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瓔珞聞言,禁不住眼楮微眯了眯︰這顧弄玉倒也沒笨到家,情急之下倒也掰出來個老鼠是人訓練好的理由,只不過她根本就是專揀軟柿子來捏,她不賴別人,就只敢賴到她顧瓔珞身上?
顧弄玉這一說,廚房眾人面面相覷,都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方才的情狀他們都看在眼里,那些老鼠確實是直奔著三小姐去的,三小姐的話,倒有幾分道理。
細雨本就是個靈機的,登時會意,立即跟著幫腔道︰「就是就是,你們看,大伙兒都混亂不堪的,個個都受了傷,抹了灰,只有她一個人完好無損,身上干干淨淨的,若不是早做好了準備,怎會一點兒事都沒有呢?」
「對,就是她,就是她!就是顧瓔珞那個賤種野蹄子,這麼些人只有她剛才與我起了爭執,誰知被我小施了懲戒,于是她心生不服妄圖報復,召出來那些污物故意作亂,就因為是她搞的鬼,所以才沒有像我們一樣受到牽連!這個賤蹄子的心思太歹毒了,與本小姐相爭,竟拿晚宴和顧府的臉面來做籌碼!」顧弄玉原本也是一時情急之下胡亂賴與顧瓔珞,如今听細雨這麼一說,倒自己有幾分相信了。
廚房眾人聞言,皆不停地點頭。
一則三小姐之言似乎挺有道理,二則廚房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這里的人個個都月兌不了干系,也是紛紛想找個人來擔責,而勢弱的顧瓔珞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于是哪怕心里有幾分懷疑,也都很快被自己否決了。
于是昧著良心的,竟言論一致地對著顧瓔珞。
「我養的老鼠?你們倒真看得起我。」顧瓔珞冷冷一笑,眼光若有似無地從管事婆子身上掠過。
管事婆子下意識地縮了一縮,沒敢說話。
「怎麼不是你?」顧弄玉尖聲道︰「你若不在這里,那些老鼠怎麼會出現,你本就與它們是一類,都是些骯髒不堪的污物!呸!」
「就是就是!」廚房眾人附和道。
顧瓔珞眯了眯眼,再不說話。
風從窗戶吹進來,吹起了顧瓔珞的黑發,發絲像黑色的緞帶一般輕輕地飄揚在空中,蜿蜒而漫長,映襯著她一臉安然而沉靜的神色,她就若一尊恬靜而聖潔的塑像站在那里,眉目清淺,對于眾人一指的污蔑既不駁回也不否認,嘴角掛著淡淡的笑,那笑冷冷的不達眼底,令人心生別樣的感覺。
眾口鑠金,當三人說有虎的時候便真的有虎了,她就算是渾身長滿嘴也說不清,倒不如不說。
原本就已經看清,這深宅大院子里的人,除了方才那個另類的綠兒,上上下下的人心,早已是被大染缸的墨汁染黑,已經看不到鮮紅的顏色。
每個人都學得一身見風使陀,指鹿為馬的本事,明明沒有任何證據,倒說得這事如果不是她顧瓔珞干的,便說不過去了!
難道所有的人都看不見,除了她毫發無損外,還有一人,生亂的時候縮在牆角,停息的時候就跳了出來,也是干干淨淨整整齊齊,連片衣角都沒損到。
況且幕後主使是誰,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除了沉默,便是只有將此人供出來,可是沒有證據空口無憑,反而會將自己置于更不利的地位,孰輕孰重,她自然分曉,這便是她目前的處境。
「你看,那小賤蹄子一句話都不說,顯見就是默認了!」顧弄玉見顧瓔珞不說話,還一副淡然處之的模樣,自己卻越說越氣。
低頭看著自己的一身狼狽樣子,再看看廚房的慘樣,想著作為一個庶出的女兒,原本就被大房壓制,今天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機會在父親面前露個臉。早上本來諸事皆順,眼看著自己眼前原本是一條金光大道,如今被眼睜睜地堵上了,成了一條死路。
這麼大的事情辦砸,不僅無法交差,更無法做人,以後再要爭取父親的重視便更難,父親若不重視她,不單母親和自己在府里的地位不保,甚至直接影響自己以後的婚配。
氣得無處發泄,一股腦全部都算賬到顧瓔珞頭上,身子骨也不軟了,一下子從細雨身上立起來,眼中露出一陣凶光,一手去抓顧瓔珞的頭發,一手伸出了尖利的指甲狠狠地劃向顧瓔珞那張嬌俏且淡然的臉,「你這個小賤蹄子野種!我跟你拼了!」
顧瓔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側身輕巧地閃過,顧弄玉去勢太猛,被她一讓,直接跌到地上跌了個狗吃屎,發髻散亂,衣服上沾滿了髒污,就連精致的繡花鞋都已經看不清原來的模樣,更是一副猙獰不堪的模樣。
「顧瓔珞你這個小賤蹄子,野種,狐媚子生的野狐媚子!」顧弄玉在地上掙扎半響,但是試了幾次都沒能從地上爬起來,于是坐在地上破口大罵。
劉管家見狀連忙將她扶了起來,刻意忽略掉她嘴里不迭冒出來的粗俗不堪的字眼,也不想再讓她這副模樣在這糾纏不清,這樣子實在有些丟人,三小姐是個什麼性子他也是知道的,于是臉色異樣道︰「既如此,那便請四小姐也去夫人跟前說說吧……請!」
說完松開扶住顧弄玉的手,自己先邁出去一步。
劉管家一踏出去,他帶來的人也跟著踏了出去,顧弄玉沒法,也由細雨扶著,跟在後面,時不時地拿殺人的眼光橫顧瓔珞,一副恨不得撕了她吃肉的樣子,卻沒想過她那副披頭散發,臉頰充血的樣子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顧瓔珞懶得理她,等她和細雨走出去幾步遠,才也走了出去。
心里道︰去讓幕後主使當審判,天下沒有比這更為滑稽的事情了。而今眾口鑠金的針對她,她不去也不行,大房的目標總歸不是自己,只有先去看看,全當看了一場眾生相的好戲,到時候再隨機應變。
後面跟著的則是廚房的眾人包括管事的婆子。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行至紫苑,早有人當先報與了大夫人知曉,大夫人派了貼身丫頭福兒在院門口候著,見著劉管家一行,不待對方說話,便福身道︰「夫人有請……」
劉管家點了點頭,帶頭穿堂過室,行至正廳,見大夫人早已在上正襟危坐,一身暗紅繡牡丹的綢襖綢褲,額頭梳得整整齊齊,頭上挽著時興的貴婦鬟發,抹得油光發亮,插著瓖玉的金步搖,大拇指上戴著一顆碩大的祖母綠,妝容精致的容顏雖說已半老,倒顯得雍容華貴,氣度不凡,頗有當家主母的氣勢。
紫苑的陳設自不消說,也是極盡華貴鋪張之事,遠不是顧瓔珞那荒草叢生破爛不堪的北園能比。單就這正廳來說,大夫人端坐的是一張鋪著錦緞,雕花瓖玉的貴妃榻椅,後背靠著一張雪白的狐狸毛皮,在她身後的牆上,懸掛價值連城的名家字畫,身側的多寶格,陳列的是名貴的古董古玩,明燈高懸,映襯著廳里的每一個華麗的角落,兩側錦衣華服的丫鬟分列而站,身上的料子和首飾比顧瓔珞這個小姐還要好上萬分。
果真是這廂繁華如雲端,那廂破敗似偃草,遠不可比也!
華貴的正廳竟然挺熱鬧,不止坐了大夫人一個人,還有許多顧瓔珞見過或者沒有見過的女人。
大夫人一人在上主位,她的左側往下,也是一位穿著華麗的貴婦,看著比大夫人年輕稍許,身後站著婆子向氏,正拿眼光看顧弄玉和細雨,看著顧弄玉一副狼狽女鬼的模樣,眼楮微眯了眯,快速閃過一抹光,像在算計著什麼,此人看來便是顧弄玉的娘,二房的許氏了。
許氏往下,是一位清瘦的婦人,衣著較前兩位都來得素雅,但看那衣裳的料子和她頭上的朱釵發簪,顯見是名貴不凡之物,看來此人定是顧老爺的三房,娘家為富賈之商的竇氏了,此人眼神溫和,倒不似前兩位一個暗沉一個精光,只是身子清瘦,臉頰潮紅,听她呼吸之聲,一陣一陣地緊迫,顧瓔珞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倒迎來她溫和善意的目光。
大夫人的右側往下,坐著一位柳眉如煙,儀態萬方的中年婦人,眉眼之間與顧瓔珞些許相似,卻比顧瓔珞多了幾分艷麗綽約的脂粉氣,少了許多的眉目清淺和安遠恬然的氣質,此人便是顧瓔珞的親生娘親,四房柳氏了。
顧瓔珞跟著一行人走進來時,柳氏看也不看她一眼,只低頭跟她懷里抱著的一位粉雕玉琢的頑童說話,姿態親昵。那頑童七八歲的模樣,衣著華麗,生的粉腮紅潤,分外可愛,一張紅唇如浸了水的蜜桃,鮮脆欲滴,這便是顧瓔珞同母異父的弟弟顧瑞錦了。
果真是同母不同命啊,柳氏是靠了這個兒子,在顧府的地位才有了如今的提升,自然將兒子視如命根寶貝,而看也不看她這個外帶的女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