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穆稜園外殺聲一片,刀劍交鋒聲亦回響整片園林。園內,火光四起,煙霧彌漫,宮女閹人紛紛逃竄。
然,園內最富麗堂皇的一座宮殿里有位女子正在痛苦的分娩中,此人是當今長哀帝一生摯愛,亦是天下第一美人,安邦!
都說紅顏禍水,安邦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人們口中的妖孽,帝王衰亡的罪魁禍首,但她不悔背上罵名,為的只是助那人完成此生夙願。曾經她問那人‘她與江山孰輕孰重?’,那人的回答果斷決絕,亦叫她傷心欲絕,但感情之事又豈是說斷就斷,那人要她助他登上帝位,她依舊毫無怨言,全力以赴。
「邦兒,用力,听到沒,趕緊用力呀!邦兒!邦兒!」
听見聲聲呼喚,安邦將目光投向身旁的男人,她這一生唯有他真心待她,對她始終如一,卻也是她負了他,叫他失去所有。如果說那人要的是江山,那他要的只是她,但最終,她與他一樣,什麼都沒有得到,今生他們注定都是無緣而終。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吃力道︰「你走,趕緊走!」
「我不走,我若走了,誰保你生下孩子!」竇天單膝跪在床前,眸中寫滿了擔憂,生怕她出了一點事情。
安邦長嘆一口氣,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這孩子不是你的。」此刻她真不願再次傷害他,卻又不得不說。
竇天停頓了一秒鐘,挽起她的手,含著淚說︰「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先把孩子生下來,其它的我們晚點說。」
「你早就知道了?」想到那天夜晚發生的事情,安邦心里又有了答案,「那晚的黑衣人是你!」
她的語氣肯定又帶著濃濃的生氣意味,叫他無所適從,只能轉移話題說︰「就當我求你了,先把孩子生下來,生下來後你想知道什麼我就告訴你什麼。」
「你不說我就咬舌自盡。」安邦抓住他的手,一臉認真。
竇天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說一不二,最終艱難開口說︰「是我。」
「既然什麼都知道為什麼還接受我,你是傻子麼!」安邦摑了他一巴掌,她氣他,明知她是有意接近,為何還要對她這般好,他難道就不會為自己想想嗎!
竇天竟笑了︰「這樣毫無偽裝的你,真好。」
一句柔柔的話深深的打進安邦的心底,如果最初她遇見的人不是那人,而是他,那她肯定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一切都已無法回頭。她流下淚,淒涼的笑著︰「下輩子一定要比任何人都早遇見我。」
「你放心,下輩子每當你回頭時,我都會在你身後。」
這一時刻,兩人都笑了,緊接著下一秒,安邦再也無法忍住疼痛,隨著撕心裂肺的叫聲響起,穩婆也跟著緊張忙碌起來,半個時辰後,一個美麗的女嬰呱呱墜地,穩婆處理好所有的事情後將孩子交到竇天的懷中,竇天抱著孩子開心的笑了。
「孩子腳底的胎記長得跟無憂花真像。」
「是麼。」安邦看他模樣,知道他是真心待這個孩子,也淡淡的笑了。
突然,女嬰停止哭聲,身體一陣一陣的顫抖起來,沒到兩秒,女嬰的嘴里一團團的黑血就冒了出來,瞬間的功夫,女嬰沒有了呼吸。
一切來的太快,快到讓身為皇帝的竇天慌亂了,竇天沖著穩婆又喊,「御醫,快把御醫叫來!」
此刻大家都在逃命,哪里還有御醫可言,穩婆見竇天讓自己去找御醫,心中歡喜,拔腿就跑,生怕竇天會反悔。
可孩子畢竟已經斷氣,即便真的有御醫前來,又有何用?
竇天看著一言不發的安邦,不知該說些什麼。
然而,在沉默片刻後,安邦似乎想通了什麼,瞬間潸然淚下道︰「我以為她給我的便是解藥,原來不是…」
「邦兒?」竇天不明其意。
「我知道業有三報,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為什麼偏偏是孩子?要報也應該是報應在我的身上啊!」安邦望著竇天懷中的孩子,失聲痛哭。
「邦兒,跟你沒關系,是我的錯,是我沒守住江山,我應該在你生產的時候找最好的御醫守著,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能力。」竇天不清楚安邦身上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他沒有保護好她,更沒保護好孩子。
哭泣中,安邦抬頭望著這張俊美的臉,都說,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她雖然對這個男人沒有刻骨銘心的愛,但這個男人的一生只做一件事,也做錯了一件事,他不該愛她!
隨著門外的吵鬧聲愈烈,安邦知道那人很快就會攻進來,她命令自己狠下心來,不去理會孩子︰「我們趕緊走吧。」
「你不留下來?」竇天怔怔道。
「我是禍國殃民的妖孽,即便是那人也不敢說能保我全身而退,你舍得讓我被人凌辱致死?」
竇天沒有回答。
安邦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孩子臉上,看著孩子滿嘴是血,她滿面清淚,猶自淌個不止,最後她毅然決絕說︰「把孩子放到搖籃里,我不想看到她。」
竇天依舊沒有說話,他按照安邦的吩咐將孩子放進搖籃,用被子蓋好。見孩子身上有血,他又擰了一條毛巾,輕輕將血擦拭干淨。待他轉過身來到安邦面前時,安邦已穿好衣服,站了起來。
「走吧。」
竇天神情復雜的看著安邦,簡單的兩個字是交待了她的決定,也讓他覺得此生再無遺憾,可他不能再自私了,她有權利擁有自由。他伸出手將安邦摟在懷里說︰「你一生為我所累,今天咱們不走了,我陪你們等著他來。」
對于他的舉動,安邦一點也不意外︰「那人最愛的是江山社稷,其次才是我,我的性子你是了解的,我會幫那人奪取江山,但我絕對不會成為那人後宮中的昨日黃花,我與那人就如同太陽跟月亮,沒有真正相會的一天。」
听她語氣堅定,竇天知道無論自己怎麼勸,也不會令她改變心意,至此,他也沒多說什麼,點點頭以示同意。
不一會,竇天帶著安邦在剩余士兵的保護下從隧道悄然逃走,臨行前,他們掩埋了那出世不到一刻鐘的女嬰,同時點了一把火,燒了整個宮殿。
可惜,世上無不透風的牆,即便他們逃亡路線極其隱蔽,還是被善于追蹤的陶晟陶將軍追蹤包圍至無底崖,幾番打斗下來,竇天身負重傷,身邊也無剩士兵,而陶晟所帶的士兵也所剩無幾,只有寥寥兩人。
陶晟拿著大刀指著竇天,對安邦說︰「安姐姐,晟弟弟來接你了。」
安邦握緊竇天的手,沖著他展開笑顏。竇天明白其意,並無說話。
隨後安邦對陶晟說︰「替姐姐告訴那人,他的女兒很漂亮,只是無緣見到爹爹了。」
陶晟震驚,靜靜的看了安邦片刻,想到了些事情︰「難道是那顆解藥有問題?」
「我理解她要報復我的心情,可她不該要了我孩子的命,阿晟,姐姐這輩子沒求過別人,替姐姐做一件事情。」安邦心里很清楚,那人斷不會讓竇天活過今日,而她,作為竇天的妻子,她要與他共赴黃泉,也唯有如此,她才能償還今生的虧欠。
陶晟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忙說︰「姐姐你先過來,別說一件,就是一百件,弟弟也會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安邦滿意的笑了︰「阿晟,你的性子偏急,姐姐要你辦的這件事要慢慢來,姐姐听說她懷孕了,你且等兩年,等到她的孩子會叫娘的時候,替姐姐索了她孩子的命,一命償一命。」
「天下已定,大哥已不需要那女人的錢財,姐姐要報仇,大可跟大哥說去,其實一直以來大哥的心里只有姐姐一人,姐姐不是不明白,為什麼還要陪著狗皇帝…」陶晟眸中都是擔憂,生怕安邦一時想不通。
安邦握緊手中的那雙大手,不再說話。在這生死一刻,她愛誰,顯然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能再負他,亦不能叫那人讓世人唾棄。
竇天心疼的看著安邦,都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是一物降一物,今生他們三人注定要活在這循環的圈子里,逃不出去,也無退路。
想此,他用力把安邦推向陶晟。
對于這突然的舉動,陶晟先是一驚,後又急忙伸手將安邦扶在懷中。
竇天知道今日已無路可退,這懸崖也是他的葬身之處,有那麼一刻他想過與她一同死去,最終還是不舍,也許,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的懂得,愛一個人並不是擁有,而是要讓她得到幸福。他張開干涸的唇瓣,生離死別道︰「已經夠了,真的夠了,你不必為了可憐我就毀了自己的幸福,去找他吧。」
見他退後一步,安邦的心揪成一團︰「跟你離開穆稜園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做了決定,天涯海角,你去哪我就去哪。」
竇天的眼角滑下一行淚水,感動麼,說不上,他是心痛!她為了那人付出那麼多,結果她卻要陪著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共赴黃泉。到了最終,他們依舊如當初,什麼都沒改變。他勉強撐起一張笑臉︰「下一次無憂花開我們一起去看。」
安邦含淚點頭。
竇天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那一抹淒涼的笑代表著帝王星隕落,新星替換,隨著他消失在崖邊,安邦整個人癱軟在陶晟的懷中。
然而這一切在陶晟的眼中卻變了情意綿綿,陶晟疑惑問︰「姐姐愛上長哀帝了?」
安邦深吸一口氣,止住淚水,離開陶晟的懷抱,她看似漫不經心的走到崖邊,細聲道︰「原來一點一滴的感動會化作濃濃的愛…」
話未完,安邦就縱身跳下懸崖。
陶晟沒有阻止也沒有相救,只是蹲下去拿起地上的大刀,果結了身旁的兩位士兵,有些秘密是必須埋進土里,永遠也不能浮世。
這一年,陶晟口中的大哥、安邦話中的那人奪取了皇位,次年改元太平。
太平一年,陶晟被封康王。次年,奉命駐守南平,其家人均留在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