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很多時候,我狼心狗肺,就連*都不如。
饒是最後,我只能躲在穆重擎懷里放空一切,顧傾源終究是為這個女人所牽動的,他沒有拋下他一個人逃離。
大軍迅速將他重重包圍,這一刻,這場歷時三月的浩劫終于平息了。
大軍沒有即刻的班師回朝,穆重擎說是休整兩日,實則是為我的身子著想,那日過後,我整日的心魂不寧,當一個人帶著怨念的離開這個人世,那被怨念的那個人,定是像我這樣食不安寢。
再一次在噩夢中驚醒之後,我靠在穆重擎懷中,怔怔開口︰「我要見顧傾源。」
已是無力去看他的面色,猜度他的內心,這一刻我定是要見到顧傾源。
良久,背後的人才道︰「現在風沙大,你若是要見,也得晚些。」
我抬眼望望四周,原是在午間小睡的時候驚醒了。
他撫著我的背脊,一下又是一下,似乎這能叫我安穩些。
「你在怨朕麼?」
他的語氣顯然听得我愈發蒼白。
「不,只是看到他在你箭下的那一刻,我突然驚恐地問自己,為什麼爹爹終究要走上這條不歸路……」
爹爹至死都沒有告訴我為什麼,可足足叫我背負了這內疚感。
「你自幼隨他習文寫字,朕唯恐你如今尚是親近于她,但是朕從未懷疑過你對朕的感情。這結局在朕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你無需自責于此。」
我知道這話听著雖然說得隨意,但是他一個帝王所背負的怕是比我要多得多吧。
黯然垂頭︰「覆雪知曉了。」
「你若能想開便是最好,明日啟程,你且是好好松散心情。」
他的囑咐猶言在耳,不知不覺我便走到關押顧傾源的地方了,守衛見是我來,並未阻撓。
進去之後,如我所想,顧傾源儼然一副蓬頭垢面的模樣,這般頹廢的他猶如失去了光明。
「顧傾源……」
我的聲音猶如細蚊,但我知道他能夠听得清楚。
只是他沒有任何的響動。
我順順干澀的喉頭︰「顧先生。」
只是他依舊全無反應,我不能想象若是這三個字換在從前。
「……莫滌蘊……」
我方叫出那個女人的名字,他立馬轉過身來,顏色猩紅。
「她被葬在長秦山腳下,你若是想去看她,我可以讓你走。」
不錯,放他走,這是兩日來,我下得一個決心,可以說是堅定不移。
爹爹一直都在利用他,對他的虧欠早就無法彌補。
「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無濟于事,感念多年師徒情分,你走之後就不要再回來了。」
我從來都覺得他是隱于山間的人,以他的心緒,真正的歸隱山林也說不定,這是我最後能做的事情了。
在瞧他的神情,明顯是有波動的,可是為什麼他就不願同我說句話?
「你恨我,我知曉,就像莫滌蘊說的那樣,狼心狗肺。」
淡淡地嘲諷自己,當悲劇發生之後一切都會變得可笑。
顧傾源注視著我,那神情一如很多年前,我唯恐,這眼神叫做深情。
我道︰「今生怕是再難相見,走吧,我送送你。」
一切都變得如此的輕描淡寫。
只見他伸出帶著血漬的手掌,我順著他的視線,將我的手輕輕搭了上去。
他用力的捏著我,甚至給我帶來痛意,不過我沒有抗拒,這時候他就算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反抗的。
直到手腳都變得發麻,他才松了開,轉瞬間他便向帳門昂首闊步而去。
長槍交予他的項前,我厲喝一聲︰「退下!」
守衛很是迷惑,良久才服從了我的命令,只是顧傾源前腳才剛剛踏出軍營,便馬上被一隊人馬包圍了。
為首的是穆重擎。
他是時刻關注著我的動向的,否則他也不會這般及時的出現。
「他不能走!」
「不!他可以!」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忤逆穆重擎了,而且兩次都是為了顧傾源。
他的雙眼微微眯起,所有的弓箭手都在這一刻箭在弦上。
我所能感受到的皆是濃濃的殺意,第一次發覺生氣的穆重擎是這般的可怖。
「景覆雪!」他冰冷的叫著我的名字,我一個勁地搖頭。
直到視線模糊不堪,他才輕輕揚手。
本就在他身後的人馬又是向後退了一步。
我雙膝微微一彎,便跪在了地上,對于他穆重擎的寬容,無言以對。
顧傾源回身看我,依然沒有說話,他只是蕭瑟的站在風雪里。
猶記得毓清十八年冬他送我入宮,而今已毓秀二十二年,他再度消失在我的視野里。
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方,唯一相同的是交加的風雪。
穆重擎終究是順了我的意思放他走了,至于他會去哪里,我再不會知曉,也同我沒有干系了,但願他能過去心中的坎兒,能四處看看山水,過過閑雲野鶴的生活。
天地之間唯獨只留下我同穆重擎兩個人,他站的地方離我還有一段距離,飛揚的雪花落滿了他的雙肩。
他是孤獨的,我亦是孤獨,或許這就叫做相愛無言。
我顫抖地站起身子,風雪里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不見他跨馬而下,可想他滔天的怒意。我執意放走的是窺視他江山並發動戰爭的人啊!
我靠在他的腳邊,眷戀著他的溫度。
又是過了一會,他才將我帶上馬去,將我拴在他身前,貼著他的胸膛,四肢才見回暖。
「覆雪,你還在意他嗎?」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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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城已經全面被大凌的軍隊覆蓋,這西北一帶一旦入了冬,便少有糧食,因此這二十萬兵力的軍餉還是一塊相當大的問題。
我同穆重擎商議了一番,現在回去太過草率,尚且還要視察一番,穆重擎也是答應了,剩下的軍隊先是撤走了一半,剩下的一般駐扎在原地。
一路同穆重擎觀察下來,算是想安無事,原是穆重擎思慮周全,姜夙留下的亡城已然不堪重負,好在穆重擎加以發放糧草,助這些難民熬過這個冬天。
亡國的百姓,如今食不果月復,只求能熬過風雪,因此對大凌的施舍絲毫沒有嫌棄的哄搶了去。
這是一個好兆頭,日後治理太雎,應當不成問題,有句古話說的不錯︰民以食為天。
「待會兒朕會帶一個人來見你,你看到之後定會欣喜。」
我心中不由得甜蜜,入了太雎國都之後,很快杜莘就領了人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我那日帶兵突襲姜夙之時所見到的景晝。
這個還不到十五歲的少年,長得愈發的干淨。
眉宇間刻著堅毅的色彩,我心中很是感嘆,料想他日後必成大器。
「阿晝見過姐姐,姐姐近來可是安好?」
他一把跪在我跟前,說起話來有模有樣,又是轉頭對穆重擎磕了一個響頭︰「微臣景晝見過皇上。」
聞言我很是震驚,他稱自己為‘微臣’這麼說穆重擎竟然給這麼小的孩子以官爵。
「阿晝在顧傾源的軍中歷練的不錯,朕命他做守城也是自然。」
我連忙否定︰「這怎麼可以,阿晝還是一顆孩子,雖然已是大凌的國土,但是這地界難免會有不服之人,阿晝年紀尚小,但不設防,皇上萬般不得委以重任。」
穆重擎淡笑一聲︰「哪有你提他拒絕的,這事是他自己願意的。」
話畢,我看向阿晝,實難想象,這麼小的孩子身處風口浪尖之中會有怎樣的境遇。
「姐姐放了心吧,阿晝自是不會受欺負的。」
他終究是長大了,軍隊果然是磨練一個的心智的地方,既然他如此堅持,我也不必太過別扭。
「朕看你的擔心實在多余,這小子倒是跟著顧傾源學了不少治軍之道,也算是天資過人,這般的少年將才,朕自然是不會錯過的。」
听著穆重擎一直在夸獎阿晝,心中便愈發的懷疑,是不是突襲那日,這小子在姜夙背後做了什麼手腳?
離開之前,阿晝單獨同我說,顧傾源早就派人將我娘親護送回了大凌,他果然是說到做的,只是讓我意外的是,他竟然將自己的女兒也一並送回了大凌。
不錯,那日莫滌蘊幸運的只是早產,她為顧傾源留下一個女兒。
他是知曉後果的,不是不疼愛自己女兒,只是離開他將會是那個小孩最大的幸運。
只是他又說,顧傾源不能再講話了,那日他在戰地上嘶聲裂肺的吼叫突然涌現在我腦海里。
失去莫滌蘊,必然是叫他悲痛欲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