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君的身世比方炎猜想的還要可憐。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從他有記憶起就已經在鄉村福利院里面生活了。
福利院里面有很多孩子,更多的是和他一樣有各種各樣的問題缺陷被父母遺棄的孩子。也只有在那里面的時候,他沒有遭遇到岐視和譏笑——至少在同齡人里面沒有。
但是,他們卻要遭受院長的毒打。院長是一個肥胖的中年婦女,如果有外人來的時候,她就會慈眉善目的和他們說話,聲音爽朗,肥碩的臉上布滿了笑意,甚至會親自動手幫他們把嘴角的米粒擦掉。
但是,當那些善良的捐助者或者利用課余時間來獻愛心的大學生離開之後,她便變成了另外的一幅面孔,對他們不是動手打就是重口罵。有很多孩子沒有反抗,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反抗。他們痴痴傻傻,腦子根本就反應不過來。有兩個甚至連哭都不會。無論怎麼打怎麼罵他們就是站在哪里看著你傻笑口水流敞到胸口也不知道擦拭——
妹妹不是蛇君的親妹妹,也是福利院收養的孩子。又黑又瘦,名字叫做小豆芽。在一次院長用雞毛撢子抽小豆芽的時候,蛇君從背後一頭把院長給撞翻。院長和他的那個黑胖丈夫吆喝著要把他們倆丟進池塘里面淹死,從此以後他們倆就開始了自己的逃難生涯——
幸好湘西之地奇人怪客極多,蛇君被師父獨眼居士發現收養。小豆芽也有了一個落腳之地。
獨眼居士待蛇君不好,卻也不壞。最重要的是,他把一身控蛇術傾 相授。他認為蛇君是個天才。
蛇君第一次听說天才這個詞語就是從他的師父嘴里听到的,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人會認為他也是個天才。
在蛇君十幾歲的時候,獨眼居士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于是,蛇君在世界上就只有妹妹這一個親人和他蓄養的那些毒物了。
如果沒有妹妹的話,沒有人在乎他活著,也不會有人知道他死了。他來過這個世界,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存在過。他和那些大樹或者石頭一樣,也有可能是一條青皮蛇——不會在人們的腦海里留下任何記憶。
「妹妹活著,我才活著。」蛇君說道。「妹妹死了,我絕不獨活。所以,我要和你做這個交易——只有我活著,我才有機會救回我妹妹。」
方炎看著躺在艙板上面蛇君的那雙三角眼,說道︰「既然這樣——干脆我就把你殺了,他們那些人知道你死了,也會把你妹妹殺了,你們仍然會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蛇君又一次被噎得說不出話。
「我不在乎你有多可憐,我也不在意你有多麼疼愛你的妹妹——你殺過我兩次,我就要殺你兩次。假如我能夠做到的話。」方炎寒聲說道。「當然,你不妨說說你的交易內容,如果我恰好有興趣的話,說不定你也能夠撿回一條小命——在我眼里你的這條命一文不值,但是因為你殺過我我想要殺你又價值萬金。所以,如果你開出來的條件不夠誘惑我的話,交易失敗。」
「你想要一條蛇奴嗎?」。蛇君嘶聲問道。
「蛇奴?」方炎一愣。他眼神灼灼的盯著蛇君,說道︰「你願意做我的蛇奴?」
《百世經論》里面有過蛇君的記載︰多生湘西,蛇中君王。薪火相傳,老死而新立。
老的蛇君死去,新蛇君才會應天而生。如果他們願意尊人類為主,人類便得一驅使百蟲的將才。
可惜,那里面並沒有詳細的書寫如何才能夠讓蛇君成為蛇奴的辦法。想必這也是蛇王一族的秘密。
「是的。」蛇君無比堅定的說道。「因為我想活著,我要救我的妹妹——只要我妹妹活著,我願意為你做牛做馬,做一頭為你殺人放火撕裂敵人的嗜血毒獸。如果我妹妹死了,那麼我就會血爆而死為妹妹陪葬。偉大的蛇君不會接受任何人類的驅使。這本來就是違背本性的選擇。」
方炎的腳板用力,這讓蛇君誤以為自己的腦袋快要和下半身分離。
方炎滿臉鄙夷的說道︰「狗屁的蛇君。會玩幾條蛇會養幾只蟾蜍就是蛇中君王了?你被我踩在腳底下生命危在旦夕也沒見著你的那些子民來救你?別把自己想的多麼重要,你不過就是一個玩蛇的丑陋怪物而已——怎麼?不喜歡听我說的話?你很生氣?你想殺人?你想血爆?來啊,生氣啊!殺人啊!血爆啊!」
蛇君的胸口激烈起伏,呼呼的聲音從他的嘴巴里吐出去又呼進來。
「貪婪、狡猾、狠毒、出爾反爾,說話跟放屁一樣的不可相信——你的自尊心很強,所以別人的生命就不珍貴?你動輒殺人,別人回罵你幾句丑八怪你就受不了了?你算是什麼東西?我只需要抬一抬腳就把你殺了。和踩死一只螻蟻沒有任何區別。」
「殺了我。快殺了我——」蛇君聲音殘忍的叫囂著說道。蛇君性急,他受不了這樣的貶低和侮辱。
「你看,連殺不殺你都由我來決定——」方炎冷笑著說道。「現在你知道你沒有那麼重要了吧?你只是求我留你一條賤命而已,別談什麼和我交易——你有什麼資格和我交易?」
「——」
「說說吧。」方炎的聲音稍微柔和了那麼一點點。「怎麼樣成為我的蛇奴?」
蛇君的三角眼剎那猶豫,還是出聲說道︰「我自願奉你為主,誓死听從你的調遣——」
「嘴巴上的承諾我不信。至少你的話我不會相信。」方炎說道。「你為了救你妹妹,能夠千里迢迢的跑來殺我這個陌生人。我現在把你放了,說不定到時候你救不回自己的妹妹,又听從他們的指揮調頭回來殺我——我會干這種蠢事嗎?」。
蛇君的臉色不停變幻,最後咬牙說道︰「我願意血誓。」
「血誓?以血發誓?不用了,還是不要把你那身髒血濺到我衣服上——」
「我給你蛇之眼。」蛇君說道。
「蛇之眼?」方炎心中一喜,卻不動聲色的說道︰「那是什麼東西?說說吧。如果不好的話,這樁交易就黃了。我沒有那麼多的耐心陪你在這邊磨牙。」
「給我一分力量。」蛇君說道。
方炎的腳尖稍松,蛇君的身體里面得到了半分力量。
他的手可以動了,他的腳可以動了。他的頭也可以動了。
只是,這所有的動都在方炎的控制之中。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反抗等待他的就是雷霆一擊——只需要一擊就夠了。一擊之後他就要死掉了。
蛇君摘掉手指上的黑鐵指套,然後突然伸爪,一爪把自己的左眼眼珠給摳了下來。
血肉模糊!
血水飛濺!
蛇君從懷里模出一個牛皮 ,把自己的那顆眼珠放進了袋子里面。把沾染著血跡的帶子遞給方炎,說道︰「這就是我苦練二十年的蛇之眼。現在,我就成了你真正的蛇奴——生殺大權完全掌控在你的手上。只要你對我稍有不滿,我就會遭受毒血吞噬。如果你捏碎了袋子里面的眼珠,不管千里萬里,我都會命斃當場。」
方炎伸手接過袋子放在手心里掂了掂,說道︰「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如果我放了你,你轉眼間就跑的不見影了怎麼辦?你說這是蛇之眼就是蛇之眼?如果我把它捏碎了你還不死,那我不是虧大了?用一顆眼珠換一條小命怎麼說都是你劃算——」
蛇君的左眼出現一個紅肉組成的紅洞,黑洞里面還在不停的向外面滲出黑血。
于是,當他生氣的時候,面部就更顯猙獰,那黑血就流敞的更加歡快了。
他滿臉鮮血,就連船板上都匯聚出一灘又一灘的血泊。
他的身體劇烈的哆嗦著,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已經這樣了——我都這樣了——你為什麼還不相信我?」蛇君的眼楮在流血,心里也在流血。
他太委屈了,委屈的想大哭一場。
剛才還說什麼別人貪婪狡猾,你怎麼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
「你有幾顆蛇之眼?」方炎問道。
「一顆。」蛇君咬牙說道。他的牙齒咯咯作響,他覺得自己快要把那嘴黑牙給咬碎了。「所有的蛇君都只有一顆蛇之眼,也只能練這一顆——」
剛剛開始的時候他不明白自己的師父為什麼是獨眼居士,後來才明白,原來師父也是別人的蛇奴。只不過他直到現在也不清楚,那個能夠馴服他師父的高人是誰?
蛇之眼就像是傳說中的龍珠,當然,龍珠是藏在月復中,而不成器的小蛇們只能把自己的一只眼楮練成珠子。這是他們的本命珠,珠子碎了他們也就掛了。
當然,這珠子到底有什麼功效方炎暫且不知道。
方炎剛才特意看過,蛇君的蛇之眼已經有結晶的趨勢,證明他確實粹練了數十年的時間。他把這東西挖出來給方炎,就等于是自毀修為。
方炎輕輕嘆息,遺憾的說道︰「要是有兩顆就好了,我們可以先捏碎一顆做個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