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徑直穿進了那幻影之中,白克娜的幻影如同水波一般在他的指間蕩漾。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澤維爾慢慢閉上眼,輕聲說道︰「塞克斯……」
「艦長。」從幽暗的森林樹影中,走出一具泛著金屬冷光的身體。
在機器人高度真人化的聯邦,這種古舊的機器人造型已經並不多見了,他的四肢和軀干都由流線型的紅色金屬制造,金屬管道如同經脈一眼連接著關節,金屬脊椎連接著他的頭顱,他的頭部造型甚至並無明顯的五官,眼部則是兩塊六稜形的藍色晶體罩。
「我記得你說這個造型叫做鋼鐵俠。」鋼鐵俠造型的塞克斯來到澤維爾身邊,他胸口的藍色能源質心釋放出全息投影的光芒,那四個虛影站在空氣里含笑看著他們。
「什麼時候……」澤維爾挪開眼楮,看著月光與投影光芒交相輝映的沙灘,無法直視那些熟悉的影像。
「早在去霍爾星系之前我就拜托諾貝利和尤利洛維大師幫我重塑身體了。」塞克斯嗡嗡的金屬音回答道。
澤維爾微微一笑︰「火炬號存有大量原金屬,制作尤利洛維的身體也保留了不少可用的材料,更何況你也不會把賬目報給我吧。」
「你不願意看到這具身體嘛。」塞克斯雙手托著胸前的藍色能源質心,托著那投射而出的全息光芒。
澤維爾仰頭看著珍珠般連成串的七個小月亮,嘆息道︰「不是不願意,只是,何必呢,你已經有了新的名字,你現在是塞克斯了。」
「我現在也是朗姆。」塞克斯的聲音總是一成不變,但是此刻卻帶著絲絲拉拉的顫音,「在休眠的一個月里,諾貝利一直在從事一項修復工作,並且在今天剛剛完成……」
澤維爾的頭極慢極慢地轉過去,他甚至屏住了呼吸,直視著塞克斯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楮。
「沒錯,諾貝利幫我修復了哈迪斯號殘留的記憶芯片,我拿到了哈迪斯號最後三天的記憶。」塞克斯手中捧著空空如也的水晶盒,里面那片晶體現在放在他的身體里,記錄著那三天里發生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最後那三天里發生的事……」
「不要說了……」澤維爾嗓音瞬間沙啞,他直愣愣地看著起伏澎湃的大海。
「真的不說麼。」塞克斯平靜地說,「在你被他們打暈送上救生艙之後,還有三十二分三十七秒,他們最後留下的影像……」
「閉嘴!」澤維爾猛地起身,眼神獰厲如同野獸,近乎仇視地看著塞克斯,無形的力量在涌動,向著沙灘不斷翻涌的海浪齊齊退後數米,不停在無形的牆壁推動下逆推回海,而巨大的氣流讓整座森林的高大巨木都發出吱嘎吱嘎的彎曲聲音,就連火炬號表面都泛起防護罩的能量光芒,保護它不受這種能量的沖擊。
然而澤維爾的怒氣滋生的能量卻恰好避開了塞克斯,所有沖擊都繞他而過,塞克斯平靜地捧著水晶盒子站在那里。
澤維爾身體微微搖晃一下,疲憊地垂下雙肩︰「對不起,塞克斯,我失態了。」
「是因為不敢嘛,是害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怨恨你的離開嘛?」塞克斯平靜地回答,「澤維爾,為這件事怨恨的只有你自己而已,責備你的也只有你自己,看看吧,他們都不想你永遠背負著這件事。」
澤維爾的眼楮望向海潮開始緩緩繼續起伏的海洋,顫動的瞳孔顯露出他的猶豫。
塞克斯悄然打開了全息投影,他胸前的能源質心如同旋轉燈一樣轉起來,發出的光束掃過圓周,沙灘上迅速出現一個巨大的全息影像,和火炬號的駕駛艙竟然頗為相似。
澤維爾發現自己正站在屬于艦長的位置,但是在投影之中,他卻已經逃離了那個位置……
「救生艙已經發出去了,我們必須為他爭取至少二十分鐘的時間。」說話的正是位于機械師位置的柯察金,這個年紀已經接近老年的獸人此刻挽著袖子,飛速在操縱台上移動著,「伙計們,要開始了……」
「開始吧。」坐在駕駛員位置的是有著火焰長發宛如火焰女神的白克娜,緊緊握著操縱桿,而在屏幕上顯示出的卻是一幕奇景,仿若一片融化琉璃般的海洋在宇宙星空中,正散發出詭譎多變的七彩光芒。
「動力爐自毀系統開始準備,三十分鐘後完成,現在進入倒計時。」那是塞克斯,確切說是朗姆的聲音。
「費勒!」白克娜轉過頭來,那一刻澤維爾心髒幾乎停跳,以為白克娜看著的是他,但是旋即他就明悟,她看著的是位于艦長操作台下方,屬于後勤部的位置,現在這個位置屬于霍勒崗,那時候則屬于沉穩的費勒。
「放心,既然隆基努斯槍成功了,那麼艦長在三天內是無法醒來的,三天後,一切都結束了。」戴著黑框眼鏡的男人點點頭,但是他又忍不住蹙眉道,「我沒想到上帝禁區那些人研究的東西真的能對艦長起效果。」
「就算是艦長,和這樣可怕的古代琥珀種對上也會耗盡能量,才會被那個隆基努斯槍擊暈吧。」柯察金嘆息一聲,他能做的就是讓哈迪斯號堅持盡可能長的時間。
白克娜回過頭來,明眸燦笑︰「我們應該是第一個成功擊殺古代種的星艦吧?」
「說起來真的是呢,不知道聯邦會給它命名為什麼。」費勒推推眼鏡,竟也沒有任何害怕的樣子。
「阿方索,繼續吸引它的注意力,不要讓它注意到救生艙。」白克娜下令道。
一半屏幕轉換,顯露出浸泡在全體感溶液,頭上罩著操縱頭盔,四肢則被操縱感應器裹住的健壯獸人,頭罩下露出的剛毅下巴開合︰「收到。」
澤維爾心髒又是一停,阿方索……
接下來他們的對話並不多,只間或交流數據。白克娜操縱著哈迪斯號在形如七色海洋一樣的琥珀種 基生命可怕的能量波中穿梭,如同茫茫大海中的一片孤葉。還有一個更小的光點在琥珀種的身體里穿梭,如同一尾銀色的魚在海洋中肆意鑽進鑽出,但卻對這海洋沒有造成任何真正的傷害。
「回收阿方索吧,沒有艦長保護,他對琥珀種無法造成傷害。」費勒已經沒有什麼工作可做,默默旁觀不打擾全力操縱的白克娜和維護哈迪斯號最後生命的柯察金。
「我還能堅持。」阿方索出現在屏幕上。
「回收!」白克娜極有女王風範地揚聲喝令,「艦長不在,駕駛員就是默認的第二艦長,听我的命令!」
阿方索抿著嘴唇,不發一言。
「阿方索,回來吧,最後一刻,我們和哈迪斯號一起。」白克娜也不得不放低了聲音。
阿方索嘴唇抿緊,最終點了點頭。
屏幕上顯示兩個光點在琥珀種龐大的能量海洋中漸漸靠近,最終接觸,費勒立刻站起身來到哈迪斯號駕駛艙的入口,那時候哈迪斯號還沒有使用量子傳送,費勒架著瘦弱不堪的獸人返回。
澤維爾雙手環抱在胸口,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肘。
沒有雄性艦長的念能力保護,獸人想要在 基生命的可怕腦波影響下戰斗,就只能燃燒自己的生命能量維持清醒,此刻的阿方索從一個年輕的小伙子蒼老到比柯察金還要明顯,顯然已經油盡燈枯。
「你們可以錄制一份遺書,如果足夠幸運,我或許可以把它們保留在黑匣子中。」朗姆的金屬音在整座駕駛艙內回響。
「這個可能微乎其微。」柯察金抽出一根煙來點燃,深深吸了一口,洗盡滄桑的臉上全是灑月兌釋然。
然而費勒卻說︰「盡力一試吧,這是擊殺古代琥珀種的第一手資料,對聯邦至關重要。」
全息景象顫抖著驟然縮小,顯現出真人大小的柯察金,這一段不是全息投影,而是平面視頻,可見當時哈迪斯號上幾乎已經沒有任何多余的能源。
這位進入暮年的獸人一邊叼著煙一邊檢視著儀表數據︰「動力爐自毀模式已接近完成,能級目前已達到級,接近73億,預估最終將達到80億能級。如果能消滅這該死的琥珀種,那麼加上艦長你的輸出,這就是消滅這些惡魔所需要的能量下限。」
他抬起頭對著鏡頭說話,就像是對著澤維爾本人開口︰「艦長,我是沒辦法繼續幫您修理星艦了,要是信得過我,你可以去找我的學生,他一定願意幫助你。」
投影閃了一閃,顯現出阿方索疲憊的臉,幾近昏迷的他睜開眼楮,干裂的嘴唇微微掙出微笑︰「對不起艦長,我還是答應他們取走了我的基因,那些繼承了我基因的孩子,會成為比我更好的戰斗家,只屬于你的戰斗家。」
他說完這句話就閉上眼楮,似乎沉沉睡去。
澤維爾的手從手肘移到了嘴唇,握緊的拳頭捂著嘴角,這一刻洶涌的海浪都失去了聲音,黃金沙灘上一片沉默。
投影再次變化,這一次出現的是白克娜,她最後操縱了幾下操作桿,然後放開手向後靠在椅子上,雙手捋過自己的火焰頭發,竄起無數的火星,她的手從耳後來到脖頸,捧著自己的臉頰,偏頭愣愣看著旁邊,沒有說話。
「白克娜,動力爐自毀已經準備完畢,是否開啟?」柯察金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開啟!」白克娜驟然驚醒一般,果斷下令,她再次面對著鏡頭,咬著嘴唇,還在遲疑。
「我需要至少十秒的時間封閉黑匣子,開啟防護。」塞克斯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我也需要時間!」費勒焦急地高聲喊道。
白克娜惱怒地回眸瞪了費勒一眼,她轉過頭對著鏡頭,又遲疑了幾秒,才綻開一個溫柔的了無遺憾的笑容︰「有句話我從沒對你說過,我怕只會徒增你我的難過,現在……好像也不必說了,澤維爾,我從沒有怪過你。」她俯身在鏡頭上印下一個唇印,然後伸手掩上鏡頭,但是掩上鏡頭的瞬間,她的臉上卻似乎流下兩道淚痕。
澤維爾用拳頭頂著自己的額頭,垂眸看著地面,緊緊咬著牙,然後他猛地抬起頭,仰視著深邃的夜空,拳頭在自己的胸口沉重地錘打,他的眼楮泛起紅圈,但是深黑眼眸上蕩起的波光卻並未落下。
看到幻影出現的時候,他無法自控地流下眼淚,但是看了這些簡短的,幾乎沒有任何關乎他們自身內容,全是留給自己的遺書,他卻沒有流下眼淚。
他知道,柯察金,阿方索,白克娜,都在用他們生命的最後時刻,把希望和信任留給他,沒有任何怨尤和不甘,只有純然的信任和愛戴。
這也是塞克斯讓他看這段最後影像的原因,他想讓澤維爾解開心結,他想讓澤維爾知道,哈迪斯號上沒有人責怪他,沒有人怨恨他。
澤維爾依然無法原諒自己,無法原諒那個背叛了自己的屬下,在最後的關頭逃跑的自己,但是他不能軟弱,不能再頹廢,他身上還背負著哈迪斯號的希望,他怎麼能沉湎在悲傷里而遺忘了哈迪斯號最堅強的信念,那是誓要消滅 基生命的最終信念。
「艦長!」焦急地呼喊將澤維爾從捫心自問喚了回來,他差點忘了還有費勒的最後遺言。
「擊暈你的是聯邦研發的隆基努斯槍,它的假想目標是琉璃種,所以能傷害你,你要小心……」視頻戛然而止,在最後的十秒鐘,朗姆封閉了記憶芯片和黑匣子,而這個黑匣子竟然真的僥幸逃過了哈迪斯號的自爆,在茫茫宇宙中保留了下來,並且最終經由諾貝利和尤利洛維之手修復。
澤維爾震驚地凝視著遺言視頻消失的地方,失去了投影光芒,讓這片海灘顯得有些昏暗。
「那只古代琥珀種依照規律,以劫前文明中的希臘神話怪物命名,被定名為福耳庫司。」塞克斯在澤維爾的身邊說道,「雖然哈迪斯號在它體內的自爆損傷了它的晶體核心,但是現場卻沒有找到它留下的晶骸,不能肯定它已經死亡。不過它確實是目前聯邦軍隊擊傷的等級和實力最高的 基生命。」
「但是真正值得注意的其實是那把隆基努斯槍。」塞克斯平靜的金屬音透露出一種森然的冷意,「根據計算,哈迪斯號最終的自爆能級達到了83億,而以戰場殘留的數據來看,福耳庫司被毀掉的能級總量是192億,艦長你一人貢獻了將近100億能級。」
「那時候的我雖然還沒有現在的強大,但是能級總量也在140億左右,也就是說,我昏迷前其實還有至少四十億的能級,但是費勒卻用那把所謂的隆基努斯槍將我擊昏。」澤維爾眯起眼楮,表情冷峻。
「如果聯邦能造出一擊達到四十億能級的武器,那麼突破百億上限,甚至逼近古代種也未必不可能。」諾貝利慢悠悠地說道。
澤維爾扭頭,看到諾貝利抱臂站在森林中,他親自修復了記憶芯片,因此來旁觀也是必然。
他對諾貝利搖搖頭,冷靜地分析道︰「能級只是聯邦根據 基生命的破壞力定義的能量單位,沒法衡量絕對實力。毀滅和擊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哈迪斯號自爆,那是毀滅性的力量,不可控制,而將我擊昏,讓近四十億能級成了一個毫無用處的數據,那就是控制住了這四十億能級,完全是兩個層次的概念了。」
「天劫降臨之時,跨越空間黑洞撞擊月球的那顆隕石,其實是一顆古代鑽石種的晶骸,是 基生命里最頂級存在,比琥珀種和琉璃種都更強大的尸體,也正是這顆晶骸賦予劫後人類新的力量,同時也讓逃亡宇宙的原人類從 基生命身上掌握了這種全新的力量。」塞克斯干巴巴的聲音回憶著這段歷史,「一直以來人類只能淺薄地利用這種能量,現在看來已經能夠更深層次地掌控這種力量了。」
「原人類沒辦法控制這種力量,而新人類則被三個月亮輻射改造,天生能控制這種力量,所以原人類才制造機甲,讓獸人和雄性搭檔對抗 基生命,如果他們現在能夠控制這種力量,那獸人和雄性就不再是對戰爭至關重要的唯一選擇了。」澤維爾幽幽地說道。
諾貝利沉默了片刻才軟弱地說道︰「不至于吧,獸人和雄性雖然已經和原人類有了巨大不同,但到底還是源出于劫前人類,我們的基因差異也不到百分之一。」
「人類和猿猴的基因差異也不到百分之一。」澤維爾冷漠地嘲諷,「不過原人類和月人類的關系確實不能用人類和猿猴來相比,雖然兩種人類鮮少通婚,到底也共同經歷了對 基生命上千年的戰爭,彼此已經深刻地融合,還不至于達到兔死狗烹的地步。」
兔死狗烹這個成語對諾貝利而言有些陌生,但是這個詞匯的精髓他卻迅速領悟了,他凝視著澤維爾,閉口不言。
澤維爾臉上譏誚的笑容更深了︰「如果說普通月人類還算是人類,那麼個人意念能力媲美一支軍隊的雄性,恐怕就屬于危險分子了。」
這句話一出,塞克斯藍色的六稜形晶片眼楮和諾貝利彼此對望。
諾貝利的眼楮里流露出深深的擔憂,他輕聲問澤維爾道︰「你的意念等級,現在到底達到多少了,V??」
但是澤維爾沒有正面回答︰「他們拿我來試驗那把隆基努斯槍,你還猜不出我的等級嘛?」
雖然早就有所預料,但是諾貝利還是蒼白了臉,級是聯邦六大軍團長的等級,當真是屈指可數,卻非獨一無二,而如果澤維爾真的是更高的X級……他甚至不敢想那到底是多麼可怕的力量。
「隆基努斯槍,那是劫前文明里,基督教的記載中,曾經殺死過神子耶穌的武器。」澤維爾面對著波濤洶涌的大海,此刻這片白日里蔚藍美麗的海洋,似乎也變得危險可怕起來,「弒神的武器,這樣的名字,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