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千般好,出門吃飯難。
自從搬出蔣欽家後,方炎就很難吃到可口的飯菜了。學校食堂的伙食確實不怎麼好,而方炎口袋里的那點錢也很難支撐他每天到學校門口的飯店去改善生活。更何況他也沒膽子一下子把錢花干淨,他要留著一定數額的盤纏隨時準備再次跑路。
所以,即便他內心深處有些畏懼外公陸睜,有事沒事的時候仍然喜歡到他家里去蹭一頓飯吃。
陸睜的飯量小,率先放下碗筷。
他看了吃得正香的方炎一眼,說道︰「吃罷飯到書房來。」
方炎疑惑的抬起頭,外公已經離座轉身離開。
外婆‘砰’地一聲把筷子拍到桌子上,生氣的說道︰「你這個老頭子,又找方炎到你書房去干什麼?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把方炎給我罵跑了,我和你沒完。」
方炎趕緊安慰外婆,說道︰「外婆,你不要生氣。誰說外公找我去書房就是罵我了?說不定他是表揚我呢。」
「他的性子我還能不知道?他要是表揚你,當著我的面就說了。還用把你拉到書房?」外婆對自己老伴的性子了解甚深,很是氣惱的說道。
「那也說不定。外公最近一直在督促我看書呢。讓我去書房也有可能是檢查我看書看的怎麼樣了。」
「你都當人老師了,還有什麼好考的?我外孫有文化著呢。」在外婆眼里,自己的孩子就是完美的化身,沒有任何的瑕疵。
「書海無涯。外公都不敢說自己學飽了,我肚子里這點墨水算得了什麼?」方炎笑著說道。他快速的把碗里的一碗小米稀飯喝完,又把盤子的半個饅頭三兩口吃掉,說道︰「外婆,我上樓看看。」
「去吧。小心點。要是那老頭子罵你,你就下樓到外婆這兒來。」外婆不放心的叮囑著說道。
「外婆,你放心吧。外公不會為難我。」方炎笑著說道。
方炎走進書房時,外公正站在桌子前寫字。
他每天都會寫兩個小時的字,早上一個小時,晚上一個小時。也正是因為他幾十年的揣摩苦練,他的字登峰造極,自成一派,外界稱之為‘鐵骨字’。意思是說他的字錚錚鐵骨,一筆一劃都像是用錐子雕刻上去的。
外公很少給人提字,流傳到外面的墨寶極少。但是,在黑市里每一個字大概要賣到幾十萬至百萬字的天價。
外公是華夏國少有的按字論價的書法家,即使國外頂級的一些大腕,仍然按尺來計算價格。沒辦法,誰讓前任首相都親自找他討要墨寶,並說出‘得一鐵骨字,可做傳家寶’這樣的話呢?
所以,流氓大享杜青得到外公的字後視若珍視,親自登門贈送潤筆費用也是為了表達他的謝意以及對這件事情的重視。
「雅趣。」
白色的宣紙上面,寫著這兩個端端正正的大字。
外公下筆極重,一眼看過去,就像是墨汁已經把單薄的宣紙給浸透了燒出兩個大洞似的。
但是,當你把宣紙拿起來時,發現這兩個字完好無損,字還是紙上的字,紙仍然是完整的紙。
下筆重,落筆輕。外公對力度的把握趨向于完美。
看到外公擱筆,方炎趕緊送上干淨的毛巾,大聲贊道︰「好字。力透紙背,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你會喘不過氣來?」陸睜沒有接方炎的話茬,即使方炎在稱贊的時候故意犯下一個隱諱的低級錯誤他也假裝沒有听見。「你在朱雀可是風光的緊。」
方炎嘿嘿地笑,說道︰「外公听說過什麼了?」
「你施展家門功夫把人打的重傷住院,你說我听說過什麼?」陸睜眼神嚴厲的瞪著方炎,說道︰「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來著?」
「我說過不會輕易和人動武——外公,那一天的情況你不知道,要是你知道了,也會動手上去把那東洋人狠揍一頓。」方炎解釋著說道。
陸睜瞪著方炎看了一陣子,點了點頭,說道︰「那倒也是。」
「呃——」方炎覺得這老頭今天有些古怪。他倔強固執,認定一個理後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
「外公,你沒事吧?」方炎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能有什麼事情?」陸睜板著臉說道。
「你不生氣?」
「我生什麼氣?」
「我打人的事——」
「事情起因,朝歌都已經和我解釋過了。不然的話,你以為我會輕饒?」陸睜冷哼著說道。
「朝歌?陸校長?」方炎若有所思的看著陸睜,說道︰「你和她很熟?」
「你以為朝歌是誰請回來的?」陸睜臉上難得的露出一抹笑意,顯然,這是一件讓他非常驕傲的事情。
「陸朝歌是你請回來的?」
「臭小子,沒大沒小的。你要叫陸校長——」陸睜訓斥著說道。
「——」方炎想,陸朝歌也沒比自己大上幾歲,為什麼自己不能叫她陸朝歌啊?
「這次事出有因,我不追究。但是,你想過沒有,你現在名氣這麼大,又暴露身手,難道葉家那邊就沒有察覺?你媽幾次打來電話詢問,你外婆都幫忙掩蓋——你翹家出走這麼大的事情,難道他們當真不查?你以為他們真的不知道你人在花城?」
方炎的心有些涼,說道︰「我也想過——知道是一回事兒。但是,我都跑了,他們也不一定非要過來把我揪回去吧?」
「失望透頂,揪你作甚?」陸睜說道。
「——」
「冤冤相報何時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時興打打殺殺那老一套?方炎,你這次能來花城找我,我心里是很高興的。既然武路不通,那就在教書育人這一塊好好地走下去。只要你能夠沉下心來,我相信你同樣會取得非凡的成就。」
「外公,老師這一行——當我取得非凡的成就之後,我成了什麼?」
「還是老師。」
「——」
從外公的別墅里出來,方炎的心情有些壓抑。
就好像葉溫柔突然間就會從路邊的草叢里跳出來,說道‘方炎,你猜猜我是誰’然後沖上來就把他飽揍一般似的。
不僅僅是葉溫柔讓他緊張,還有家人的期望本身也是一種沉重的壓力。
他翹家逃跑,對他期望極高的父親一定相當的失望吧?癱瘓在床的爺爺一定倍受打擊吧?還有那個老酒鬼——他一定連灌幾口燒刀子嘴里罵罵咧咧地說道‘豎子不足為謀’吧?
方炎不是不努力。相反,他比所有人都要更加的努力。
他越是想要證明自己,卻越是證明不了自己。
自從感悟到了‘太極之境’後,方家就將其當成振興家族的希望。但是,這兩年來,他越是著急上火,太極之境卻越是停滯不前。最後,原本緩緩旋轉的太極心竟然停止不動了。
成了死胎。
方炎嚇壞了。
他知道,他一旦和葉溫柔交手,太極之境的秘密就會曝光。那個女人可不僅僅有高明的身手,還有高明的眼光。
于是,他逃跑了。
就像是一個懦夫。
但是,他終究是方氏太極的傳人,他能夠逃避的了一時,又能夠逃避的了一世?
方炎又想到了在外公的書房里,太極之心突然間再次起了反應的事情。
那個時候,外公直指他的本心,說他缺少了一種精神。
人都有要一股精神,也需要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追求是什麼呢?
刻意的追求武術上的精進,卻事得其反得到一個不進反退的惡果。
道法自然,如果不自然,又如何能感受到無極大道?
在那一刻,他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方炎知道,他這次逃離是正確的。因為,他或許找到了另外一條道別。雖然那條路荊棘遍布雜草叢生,讓他不知道如何落腳——但是,他知道,這里面一定有路。
「當我離開朱雀之時,便是我太極大成之日。」方炎暗自對自己說道。
無風無月,空氣燥熱。
方炎一邊想著心事,一邊朝著自己所住的小院走過去。
外公住的小院在最東邊,方炎所住的那幢屬于陸朝歌的小院在最西頭。經過揚公堤的時候,卻听到低沉的喊叫聲音。
「住手,你們住手——鄭國棟,你這個流氓——」
鄭國棟?
這三個字就像是激活密碼的鑰匙,方炎的心神一下子收了回來。
他掃瞄了一眼,立即朝著雀河河岸邊跑了過去。
眼前看到的一幕讓他目呲盡裂,怒火沸騰。
在清白河水的映照下,方炎看到鄭國棟和李陽正一左一右的攔截著一個女孩子不讓她離開,而那個女孩子雙手抱胸拼命的抵抗。
女孩子聲聲詛咒,但是這並不能打消鄭國棟和李陽的熱情。兩人說笑糾纏,並沒有就此放開這只小綿羊的意思。
「人渣。」方炎恨聲罵道。立即從口袋里模出了手機。
(PS:又更晚了,可以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