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櫻離卻道︰「怪不得無論轉移到哪個房間,他都能準確找到娘娘,剛才我下來的時候,發現這機關是從甬道里面打開的,所以房內找不到機關。十一殿下,您不覺得這件事太過于蹊蹺了嗎?就算娘娘是不知道甬道的機關,打不開它,但她至少可以對您說清楚,天心苑下面都是秘道,為何她卻一直要隱瞞,並且事情發展到現在這種情況依舊閉口不言呢?」
「為什麼?」
「恐怕娘娘是有自己的打算,或者說是忌諱,若你現在沖動行事,去殺了燕王,固然出了一時之氣,但只怕反而要惹得娘娘難過。那蕭齊畢竟又是別國質子,後續之事只怕難以處理和收場。」
「可是,難道我眼睜睜的看著他欺負我娘嗎!」鳳井月雖然盡量壓抑著自己的痛苦,卻依舊忍不住低吼起來。
段櫻離道︰「這個洞口既然已經被發現了,我們暫且在這里留個記號,使那蕭齊知道我們已經找到了這里,警告他一下。然後等娘娘的身體調養好一點,再問娘娘到底做何想法。戛」
鳳井月想了想,將自己的一片衣襟扯下來,扔在洞口,用石頭壓住。
這算是同意了段櫻離的說法,三人又回到甬道中,原路返回了天心苑窒。
……之後三天里,果然再沒出事,而蔡美人也因為不再受折磨,手心里的紅漸漸地淡去,人也清醒了些。
那日,段櫻離單獨在房里照顧她。
蔡美人看著段櫻離嫻熟的樣子,笑著道︰「我這一病,倒把你們母女拖累了。」
段櫻離微笑著道︰「您對我們有救命之恩,我們為你做這一點事算什麼呢?」
二人客氣話說了幾句,段櫻離就單刀直入,說︰「您知道為什麼,您被轉移到這間房里居住嗎?」
蔡美人有些茫然,又似乎有所了悟,卻還是默口不言。
段櫻離再在她的耳邊說了些什麼,她驚訝錯愕地看著她,似乎是難以置信,最後卻是堪堪地流下淚水來。好半晌,淚水流不盡,擦不干,哭泣之聲抑制不住地越來越大。蔡美人道︰「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能把這件秘密說出去,這是我與他,唯一的秘密,這個秘密若是被揭開,他恐怕再也不肯來這里了。」
段櫻離輕嘆了聲,「你便是盼著陛下來,所以給他留著通道,可是來的卻不是他,若是陛下知道了此事,不但再也不會來這里,你還要背負上蕩~婦之名,恐到時候反而連累了十一殿下。」
蔡美人道︰「我累井月實在已經良多,如今卻不知如何彌補。」
「他最後一次,通過秘道來找您,是什麼時候?」
「大約是,七年前……」
「七年的時間,真是漫長……」
「所以,我的心情,沒有人能夠明白。」
「我明白。」段櫻離很篤定地說著,她也曾有過這樣等待無望的日子。
蔡美人又哭了起來,最終還是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段櫻離。
其實蔡美人獨居天心苑,雖然也能在各宮走動,但畢竟中間隔著天心湖,這使她與眾人很難拉近距離。加之剛剛搬到天心苑的時候,明帝尚且還是很寵愛她,雖然那時候,她總是想要月兌離他,甚至想過要自殺,但是明帝卻常常來探望她,給她帶來新奇的小玩意兒。
可能那時候,她已經沉浸在自己的委屈中無法自拔,明帝當時冷落她,使她差點跳井,最後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也生下了鳳井月,但是她還是無法忘記當初的絕望,于是在明帝面前頻頻提起,冷面對之。
終于在七年前,二人因為此事大吵一架,明帝一氣之下,從秘道走了,從此之後,竟再也沒有來過天心苑。
蔡美人開始的時候,還想著他反正遲早會來,等了半年多,終于開始接受事實,明帝恐怕已經將她給忘了,同時她發現,鳳井月去太子學堂學習,總是哭著回來,一問吧,不是受了先生的責罰,就是受了明帝的責罰。
蔡美人猜測,明帝如此對待鳳井月,乃是因為她這個不知好歹的娘。
于是她開始想辦法主動接近明帝,然而到了正殿,總是被明帝拒絕,而平時宮宴什麼的,明帝也根本不邀請她,蘇後等人也當她是透明的。她也曾厚著臉皮獨闖宮宴,但是便是她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獲得明帝正眼觀望,更別說說上一兩句話。無奈,她只好在天心苑里等待。
為了鳳井月的未來,為了那曾逝去的寵~愛,她寧願被折磨的快死了,也要保住秘道的秘密。
僅在于,它是他們共同的秘密,亦是他有可能回來的唯一途徑。
天子之尊嚴,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反而來給蔡美人道歉,他若來,只能從秘密來,就如當初他為了與她痴纏,每每總是通過秘密來找她,為的不過是讓那些妃子小主們,不至于她因為得到了他太多恩寵,而產生忌妒之心。
他曾那麼周到地保護過她,讓她以為這幸福可以長長久久。
卻又那麼絕情地拋棄了她,讓她
tang生不如死。
段櫻離听了她的故事,固然對蔡美人的經歷感同身受,然而對于帝王之愛,卻只是冷冷一笑。
帝王恩薄,他的情,他的義,只在于,他高興的時候,想給你的時候才會有。
段櫻離無法理解,蔡美人為了等明帝,竟然讓自己受了那麼大的污辱和委屈,如今身子已經被旁的人佔了,就算明帝來了,她又該如何自處呢?後來再經歷了些事情,她始明白,蔡美人之所以要固執地等明帝,不過是為了十一皇子鳳井月罷了。
她七年前不愛明帝,七年後更是不愛,只是十一皇子的未來,才能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勢出一切,不過,這已是後話了。
段櫻離拍了拍她的手,「那條秘道已經被十一皇子堵上了,還有其余的秘密都進行了翻修,從里面無法開啟,只有您現在所住的這個房間,機關才是可以從里面開啟的,若他真的有心來,便會找到這里來。」
「那燕王那個賊子呢?」
「你放心,他不敢再來這里,十一殿下不會放過他的。」
……
蔡美人的事情,算是告一個段落。
然而派出去打听慕風消息的人,帶回來的都是壞消息,說找不到慕風的蹤跡,又說,曾有人在客棧見過他,重病著,需要被人架著才能走路。
段櫻離听聞,一雙秀拳握得很緊,慕風啊慕風,你這個傻瓜!
為什麼不讓我與鳳羽同歸于盡?!
為什麼?!
她一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眉間隱現焦燥。玉銘並不知道她在糾結什麼,一時間無法勸慰,只道︰「至少慕公子還活著,小姐,只要人活著就有轉機,慕公子那麼聰明的人,一定會保住自己的性命的。」
卜青牛適時地走到了門口,手中端著一碗藥,接著玉銘的話道︰「沒錯,當時慕公子讓我轉告你,他說他總歸還會回來找你的。」
「當時我告訴過他,無論情況如何,讓他不要來找鳳羽!可是他自作主張,為我做了決定,為何?為何!?他憑什麼替我做決定?若不是他,鳳羽現在已經死了!」
卜青牛使了個眼色,讓玉銘出去。
玉銘反正也不知道前因後果,只得走了出去。
卜青牛將藥碗放在桌上,才道︰「你問為何?我倒可以替他回答你。」
卜青牛的眸光,凝在她憤懣的面上,一字一字地說︰「沒錯,如果他听你的話,或許鳳羽已經死了,可是你肯定也死了。可是做為他,又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死去?答案就是,無論如何,他要你活著,因為——他、愛、你!現在你明白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剎那間,段櫻離流了滿面的淚水。
可自己猶不自知,只是當卜青牛拿出帕子替她試淚時,她才驚覺自己居然哭了,撫了一滴自己臉上的淚水,茫然地看著,忽然覺得心很痛,驀地捂住了心口,面色蒼白地道︰「告訴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要如何才能救他?」
卜青牛不知道怎麼幫她,只是將此刻虛弱無助地她攬在自己的懷里,將那碗藥端起來給她灌了下去,柔聲道︰「這藥是舒肝解郁的,你最近想得太多,都沒有好好的笑過。長此以往,你會生病的。」
……
在宮里的日子,過得飛快。
每日里雖然也有勾心斗角,但對于段櫻離來說倒不算什麼。只是有一日,七殿下鳳星辰竟然在顧采芹的鼓動下來到了百合宮附近的花園里,他這次傷好後精神了不少,到底是年輕,朝氣蓬勃的樣子。
他裝作巧遇了段櫻離,卻又當時就垮下了俊臉,「好郡主,好櫻離,你就讓我罵一下嗎,只要她听了我罵你,她就開心了。」
鳳星辰用目光示意,段櫻離就發現原來顧采芹躲在不遠處。
算算日子,也將是四月,二人大婚的日子倒不遠了。
段櫻離似笑非笑地說︰「你可以罵我。」
鳳星辰于是罵道︰「段櫻離你這個賤人!」
「啪!」段櫻離就給了鳳星辰一個耳光。
鳳星辰長這麼大,還沒誰打過他耳光,就連顧采芹也不敢呢!他愣了下,捂著自己的臉道︰「你是怎麼回事?是你同意我罵你的啊!」
「我是同意了,你可以繼續罵。」
鳳星辰有點緊惕地說︰「我是說真的,你不要再打我。」
段櫻離只是撇撇嘴,「你可以罵我,甚至可以打我,但我必定會十倍還之。不過你若是答應幫我一個忙,我倒可以暫時委屈一下自己。」
「什麼忙?」
「七皇子君子一言,四馬難追,為搏心愛的女子一笑,不昔要出賣朋友的尊嚴,難道答應朋友一件事,就很困難嗎?」意思是讓他先答應。
「好!我答應了!但這次,你不許還手哦~還有,你打了我一個耳光,我要還回去。」
「好。」
果然,鳳星辰就狠狠
地回了過去,一個耳光幾乎把段櫻離打爬下了,然後鳳星辰又很霸氣地罵了句,「賤人!」
扭頭就走了,果然顧采芹高興得很,見他走到近前,馬上撲上去,在他的臉上親了好幾口,「七郎,你真是太棒了!我剛才看到她居然還敢打你,真是不想要命了!七郎反擊得好!」
鳳星辰狠狠地點點頭,「好!」
二人于是手牽著手離開了。
晚上的時候,鳳星辰果然偷偷地來到了百合宮,段櫻離正在窗前插花,如今三月底,正是冰雪消融,百花將開未開之際,她瓶子里插的也是迎春花,並不是名貴的花朵,但是經過她的打理倒也頗為可愛。
鳳星辰在窗側看了一會兒,笑道︰「果然心靈手巧,立意非同尋常啊。」
段櫻離將那迎春花插好在瓶中後,將它擺在面前欣賞,道︰「您可真狠,我的半邊臉到現在都痛,七殿下,這一耳朵,我遲早會還回去的。」
鳳星辰把腦袋伸進窗里來,嘻嘻笑道︰「你現在還呀!」
「重色輕友,以前倒真沒看出來。」
「那是因為你了解決不深。」鳳星辰一點不臉紅地接了下來。
段櫻離伸出素手,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最後只是輕擰了下他的臉,倒像極姐姐對弟弟的樣子,「你呀,我現在不能打你,我有事請你幫忙。先說好,這件事可不好做,萬一露餡了,你我的身家性命都要交待了,所以給你那位高高在上的未來七王妃大人,也得死死的瞞住。」
「這麼嚴重,有點困難啊……」
這次,段櫻離要狠狠的打他了,他卻已經機靈地把腦袋縮了回去。
卻又道︰「朋友有難,我鳳星辰兩脅插刀,說吧!」
段櫻離招了招手,「你俯耳過來。」
鳳星辰于是俯耳過來,她在他的耳邊說道︰「我要你幫忙尋找慕風,若他落難,請將他救至安全地方。」
鳳星辰的臉色一變,「這,這也太為難我了吧!我可是南詔的皇子,與他勢不兩立!」
段櫻離也不說話,繼續盯著面前插好的迎春花兒看,「那他以前還是你最敬重的四哥呢!現在又不是讓你去幫他造反什麼的,只是讓你救他一命也不肯?我可是听他說過,你小時候偷看宮女洗澡,結果掉到了水池子里,是他救的你呢……」段櫻離的話沒說完,鳳星辰已經趕緊要來捂住她的嘴,「別說了,別說了!」
鳳星辰盯著段櫻離看了會兒,這女子的手段他倒也領教過,猶豫了好半晌還是只能點頭答應,「好好好!這次的交易我好吃虧好不好?你讓我打一巴掌,你又不會死,但是我這可能要賠上性命的!」
段櫻離卻忽然隔窗跪了下去,「七殿下若救他,大恩大德,櫻離此生必報!」
「你快起來快起來!」鳳星辰讓她起來,又道︰「那我能不能多問一句,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系?」
段櫻離想了片刻,才道︰「朋友。若是有一天,你落難了,我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也會這樣哀求別人救你。」
這下,鳳星辰還能說什麼呢?
他無奈地向段櫻離伸出一個大拇指,點著頭道︰「得,有你這樣一個朋友,我鳳星辰真是,真是太太幸福了!」
他的話把段櫻離給逗笑了,鳳星辰走後,段櫻離就耐心等待慕風的消息,然而慕風的消息尚且沒來,耗時數月才從西凌到達南詔的大公主鳳盈盈卻已經到了。
當日,傾宮內文武大臣後妃小主公主皇子等等,全部都在宮外迎接。就見一隊儀仗走來,卻都是裝了各種紅木箱子的馬車,每輛馬車旁邊,都緊跟著兩個衛隊,有些士兵看起來受了傷的樣子,胳膊上纏著崩帶,饒是如此,依然走的雄糾糾,氣昂昂。
直到上百輛馬車都進入皇宮之中,才發現後面一個青皮馬車,孤獨地緩緩走來,到了宮門口,就听得吁一聲,車夫拉住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