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水交歡,仙飄雲端。
敢問大哥,見鴨子否?
賣豆腐老頭光著上半截,挑著空挑子,站在老摳大門外吆喝︰「打──豆──腐──」
老婆子在院里打招呼︰「哎,賣豆腐的,你別走!」
老婆子出門一看是空挑子,就火了,問︰「豆腐賣光了,還擱這‘唄吧唄吧’地叫喚個啥?鹽罐里發水。」
老頭不惱,平常倆人都好打碴子罵玩兒。他捋著花白胡子說︰「嫂子,兄弟今兒沒心情給你熊崩大蛋,快點去接咱傻兒去!」「噢?兒子在哪兒?你見啦?」「見啦!這會兒正在仙女湖邊上等你 。倆孩子被人打了,都扒了光 。」他看著她壞笑,說,「我大老遠的來捎信兒,淨耽誤我賣豆腐,要擱平常我早就賣完啦!你說你咋謝賀我?」老婆子「呵呵」笑笑說︰「咱倆誰給誰?你說咋謝俺咋謝唄。」「那吧,這些年,你也沒少吃我的豆腐,咱不如來個老驢啃癢,一來一往。」「啥意思?」「你吃我的,我吃你的,誰都不吃虧。」「中是中,等把咱兒子接回來再說吧,性急吃不了熱豆腐。」
老婆子、二丫在老頭的帶領下,跋山涉水來到仙女湖。他看見娘,扔了竹竿和蜻蜓,飛奔過去撲到娘懷里「哇哇」大哭起來。老婆子拍著兒子的背,看著兒子臉上的傷痕和身上的疙瘩,心疼得「嗚嗚」地哭。
門續延邊哭邊訴說著丟鴨子找鴨子的過程。老婆子給兒子換上新衣裳,又把白布衫衩兒和黑褲衩兒遞給門續延。她跑到一片荊條棵里換衣裳,不必想象和描寫。
老頭說︰「別擱這滴蛤蟆尿啦!過去吧,都過去!把鴨子趕回去吧!」
幾個人剛走了湖邊,那群鴨子‘撲楞撲楞’又都飛了。傻子坐在濕地上大哭。老婆子、二丫和門續延都瞪著老頭,看他咋交代。
老頭神情自若,泰然處之,捋著胡子說︰「它們要飛,我有啥辦法?鴨子喝了這里的水,太陽曬的時間長了都會飛,比野鴨子飛的還快、還高、還遠。我一路上叫你們走快點,快點走,慢慢騰騰,磨磨蹭蹭,一步踩不死個螞蟻。晚啦!來晚啦!說啥都晚啦!」
「飛不飛給太陽曬不曬啥關系?」門續延問。
「你年紀還小啊!吃過拳菜不?」「吃過。」「打過不?」「沒有。」「打拳菜都是在太陽沒出來之前,或者說太陽出來之前;之後,都‘嘩’地一下子都老了,只能當柴禾燒了。」老頭捋著胡子一本正地說。
「這事俺也听說過。」二丫附和著。
門續延插言︰「俺也上山打過拳菜,**山上多的很,一片一片的,稠乎乎的,胖乎乎的,女敕乎乎的,一掐一股水,好看又好玩兒。」
「拳菜是拳菜,鴨子是鴨子。俺的鴨子在莊上坑里,晌午頭大毒日頭曬,也沒見飛走哇?」老婆子根本不相信老頭的胡說。
「任何東西的變化都是有條件的,就象點豆腐,一是要掌握石膏的用量;二是要掌握時間點,點出來的豆腐既不能女敕,也不能老。仙女湖的鴨子單靠太陽曬,當然飛不了,關鍵是湖水。鴨子喝了這里的水,就羽化成仙了,別說飛到雲彩眼兒里去,擱擱勁兒管飛到天宮里見嫦娥,見玉皇大帝,見王母娘娘。」老頭越說越玄乎。
「你淨熊崩!鴨子喝了這湖里水都會飛呀?」老婆子有點不耐煩,還有點生氣。
「你也不好好想想,仙女洗過澡的水是啥水?仙水。仙水里啥仙事沒有?遠的不說,就說大前年吧,這湖對面有大閨女,因婚姻不如意,投到這湖里,不但沒淹死,反而變成了美人魚,每年投湖這一天都飛出來。她爹娘年年來燒香磕頭,生怕她飛回家找事兒。」說著,老頭指著湖對面的那霧氣騰騰的大胡莊兒叫大家看。
老婆子連罵帶撕打。他雙手抱頭且擋且退,誘敵深入。她窮追猛打,心領神會。一直退到那片茂密的荊條棵里,老頭絆倒了,順勢也把她拉趴下,倆人摟緊翻滾著,叫人想到了肉搏戰。如果不是怕孩子們看見,他倆肯定得多趴會兒,多滾會兒。
他收拾收拾挑子走了,走著嘟囔著︰「啥熊玩意兒!光敲梆子不賣油。」
門續延問干娘︰「大叔說的啥意思?」
「你別听他瞎喳。他扎扎鱉,拿拿魚,賣著豆腐還想賣油。累死他個八王孫!」老婆子把汗味燻人的汗衫衩子和豆腥味濃重的豆腐單子卷巴卷巴遞給門續延說,「快去!攆那騷老頭子去!噴的比噦的還遠 ,連自己的衣裳都不要了。」門續延追過去快一箭遠了,她把雙手擱嘴上,捂成喇叭筒樣,大聲喊,「哎!別忘了對他說,他的脊娘(梁)溝子淌可多血,都淋到白褲腰上了。」
她拐回來大口喘著說︰「他叫你保重身子,別因為鴨子難過。鴨子飛了是好事,紫氣東來,升官發財,寇家馬上就要發大財了。對啦!他還叫我問問,你啥時候叫他吃你的豆腐。」
「別听他放熊屁!自己賣著豆腐還吃人家的。」
「娘,你啥時候學會磨豆腐啦?咱家也準備磨豆腐呀?」二丫問。
門續延搖晃著頭,拍著巴掌唱著︰「磨豆腐,吃豆腐,豆腐漿里洗衣服。爹也洗,娘也洗,一洗洗個白」
傻子把右手比劃在胸前,滴啦著嘴水說︰「啊……啊……娘啊娘,他吃俺也吃。」
老婆子照傻兒子上拍一巴掌,說︰「上一邊玩去!別擱這瞎喳,誰家興自家人吃自家人的?」
傻子笑呵呵地跑著吆喝著︰「啊……啊……俺爹吃你的媽,還吃俺嫂子的媽,俺吃你的豆腐都不興啊?」
老婆子又羞又氣又惱,拾塊石頭砸過去,惡狠狠地罵著︰「砸死你個王八孫,叫你胡球咧咧!」
好險哪!只差一蠅子球,沒砸著傻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