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請問是君知先生的家屬嗎?」
君曉坐在一樓走廊的地上,幾乎沒有猶豫,就接起這陌生的號碼,看著就在電話響起前一刻因為她突然跌倒而散落了一地的文件紙,指尖冰涼。
「是,我是。」
「君知先生被卷入一起大型交通事故,現在正在市一醫院進行搶救,病人現在生命垂危,請家屬立刻過來……」
涼意,瞬間侵襲進心腑。
時值炎夏,熾熱的陽光從走廊一邊的整排落地窗射進來,照在君曉身上,她卻突然打起了寒顫。
「對不起,你可以再說一遍嗎?我沒有听清……」
電話那頭不知道是護士還是醫生的女性,很是理解她此刻的心情,用更加輕柔的聲音把那些話又重復了一遍。
腦子里嗡的一聲!
默默掛掉電話,君曉一張張撿起地上的文件紙,歸整在一起,擺放好。
然後站起身,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向外走去。
她開始還能保持優雅的步態,可漸漸地,行走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到後來干脆奔跑起來。
濕熱的風,從口鼻灌進來,猛烈地,灼痛肺腑。
建築,行人,車輛,像是沒有看見,直直沖撞上去。
君曉表情還算鎮定,心里早就像這夏天的花圃一樣,爬滿了瘋長的雜草。
快一點!快一點!要快一點!到君知身邊去!滿腦子唯一清晰的,只有這個聲音。
突然,急促而響亮的汽車鳴笛聲同時從好幾個方向鳴響,強硬地穿透到她鬧哄哄的心里。
君曉茫然,抬起頭,紅色的交通燈在眼前閃爍不休,異常刺眼。
好幾輛卡車和小車正在她身側急速滑行急剎,她被堵在十字路口,進退不得。
鳴笛聲,叫罵聲,喧嘩聲,周圍被她自主屏蔽了的雜音忽然一下子全部傳進大腦,吵鬧莫名。
吱——
驟然,在這個時間點,所有的聲音突然消失。
時間,仿佛停住了——
急速滑停的車停住了,拿出手機拍照、議論的圍觀路人停住了,在風中鼓蕩搖晃的廣告布停住了,從小孩手中飛走的氣球也停住了。
君曉的腳還在落下。
紅色的交通燈在眼前突然放大,那紅光越演越盛,直到遮蔽她整個視野。
她一腳踏空,然後,是墜空的異樣感。
視野恢復後,展現在君曉眼前的,已不是熟悉的街景——
綿延的青瓦,肅立的紅牆,古老的宮殿建築群……
恍惚間一個白影朝自己飛來,倏忽便到了眼前,居然是個人。白衣翻飛間,君曉似乎看見有銀龍狂舞,緊接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白衣人接住她,腳尖一轉,便改向回落,張開的衣袂,看上去宛若騰飛的鳥翼。
他抱著君曉,進入一座造型奇特的宮殿。
宮殿的天花離地面足有數十米高,偌大的空間里,金屬的枝干和圓環交錯盤桓,看起來像是一棵巨大的金屬樹。主干的下方擺滿了密密麻麻的像是棋盤的東西,白色的像是棋子的圓球散布其上,多而繁雜,呈懸浮狀,不停地變換著位置。一些全身包括大半張臉都埋在月白色兜帽長袍下的人正在其中來回跟走,口中念念有詞,不停在計算些什麼。
白衣人皺起眉頭,視線在那些人里來回掃視,好在,他要找的那個人相當有標識性,很快,他便鎖定到一個挺拔卻緩慢的身影。
小心避開那些白球的運行軌跡,白衣人走到那人面前,神色略顯急切。
那人抬頭看他一眼,又看向他懷中橫抱著的君曉,轉過身,淡淡道︰「跟我來。」
他轉身在前面帶路,步調依舊緩且慢,仿佛每一步都要經過精心考量。白衣人心中雖急切,卻也不曾催他。
那人領著白衣人繞了好幾間屋子,才終于在一個擺滿瓶瓶罐罐的房間停下。
他從一個架子後面拍出一個暗格,從里面取出一個被密封了好幾層的罐子,一一打開,最里面卻是個只有小指大小的瓷瓶,瓶身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像是什麼被封禁的東西,仔細分辨,還可以看出部分上古文字。
白衣人眼楮一亮,伸手來取,卻被他擋了,反手收回自己袖間。
「這里不行,去藥園。」
又是好一陣兜圈子,才看到寫著「藥園」二字的銘牌。白衣人看了眼身後,眼神微沉。這宮殿在外面看起來沒多大,進到里面卻是遍地乾坤,他不是第一次來,卻沒有一次記住過里面的路。
「來,把她放在這里。」那人指著藥田里一塊形狀詭異的大石頭對白衣人說。
白衣人依言過去,剛踏進那片藥田,突然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他眼神一變,回頭去看那人。
那人的臉藏在兜帽里,他看不見表情,見他朝他點頭,才又邁開步子,只是這回,動作謹慎了許多。
越是靠近,那股寒意就越為明顯,到的半步之距時,白衣人已覺得全身血液都被凍住,空氣中似乎有無形的冰刀在他的骨頭上割鋸刺拉,劇痛難忍。
看了眼同樣臉色發青的君曉,他一咬牙,沖上去把她放下,趕快幾步折返,靠在田邊調整內息。
「就是這個女孩?你確定?」那人站到他身邊,輕聲問。
白衣人看著君曉,沒出聲。
「你想好了。如果不是她,她會死得非常慘,屆時所有的罪業都會報還到你身上。如果是她,她也會很痛苦,到時候恐怕恨你還來不及,你怎麼讓她心甘情願幫你?」
白衣人搖了搖頭,喃喃道︰「我沒有時間了,若何。沒有時間了……」
若何斜他一眼。他這是在回答他呢,還是在自言自語呢。
沉默著把瓷瓶遞給白衣人,若何沒有再追問。他已經給了適當的提點,再說,就多了,交淺言深向來不是他的風格。
白衣人接過去,站到了藥田邊,又在胸口模索了一會兒,掏出另一個瓶子,遞給若何。
「跟別的藥一起用會不會有問題?」
若何接過,打開瓶塞聞了聞。這是……「可以一起用。」大概。這事並無先例,反正是沒有人說不行的,那麼,可以一試不是嗎?
「嗯。」白衣人咬住牙根,決定速戰速決,腳尖一點,縱身飛向君曉,冰寒之氣頓時洶涌而來,猛烈地,白衣人差點背過氣去。
若何站在藥田邊閑閑的抄起雙手看著,兜帽下的唇緩緩勾起。原來如此,‘迷迭’麼……
白衣人本想要扶起君曉把藥喂給她的,但是真的觸踫到那塊怪石的時候,他瞬間就被凍傷了,這石頭竟然完全克他!無法,他只好捏住君曉下頜,直接粗暴地給她灌進去。
幾乎是立刻,君曉身上暴起炫目的靈光,白衣人根本來不及給她灌下迷迭,就整個人被掀飛出去!
「啊啊啊啊啊——!」昏迷中的君曉突然雙目暴睜,厲聲大叫起來,那暴起的靈光似乎正在讓她經歷某種劇烈的痛苦。
君曉此刻像是一個泉眼,一波接一波的靈光浪潮般從她的心口噴薄涌出。先是白色,雲霧似的從腳邊蕩開,彌漫在藥田里,藥園里一些將死的植株突然奇跡般地復蘇了。然後是紫色,水流般汩汩流出,滲進土里,土里的種子頓時都冒出了芽頭。再來是紅色,金色,綠色——藥園里宛如一夜春回,四季時花,齊齊盛放,完全看不出片刻前還是一片死地。
是的,死地,因為那塊怪石的存在,這個藥田早就被棄置了。
好一出萬物生。對這情況早有準備的若何一手抱著一根樹干,扯住遮臉的兜帽,姿態還算悠閑地看著君曉這邊,由衷贊嘆。
君曉的叫聲漸漸低了下來,繽紛的靈光像是有意識一樣,一齊繞回到她身邊,似乎想要回到她的身體,卻又不得其法。
突然,一抹紫光不小心撞到那怪石,一下子消失了,那些光仿佛找到入口,齊齊鑽進怪石,消失。
君曉身上,只剩下一層淺淺的青藍色靈光,她躺在那里,臉色因疼痛而顯得蒼白。
白衣人小心地靠近,發現那怪石上的寒氣似乎消失了,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氣。看著君曉,他神情有些復雜,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再次捏住君曉下頜,把‘迷迭’給她灌了下去。
君曉迷迷糊糊睜開眼,輕輕喚了一聲︰「君知……」
頭一歪,又昏沉過去。
白衣人再次把她橫抱起來,看向若何。
「謝謝你。」
若何正在角落里挖一株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要謝的人不是我。回去跟他說,把我要的東西立刻送過來。」
「好。」
若何把花根用布小心地包好,再拿細繩往上一系,拎在手里,才拍拍袍子站起來。
「走吧,送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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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寫作,請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