他的皇後,直接以小字做為封號,「九扉皇後」。
至鳳羽登基之時,九扉皇後已經是實權在握的國之女主,蕭旦體弱多病,專寵九扉皇後,偏這位九扉皇後又是極有才,行事雷靂風行,思慮周密,又頗有絕斷,竟然在短短幾年之內,使西凌國強大起來,並且徹底擺月兌南詔,于經濟軍事各方面,不再依附于南詔與大歷。
據說,九扉皇後原本並不是蕭旦之妻,而是蕭旦之弟蕭徹之妻,可是九扉皇後紅杏出牆,不但招惹了蕭旦,更幫助蕭旦登上帝位,使原本有很大機會當上皇帝的蕭徹,完全失去機會,只得了個「陰山王」封號,自此守在陰山不毛之地,郁郁一生。
段櫻離早知道蕭徹之結局,只是沒有想到,鶯鶯竟然會是九扉皇後。
這時,鶯鶯卻已經笑語嫣嫣地說︰「此名甚好,這便是我的字了,二殿下,此後,這世上沒有鶯鶯了,只有九扉。」
鶯鶯原本就是青~樓藝名而已,她現在已經是貴女,當然不會再用了。
鳳青鸞于是柔和喚了聲,「九扉。」
「嗯。」鶯鶯輕輕地應了聲。
此後多年,午夜夢回之時,她常常能夠夢到此情此景,常常看到鳳青鸞那柔和俊美的面容,那雙溫和的眸子,听到他輕喚著九扉時的語聲。
而她,總是在夢里,一聲聲地答應著。
只是在夢醒時分,卻備感孤獨寂寥。
這一生,他與她之間,也只留下這兩個字而已——九扉。
……
三天後。
蕭徹已經要啟程回國。啟程之前,向明帝提出,娶馮園禮之女馮小玉為妻。明帝欣然應允,破例晉馮小玉為湘湘郡主,並給予龐大的嫁妝,風光嫁給蕭徹。
鳳青鸞得到消息後,立刻跑到馮府求見馮小玉,可惜馮小玉始終不曾出來見他,直到馮小玉隨著蕭徹的隊伍,漸漸遠離南詔,他依舊再沒有得見她一面。當日在段櫻離的鶴鳥閣相聚一夜,居然是前別前的最後相聚,此時,才漸漸地對她當日所說的一些話,有了了悟。
然而,他終究也沒再做出努力,況且,任何的努力,也已經沒用了。
蕭徹離開之前,也來了段府,主要是見蕭百戀。
分別在即,蕭百戀爬在蕭徹的懷里,一直嚶嚶地哭泣。
蕭徹回首南詔此行,便如同夢一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蕭百戀,只是輕輕地在她的耳邊說,「將來若是遇到什麼困難,便去找三小姐幫忙,她是個好人。」
蕭百戀根本沒明白他的意思,在她的心里,大小姐段芙蓉才是好人。
經過段芙蓉所居的地方,她斜倚在九曲長廊下,笑容明媚地看著他,無論何時,她都要把自己最美的樣子,展現給他看。
千言萬語堵在喉頭,然而蕭徹終究是半個字也沒有吐露,默默地看了段芙蓉片刻,就頭也不回地出府而去了。
浩浩蕩蕩的送嫁隊伍同時出發。
剛剛出城,便傳出五皇子妃突發疾病,月復痛如絞的事情。然而蕭徹打簾往里看了眼,發現她輕咬著唇,面色蒼白,確實是很痛苦的樣子。只是也沒有似乎要到了要命的時刻,他淡然問了聲,「你怎麼樣?」
「殿下,我月復痛,想休息片刻。」
「我們還要趕路,沒事的話不要耽誤行程。」
蕭徹冷冷地說完這句,便又驅馬往前行動,果然絲毫不理會皇子妃。陪嫁丫頭紫嫣見狀,忍不
住難過地說︰「小姐,蕭殿下怎麼能夠如此對您?」
馮小玉苦笑,淡然道︰「無防,本來他愛的,也並不是我。」
讓紫嫣將車簾掀開,美眸望出去,只見前面的道路,似是沒有盡頭的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