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彎新月剛剛掛起的時候,顧無言還在喝酒,坐在她對面的姬懷已經停杯了,只是笑著看她的醉樣。
他萬萬沒想到顧無言醉酒會是這個樣子,不吵不鬧,只是拿著杯子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每當酒壺見底了,她便一臉討好的看著他,像個向大人討好的孩子。
他也舍不得拒絕,那張眉梢眼角染盡紅暈的臉已經是最烈的酒,直直的刺激著他的感官。
原來卸下所有防備的顧無言是這樣。
這樣的討人喜歡。
「酒,好喝,還要。」顧無言捧著酒壺笑眯眯的看著姬懷。
姬懷這次拿了酒壺卻不急著滿上,眼角也染了幾分醉意,將自己的臉湊到她眼前,緩緩道︰「討厭的臭蟲已經被我趕跑了,我給你酒,你回答我幾個問題好不好?」
意料之中的一聲「好」,此時的顧無言已經徹底退化成一只溫順純良的小綿羊。
姬懷模模她的頭,眼波瀲灩,氤氳著上好的春色,道︰「告訴我你跟蘇白夙是什麼關系。」
顧無言小口抿著酒,生怕一下子又沒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听到他的問話,對著酒杯道︰「好。」
好?什麼叫好?
姬懷拿走她的酒杯,讓她的眼楮看著自己,「你為什麼要住在他府中,我想听你親口告訴我。」
顧無言的目光一直隨著酒杯,伸手去拿,卻讓姬懷避開,只得可憐兮兮的看著姬懷,「蘇白夙,師兄,酒。」
姬懷滿意的笑了,盈盈眼波里倒映著顧無言的臉,「乖,以後也只能當他是師兄知道嗎?」
顧無言點頭,笑眯眯的接過酒杯,仰頭一口喝完了,又心滿意足的給自己斟滿。
「跟我一起離開朝都?」
「好。」
「今晚留在這里?」
「好。」
「給我看你的真面目?」
「……好。」
顧無言還在專心喝著酒,從第一杯酒下肚便一直這個樣子,一沾酒就變了個樣,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
姬懷捧著她紅暈暈的臉,喃喃道︰「竟然一點痕跡也沒有。」
顧無言咧嘴就呵呵直笑,往懷里一掏,神神秘秘模出個東西往姬懷手里遞,「哈哈,因為要這個。」
姬懷拿著那個裝著液體的透明小瓶哭笑不得,搖了搖頭,以後再也不能讓她沾酒了,這種狀態三歲小孩都能把她放倒。
他輕輕將藥水抹到顧無言臉上。
果然,她臉上很快就起了變化,有一道細細的痕跡在邊緣處出現,若不細看,肯定會以為這只是一根頭發絲。
有了藥水的作用,姬懷很容易就揭下了顧無言臉上的人皮面具,這張臉薄如蟬翼,完美貼合在她臉上,幾乎不影響人的表情,所以即使臉紅這麼細微的變化也能透過面具表現出來。
當面具被完全揭去的那一刻,房間里的空氣停了停,月亮正好巧不巧的從窗外經過。
姬懷頓了頓,才對著眼前人道︰「無言,睜開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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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向來寂靜的丞相府今夜卻不尋常。
清冷月色下,丞相大人靜靜听完下屬的匯報,眉尖微微蹙起,「那伙人的底細查到了嗎?」
恭敬立在一邊的正是今天出現在府中的白衣男子,只不過此時的他穿著一身夜行衣。
「都是朝都里的一些地痞,身份沒有疑點,不過屬下還查到前幾天有一位神秘女子去找過他們,那名女子似乎是太尉家的。」
蘇白夙目光看著庭院中的那顆大樹,冷笑了一聲,可語氣還是如往常一般清淡。
「上官宜靜,欠下的債遲早是要還的。」
柳懷淵看著眼前的青衣丞相,眼里閃著莫名的神采,似憂慮又似什麼都沒有。
「大人,顧姑娘現在還在那名陌生男子處,需要屬下去接過來嗎?」
青衣丞相搖頭。
「不了,你已經被他發現了,還是我親自去會會吧。」
柳懷淵還想說什麼,但蘇白夙已經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說了。
望著那道漸漸離去的青色背影,柳懷淵低低嘆息一聲,「大人,還是沒走出那座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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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睜開眼楮。」
當這個充滿蠱惑的聲音傳到顧無言腦子里的時候,一團漿糊的腦子選擇了听從。
她听見面前那個好看的人說︰「這樣一副面容才配得上你的人。」
她听不出來是夸獎,只是傻呵呵的笑著向他討酒喝。
姬懷在溶溶月色中看著就這麼看著她,房間里沒有點燈,但好在今夜十六,正是月明的好時候。
他情不自禁拂上她的眉眼,她的兩道眉生的比一般人平和,比一般人遠,這樣的眉即使皺眉也很難看出來,倒是他自己,眉峰太過凌厲,額間總有深壑,以後讓她幫自己撫一輩子的眉也好,不過以她性格怕是難呢。
想到這里,他嘴角上翹,又忍不住去勾畫她的五官,手指留連在這張臉上的每一寸肌膚上。
不過他很快放下手,對著眼前人嘆了一口氣,「唉,與你一起時光總是太匆匆。」
當蘇白夙推開房門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顧無言仰頭喝著酒,臉上暈紅一片,而她身邊正有個男人一只手支著腦袋一只手不急不緩往她杯里添酒,神色疲憊,看到他也只是舉了舉手里的酒壺。
「閣下有何貴干?」
蘇白夙禮貌性的點頭,上位者的氣度立時便顯現出來。
「在下來接人。」
姬懷身子微微往後仰,目光卻一直停在顧無言身上。
「不知閣下是她何人?」
蘇白夙溫文一笑,道︰「我是她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