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在提示她,若她真是裝病,那麼她犯得可是欺君之罪。g
莫滌蘊明白她這是得意忘形了,忘了穆重擎尊為帝王,思慮的要比任何人都周密些。
就連自己都沒有將穆裘語當一回事,她只是希望兩個相識不相知的人之間不要被婚姻這個名義束縛在一起。
一時間,她答不上話來,若是真被定罪為欺君,那她這一回可給將軍府闖下大禍了。
「朕就念你女兒家的,功過相抵。」
「不過——」
他又調轉視線像顧傾源望去。
「顧愛卿真是好艷福,能夠得到如此佳人的垂青。」
那人屈膝跪地道︰「微臣有幸得到莫二小姐的抬愛,只是傾源尚有自知之明,莫小姐是人中龍鳳,傾源自是高攀不上的。」
他說的也是實話,在旁人眼里,他一個五品小官,如何去肖想一品武將的掌上明珠!
穆重擎將眸光放在他彎曲的背脊上,微微一眯道︰「朕是同愛卿開個玩笑,顧愛卿不必當真。」
顧傾源徐徐起身,迎頭卻撞上了我的視線。
就連我也看出來了,穆重擎方才並不是與他開玩笑,而是一種若有若無的試探,試探的實質並不是顧傾源喜不喜歡莫滌蘊那麼簡單,而是試探顧傾源有沒有將他這個一國之君放在眼里。
我心中微微一疼,這個原本不染俗世的男子,入了官場之後對誰都是卑躬屈膝。
顧傾源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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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是和穆重擎住一個屋子的,天幕時分我推開房門,東地的早上是寒風刺骨的,我攏了攏身上的裘衣往有燭火的地方走去。
天色尚早,院中還沒有僕人走到,信步到了一間點著微微燈火的屋子。
里面傳來拍打的聲音,走進一看,有一倩影正埋頭摟著面團。
是莫滌蘊。
我又點了幾根燭火,那人才發現我的到來,我沖她一笑︰「天還暗沉,別傷了眼楮。」
她並未搭理我,出乎我的意外,她一個將門虎女也會在這廚間做飯。
「莫二小姐是不是在惱我?」
我試探著問她,但還是被她直接無視了。
「記得小的時候,你同你大哥常來相府玩耍,我生性比你鬧騰,會纏著哥哥姐姐們玩鬧,可你並不說話,一個人躲在柱子後邊……」
「都是過去的事了,提他做什麼。」
她是莫府嫡女,同莫玦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她生性膽小,出生起就沒見過生母,那些個姨娘欺侮她幼小不記事,其實她都是記得的,還好,她的大哥莫玦總是照顧著她。
只是六年前——
呵……還提這些做什麼,那人已經不在了。
「我很羨慕你。」你可以隨心所欲的生活,可以抗拒命運的不公。
「景覆雪,你知道我最看不慣你的是什麼嗎?是你給顧傾源的人生制造了不斷的起伏,還有不斷的麻煩!」
她繼續摟著手里的面團,話語里帶著氣憤,可又是那樣的無可奈何。
我緘默了,走到她身邊︰「今日就讓我為顧傾源下一碗面吧。」當是報答他這此前他對我所有的照拂。
看著眼前的恬靜的女子眼里似乎要涌出淚花,莫滌蘊心里竟然有些于心不忍。
她退到一邊,她亦是很納悶,為何景覆雪這個素指不然陽春水的相府千金也會下廚。
「我的二姐,琴棋書畫,士農工商皆有涉獵,就連下廚的手藝也是一絕,小的時候她給我做過許多好吃的,有一回我看著她極為認真的給莫大哥做面,我也就學會了,我抱過幻想,要給我心愛的人做這世間獨一無二的面條。」
因為是我做的,所以獨一無二。
莫滌蘊不經听得呆了,她昨夜在房中翻來覆去本是睡不著,索性一大早來廚房生火想給顧傾源下個面來。
可是眼前這個笨女人居然在她面前承認自己心愛的人是顧傾源,這是明目張膽的宣戰,還是真的是這個女人想通了一切,做這碗面只是為了完成幼時的心願?
面條出鍋了,清香四溢,就像顧傾源身上總有一股山間清露的味道。
我將面條一碗一碗的盛好,又是小心翼翼地放在食盒里。
再從小廚房里出來的時候,天色已近亮堂開了,路上鋪了一層沙子,平平整整,我知道那是昨夜吹了一夜的沙。
穆重擎同顧傾源已坐在飯桌上等候,見著我來了便道︰「無需多禮了,朕倒是非常期待覆雪親自下得面條。」
我巧笑著︰「皇上如何知道的?」
「是阿晝說的,阿晝早前肚子餓了,就模去廚房看看,沒想到看見姐姐正在和面,就沒曾打擾。」
小孩子本就是童言無忌的,否則穆重擎同顧傾源如何會一早就坐在飯廳里干巴巴的等著。
我將食盒里的面條一碗一碗的端出,一時間眾人只覺得香氣撲鼻。
論長幼先後,我把第一碗端給了阿晝,小孩子歡呼道︰「我可是好久沒吃到這麼干淨的面條了!」
引得眾人一笑。
這第二碗,我端給了坐在一旁並不做聲的莫滌蘊,她是女子,自然可以受些照拂。
這第三碗我小心翼翼的端給皇帝︰「皇上也常常覆雪的手藝,原是跟二姐姐學的。」
一听這我是跟二姐學的,他更為滿意了。
「這一碗給顧先生,這是覆雪頭一回下廚,恩師在上,感謝顧先生多年的教誨。」
顧傾源听得不是滋味,覆雪這麼做,一下子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好遠。
最後一碗自然是給自己,待我坐好,穆重擎執起木筷道︰「不必拘束,大家快些吃吧。」
眾人道一聲︰「是。」
這一個早膳,明明是同一個鍋里出來的面條,這里的每一個人卻是吃出了不同的味道。
顧傾源,我企圖將你推得很遠,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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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運送的銀子終于在今日也抵達了。
顧傾源在院中跨馬而上,回頭望了一眼屋內的情景。
「顧傾源我要和你一起走。」
「我只是去置放銀兩,你跟著做什麼?」
莫滌蘊也是看了屋內一眼,回過頭來,揚眉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無理取鬧。」
顧傾源並不喜歡莫滌蘊說這些話,他雙眼一眯將視線鎖定在莫滌蘊臉上。
莫二小姐本就是二八年華的少女,這般被看得倒是不好意思起來,要知道顧傾源從沒正眼看過她。
只是——
那雙眼里透露出危險的氣息,顧傾源這是在警告她!
看著那人騎著馬頭也不回的走遠,她心里極為失落。
她吸了吸鼻子,復而抬頭的時候又是一臉堅定的神情。
她是誰!她是敢愛敢恨的莫滌蘊啊!
那女子揚起馬鞭一揮︰「好馬兒快點跑,情郎哥哥可要走遠了!」
這樣的話語,听得我是面紅耳赤,平時哪里見過如此‘飛揚跋扈’的莫滌蘊,她已然將顧傾源視為她的所有物。
「追隨所愛過一生,莫滌蘊真乃性情中人。」
穆擎源突然出聲,將我從思緒里喚回。
我尚能從他的目光里看出那麼絲許驚艷,更準確的說是羨慕。
只是我不知道怎麼開口,畢竟我和顧傾原的糾葛他也看到一些苗頭了。
「顧愛卿似乎不太喜歡這樣的女子。」
這句話,他是看著我說的,而且意味深長。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他的笑逐步放大到我眼里︰「不知覆雪這話是說給顧愛卿還是說給莫二小姐听?」
「覆雪並不清楚顧先生喜歡什麼樣的女子,但卻知道一點,人心亦變,顧先生現在不喜歡,也早晚被這樣一個奔放的女子所感動的,緣分都是天注定的。」就像你和二姐是有緣無分,就像我和你是有份無緣。
我在心底默默的念著後半句沒有說出口的話。
不過這其中深意,我想穆重擎也能知曉吧。
不在去想莫滌蘊眼中對我敵意,突然心中萌生私心,希望這個熱情張揚的女子能夠一直追隨著顧傾源。
因為他是孤寂的,所以不管是什麼傷痛的痕跡他都能掩飾的很好,讓人覺得他平靜無波。
需要有人照顧他,說著那些我不曾說過的情話。
「覆雪近而說話怎麼都是冷冰冰的?」
我只是沒從顧傾源身上緩過神來,畢竟他是我在宮中一度的‘朝思暮念’。
「皇上,請您一定要相信覆雪。」我知道帝王從不信任他人,只是他大可不必將試探的招數用在我的身上,我從未想過逃月兌這深宮的囚籠,縱然他亦是沒有束縛過我。
「相信你什麼呢?」
我堅定的看著他,沉聲道︰「覆雪身上肩負景門榮辱,像皇上說的一樣,覆雪要長大了。」
長大,當雛鳥蛻變成飛鷹,這一定是個痛苦的過程,人生的變數如此,那我只能去適應。
穆重擎只是笑笑,他從不覺得,眼前這個小女子真正想她自己說的那般明白事理,畢竟感情這回事是很難受自己掌控的,不然像他一樣,明知道亦雪心底不會有他,他還是對亦雪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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