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虎威濃眉大眼,光頭閃閃發光。眼神猶如刀子一般的瞄準自己的孫子,仿佛稍有不滿就將這小子給扎一個千孔百洞。
有唾沫讓它飛濺到我臉上,有刀子那也讓我用身體去擋——也只有至親至愛對你愛護到骨子里的人才會對你說出這樣的話。
逢人只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這句話被當作金玉良言一般的被人引用千年,每個人都戴著層層面具,左顧右盼,前後掃瞄,百分警惕,萬分小心。
每個人都太累太累了,恨不得找一個無人的地方大哭一場。
可是,家里不是這樣。
溫暖、舒適、互相照顧,彼此關心。
你病了,無論多晚父親都會心急火燎的出門為你買藥,你餓了,無論多忙母親都會放下手里的活計為你下一碗混沌或者一碗湯料十足的面條想了想又狠狠地在上面扣了兩個煎雞蛋——
這樣的愛不摻一絲一毫的水分。
方炎眼眶泛紅,心頭酸澀無比。
他低頭用力的幫爺爺按摩腳上的穴位,因為長期臥床的緣故,他腿上的皮肉枯瘦干癟就像是一段早就失去生機已經腐朽的老木頭。
爺爺老了!
方意行不問家事,寫詩作畫,更像是一個瀟灑文人。所以,年幼的方炎和年邁的方虎威所要承擔的壓力就更加沉重一些。
爺爺這樣的年紀,這樣的身體,原本應該頤養天年才對,卻還要為了方家,為了他們這些子孫小輩操勞——方炎的心里愧疚難安。
仿佛是感受到了方炎的情緒,方虎威伸手拍拍方炎的手背,說道︰「不要愧疚,不要自責,也不要有任何心理壓力——我們這些老家伙圖一個什麼?不就圖子孫平安嗎?漁夫那老東西一輩子不服人,年輕的時候我們倆沒有少干架,結果他前些日子打來電話夸我有一個好孫子——你說說,這里子面子都有了,我就是閉眼去下面見到咱們方家的列祖列宗,我也可以挺直脊梁站在他們面前。我可以大聲說我沒給咱們老方家丟臉。」
「爺爺,前些年我太胡鬧了,經常惹你生氣。」方炎笑著說道。「這次出門經歷了很多事情,也學會了很多道理。以後不會了,我要好好的做人做事。你老人家以後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問,看看書打打拳,沒事的時候我推你去曬曬太陽——爭取活他個三五百歲。」
方虎威呵呵大笑,聲震夜空。
他用力的拍打著孫子的手背,說道︰「有孫如此,人生何求?人生何求?」
「求還是要求的,咱們就求他個三五百歲吧。」方炎笑著說道。
方虎威臉上的笑容停歇,慈愛的看著自己的孫子,說道︰「方炎,你知道嗎?你從小就懂事——」
「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方炎笑著說道。以前他經常在外面和人打架,招雞惹狗,用‘狗不理’來形容都不為過。經常有孩子的家長找上門來,然後方家人就把他關在屋里各種懲罰。他小時候可是沒有少吃鞭子和站罰樁。
所謂的罰樁就是頭下腳上腳尖上還要挑一碗水,那個時候方炎年紀不大,堅持五分鐘就滿臉大汗,堅持十分鐘就全身打擺子,半個小時堅持下來,他的小命都去了半條。
方意行雖然對兒子嚴厲,卻也不舍得這般的懲罰兒子。但是方虎威可不會和方炎客氣,听說孫子惹事,虎眼一瞪,喝道︰站半個小時罰樁醒醒腦子。
于是,站完半個小時罰樁後的方炎經常腦袋迷糊癱瘓在地上跟一團爛泥似的。
「你為什麼和人打架?那是有些人欺人太甚。爺爺腿疾復發癱瘓不起,你父親——你父親武道一途半途而廢,在他們眼里跟一個廢人差不多,輕敵又心陷魔瘴——別人看到咱們方家破落,就想著要欺負咱們。」
「咱們燕子塢的這幾百戶,骨子里都有著好戰的血性。他們罵你一句,你也要回罵一句。你要是敢掉頭就走,下次見面他們就敢用腳踢你敢用大耳光抽你——我不經用,你爸不能打,輕敵整天昏昏沉沉睡著的時候比清醒的時候還要多——這些你都看在眼里。所以,你小小年紀就站出去了。」
「有人罵我是老瘸子,你打不打?」
「打。」方炎說道。
「有人罵你爸是老廢物,你打不打?」
「打。」方炎再次說道。
「有人罵輕敵是老酒鬼,你打不打?」
「打——不打?」方炎有些不確定的說道。「他確實是老酒鬼,我也叫他老酒鬼。」
啪!
方炎的腦袋上挨了一巴掌。
「輕敵的心里有多苦,難道你不知道嗎?」。方虎威恨鐵不成鋼的罵道。「輕敵好端端的時候,咱敢欺負咱們方家?誰敢對我這個老瘸子對你父親那個老廢物說一句重話?那些年要不是輕敵撐著,咱們方家還不知道得有多難熬呢。」
「爺爺,我知道——」方炎腦袋生痛,郁悶的說道︰「他喜歡喝酒是個老酒鬼這是事實。但他是唯一一個我尊重的、仰慕的,甚至有些崇拜的老酒鬼。嘿嘿,醉成那樣子還能自創醉鶴乘風,打東洋劍神的時候這步法幫了我大忙——」
「所以說,以後和輕敵說話客氣一些,別沒大沒小的。」
「我要是當真那麼做,以後怕是連他的小院都進不去。」方炎說道。
方虎威想了想,有些煩躁的說道︰「隨你們去吧。一群沒大沒小的瘋子。」
「人瘋狂一些,別人才會害怕。」方炎笑著說道。
「是啊。所以那個時候你隔三岔五的就把人給揍一頓。別人罵我是老瘸子你爸是老廢物輕敵是老酒鬼的時候,你就把他們的兒子孫子打的頭破血流哇哇亂叫——」方虎威輕輕的嘆息,說道︰「我們這些老家伙不行了,但是我們還有後輩。而且我們的後輩比他們的後代優秀,做家長的不就喜歡比拼孩子的成績嘛。你也算給咱們方家漲臉,每次打架都打贏了——」
方炎苦笑,說道︰「你心里跟明鏡似的,當時怎麼還懲罰我懲罰的那麼嚴重?」
「那不是懲罰,是訓練。特訓。除了我方虎威,誰家的爺爺把自己的孫子當牲口一樣訓練?」方虎威驕傲的說道。「讓你結實一些,讓你厲害一些。我怕下次打架你輸了。那個時候,我們方家就當真連最後一塊遮羞布都沒有了——」
「你還真是老謀深算。」方炎說道。
「也有沒算準的時候。」方虎威說道。「當時我想看看你的底線在哪里,你到底能夠走到哪一步——結果你竟然就這麼一路贏下去,甚至連百里家那個被人稱為天才的百里瘋子也被你給打倒了。這在整個燕子塢可成了大新聞。」
「當時我就琢磨著,看來你還沒有走到盡頭,那我就再壓一壓——找個更厲害的來壓迫一下,看看你的潛能到底有多深。」方虎威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方炎一眼,說道︰「原本是想找白修的,白家拒絕了。可是在這燕子塢找來找去的,也就只有葉家那姑娘合適——我就厚著臉皮跑到葉家挑戰,葉家人看到有人竟然敢上門挑戰,自然生氣的不行——所以葉家小姑娘出手就重了一些。葉家人對咱們方家的態度也就惡劣了一些。」
「我打不過葉溫柔,第一次切磋我就輸給了葉溫柔。」方炎表情痛苦的說道,有種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覺。那個時候的葉溫柔出手可真是狠啊,而且一點也不留情面,把他打的飛到天上又踩在腳上撞破了門框陷進了泥牆,有時候他都覺得這小妞是不是心里在想著要把他殺掉一了百了啊?不然的話,就是一場比武切磋而已,怎麼就跟和人有深仇大恨似的?「既然我已經輸了,那就證明我的潛力到此為止。為什麼還要一年又一年每年都要接著比一次?」
「我不甘心啊。」方虎威說道。「我當時想著,我孫子這次輸了,說不定下次就贏了呢?」
「可我第二次又輸了——」
「我知道。可萬一你第三次就贏了呢?」方虎威一臉認真的說道。「你也知道,葉家小姑娘被稱為內江湖年輕一輩第一人,如果你連她也打倒了,誰還敢小看咱們方家?一個天才即將冉冉升起,他們不怕咱們方家的報復?所以,我又厚著臉皮第三次去葉家挑戰——」
「等等——」方炎猛然抬頭瞪大眼楮看著方虎威,說道︰「你說——第三次上門挑戰?難道不是提前約好每年一戰嗎?」。
「怎麼會呢?誰願意十年都做同一件事情?」方虎威搖頭說道。「人家葉家小姑娘第一年贏了你,第二年就不願意再和你打了——」
「你是怎麼說服他們的?」
「我去葉家說,你們是不是害怕了?不然的話怎麼就不敢比了?我孫子苦修一年今年就是要報仇雪恥——不打了怎麼能行?」
「——」
(PS︰感謝小兵一ge兄弟的萬賞,老朋友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