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雅醫院是貴族私家醫院,隸屬于一家國際性的醫藥集團,不對普通民眾開放。
方炎趕到瑪雅醫院的時候,甚至還在門口遭到了保安攔截。
因為,在保安眼里,很少見到來這里的人是自己坐出租車過來的——要知道,醫院里面有著足夠多的停車場,一般富人都是自己開車過來,並不需要擔心無處停車的問題。
方炎再三解釋自己是來看望病人的,保安就是不肯放行,要求方炎打電話向醫院內部進行求證。
保安公事公辦,方炎也不可能像某些小說里面寫的那樣因為他狗眼看人低就把人給飽揍一頓。
方炎掏出手機正準備給陸朝歌打電話求救的時候,一輛白色寶馬跑車緩緩的靠了過來。
車窗搖開,坐在駕駛室的是一個戴著墨鏡的年輕女人。看不到她的眼楮,瓜子臉也被遮住大半。酒紅色的微卷長發,看起來有一些異樣的風情。
那女人遞過去一張黑色卡片,保安接過卡片刷了一下,立即敬禮放行。
女人沒有立即開車離開,若有所思的打量了方炎一番,對保安說道︰「讓他進去吧。他是來看望病人的。」
說完,車子發動起來朝著里面沖了進去。
保安對著方炎做了個邀請的手勢,不好意思的說道︰「你可以進去了。」
「她是誰啊?」方炎好奇的問道。
听到方炎的問題,保安對方炎的態度又再次變得警惕起來,說道︰「你不認識她?」
「我當然認識,我就是想問你認不認識。」方炎信口胡編。「她是我表妹,叫做Hebe。」
「我不知道她是誰,但那位小姐是我們瑪雅最尊貴的黑卡會員。」保安一臉尊敬的說道。
方炎的心里冒酸水,沒好氣的說道︰「醫院里面的VIP,有什麼了不起的?」
說完,大步超著瑪雅醫院的住院部走過去。
方炎在病房里看到了陸朝歌,也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小姨。
小姨的鼻子上插著氧氣管,呼吸急促,心跳頻率微弱,看起來情況非常的糟糕。
醫生在忙著往她的身體里面輸送著各種昂貴的液體,兩名護士拿筆記錄她的生命特征數據。
陸朝歌站在門口玄關,眼神哀傷的如一只受傷的孤雁。
方炎站在她的身後,想要出言安慰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很多時候,語言的力量相當的微弱。
「原本我已經絕望了,我以為我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親人。我能夠繼承的只有滿滿的仇恨。」陸朝歌主動開口說話。
「小姨突然間和我聯系的時候,我以為這又是一場騙局。因為這麼多年來,我經歷了太多太多的騙局——甚至我每一天都在騙局里醒來,在騙局里入睡。我覺得我快堅持不下去了,甚至我都想過,如果不是仇恨讓我堅持著走下去的話,我可能早就死了。」
「幸好,她確實是我的小姨。雖然她變了,變的我都認不出來她了。我們也爭吵過,她做的很多決定我都持反對意見——可是我心里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親人。」
「她為了仇恨活著,也為了我活著。如果說她的生命中還有一線光彩,那就是我——」
陸朝歌由始至終都保持著極端的鎮定,沒有驚慌,沒有眼淚,甚至連一絲絲崩潰的預兆表情都沒有表現出來。但是,方炎卻能夠感受到她來自骨髓深處的絕望。
「在這個世界上,我就只有她一個親人了。」陸朝歌聲音沙啞的說道。
「小姨不會有事。」方炎看著心電圖說道。「心跳頻率微弱,但是並不紊亂。呼吸急促,卻沒有太多的雜音。醫生正在搶救,用的也都是很好的藥水,應該不會有問題。」
「很抱歉把你在這個時候請過來。」陸朝歌說道。「可是我真的害怕啊,我怕小姨要是真的——真的走了,我一個人堅持不住。我又不知道應該找誰來幫我分擔一些,只是說說話就行——竟然一個人都沒有。這麼些年,我確實沒有交過一個朋友。一個都沒有。」
「這不是你的錯。如果我處在你那樣的位置,恐怕我早就得抑郁癥了。」方炎說道。陸朝歌打小就住在江家,對江家的人百般提防,心里又藏著深仇大恨,即便是一個優秀的成年人都難以承受這般大的壓力。可是,她卻挺過來了。
那樣的環境,她哪里還有交朋友的心情?
她害怕自己忍不住傾訴,她更害怕她視為朋友的人背叛。那樣的話,等待她的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她太了解江家父子是什麼樣的人,他們是世界上最凶狠的食肉野獸。
方炎伸手握住陸朝歌的手,說道︰「你不用道歉,朋友不就是應該在這個時候站在你身後嗎?我已經請假了,就在這邊陪著你。小姨什麼時候月兌離危險我再什麼時候離開。」
「我欠你太多了。」
「你也還了我很多啊。我現在可是億萬富翁——」方炎故意調侃著說道,想要轉移陸朝歌的視線。
醫生將小瓶的藥水注射進大瓶子里,看著它們流進病人的身體,這才摘下手上的手套朝著陸朝歌走過來。
「病人的情況非常危險,送過來的時候已經休克。如果稍微晚上那麼幾分鐘,恐怕我們就沒辦法把它救過來了——病人的身體這麼虛弱,為什麼不在醫院住著進行治療呢?」
「我會考慮的。」陸朝歌說道。
「病人一會兒就醒了。等到她情緒平靜下來可以陪她說兩句話。但是盡量不要打擾她休息——」
「謝謝醫生。」
「這是我應該做的。」醫生對著陸朝歌笑笑,又和方炎點了點頭,這才走出病房。
方炎看著陸朝歌,說道︰「小姨不願意住院?」
「不願意。甚至都不願意離開自己的書房。」陸朝歌說道。「最近一段時間,她的精神越來越多,自從上次柳樹讓她受傷之後,她的身體直到現在還沒有康復——」
「她心里的那口氣泄掉了。」方炎說道。「她仇恨了幾十年,也籌備了幾十年,就是為了扳倒那些凶手,把你父親留給你的東西奪回來——現在你從龍圖集團撤退,又拿著魔方組建了朝炎科技,小姨心里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松掉,所以精神一下子就垮了下去。精神垮了,身體康復也就緩慢。」
「我勸了很多次,我希望她能住院接受治療。但是她說她是個怪人,是一個早就應該死掉的野人——她說她不願意去醫院丟人現眼,她希望安靜的死在自己的書房,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陸朝歌看著病床上干瘦如柴的小姨,說道︰「這一次我一定要說服她,讓她住進醫院。」
「小姨的心早就說了,恐怕不好勸說。」方炎說道。
陸朝歌眉頭深皺,問道︰「你有什麼辦法?」
「她缺少一個目標,或者說——一個敵人。」
「是啊。她缺少一個敵人。」方炎說道。「我們幫她找一個敵人。」
「——」
「朝歌——」微弱模糊的聲音傳來。
陸朝歌快步朝著病床走去,握住小姨的手把臉靠在小姨腦袋邊,出聲問道︰「小姨,你醒了?」
「把我嘴上的東西取下來。」小姨輕聲說道。
「小姨,你先好好休息——」陸朝歌不敢輕易取下氧氣罩,她擔心小姨沒了氧氣不好呼吸。
「取下來吧。」小姨堅持。
陸朝歌看向旁邊的陪床護士,護士大姐想了想,說道︰「那就取吧。她想和你說幾句話——」
護士主動上前幫忙,把小姨鼻子上的氧氣罩給摘了下來。
小姨睜開眼楮看著陸朝歌,看到站在陸朝歌身後的方炎,臉上浮現一抹笑意,說道︰「你來了,很好。」
「小姨好好休息,有什麼話等你病好了再說。」方炎笑著說道。
「現在不說,我怕以後沒機會說出來了。朝歌聰明,性格堅韌,我對她非常的放心。」小姨聲音虛弱的說道︰「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一點,她的性子冷淡,不知道如何和人相處,如果我不在了,她在這個世界上就孤零零的一個人——那種滋味我嘗過,太可憐了。」
「怎麼會呢?」方炎笑著說道。「陸校長在學校可受歡迎了,很多學生都喜歡她,學生們還給她取了個外號叫做——女神校長。她還是我們學校男老師心目中的大眾情人,怎麼會沒人喜歡呢?」
小姨笑著搖頭,那焦黃的破爛的讓人能做噩夢的臉竟然在此時給人一種溫和慈祥的感覺,她聲音嘶啞干澀,但是方炎能夠感受到她的愉悅,說道︰「你沒來,我不相信。你來了,我就相信了。」
小姨看著方炎,說道︰「她是一個可憐的孩子,上天虧欠她的太多太多了——以前我想彌補一些,但是現在沒機會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幫幫我,代替我陪在她的身邊——」
擔心方炎不答應,小姨解釋著說道︰「我知道我的要求太過份,也有些強人所難——可是,正如她知道我病了打電話找你過來陪伴一樣,我也只能找你——因為,你是我們唯一能夠依靠的男人啊。」
小姨伸手想去抓方炎的手掌,聲音急切的說道︰「答應我——」
她的話音未落,那只抬起來的手臂無力的垂落。
小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