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暫時停歇,但是寒意侵人。
站在院子里面的每個人都覺得涼風嗖嗖地往脖子里面灌,外面的衣服和皮膚好像被分隔開來成為不相干的兩極似的完全沒有互相取暖的意思。
按道理講,無論是葉道溫方炎葉風聲還是旁邊的葉家弟子僕人,在場眾人都是習武之人,抗寒能力極強,沒道理覺得如此寒冷。
可是,听到方炎說的那句‘我是來找葉溫柔的’話之後,他們突然間就覺得這寒氣難以抵擋了。
葉風聲趕緊給方炎打眼色,說道︰「你不是說要來給我們老祖宗磕頭嗎?你以為我們老祖宗會見你嗎?趕緊回去吧,現在風大雪大的,我們老祖宗現在不見外人——」
葉道溫眉頭微皺,眼神犀利的在方炎的臉上掃視,久久的沒有說話。
這個狂妄自負的家伙,當著父親的面說要來找他的女兒——難道他不怕自己把他打死埋在院子里當花肥嗎?
他和葉溫柔到底是什麼關系?葉溫柔的花城之行——發生了一些讓人難測的事情不成?
方炎感激的看了葉生聲一眼,說道︰「原本我想說我是來感謝葉家的,但是我知道,如果這些話由爺爺來說才顯得更加鄭重,也對葉家更加尊重——在葉伯伯眼里,我終究還只是個孩子,只是個晚輩。」
「我確實想給老祖宗磕頭,出去了這麼久,回來之後給老人磕幾個頭說幾句祝福的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也是一個晚輩應該盡的禮數。但是,我這趟來葉家就是來找葉溫柔的。我來不是要向她挑戰,也不是要和她打架——我們打了十幾年了,我也被她打了十幾年了,我就是想對她說一句謝謝——我確實很感謝她。」
方炎選擇了說實話。
方炎是個聰明人,所以他很小的時候就明白和聰明人說話最好坦白直接一些。最重要的是,不要以為自己是全世界最聰明的那個,因為,你不知道誰會比你更加的聰明。
他不認為葉道溫比自己愚蠢,所以他不敢有絲毫的欺騙。
他如果說是來感謝葉家的大恩,那麼葉道溫揮揮手就讓他回去了。他根本就沒辦法見到葉溫柔。
「為什麼?」葉道溫的眉毛擰在一起,心中的擔憂更甚。女兒正處于人生最關鍵的階段,他可不想因為和一個毛頭小子的情愛糾葛而受到影響。
最最重要的是,他不希望那個人是方炎。
方炎一臉坦然的看著葉道溫,沒有自卑,沒有羞愧,沒有小人得志的得意,也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好意思。
他的表情很平靜,眼神很純粹,好像這件事情理所如此。
「一個人願意連續揍自己的手下敗將十年——」方炎笑著說道。「我覺得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也是一件值得銘記感恩的事情。」
葉道溫的眉頭舒展開來,嘴角難得的露出一抹笑意,說道︰「你明白了?」
「明白了。」方炎說道。
「方家出了一個了不起的人才啊。」葉道溫感慨著說道。他轉身看向葉風聲,說道︰「你去曖閣看看,問問老祖宗願不願意讓方家的小子進去給她磕個頭。」
葉道溫看了方炎一眼,轉身離開。
葉風聲快步走到方炎面前,一拳擂在方炎的胸口,罵道︰「你這混蛋,剛才差點沒被你打死——」
「後來我不也躺著不動讓你打了幾拳出氣嗎?」。方炎笑著說道。
「算你還有點良心。這明明是你的計策,你憑什麼安我身上?什麼雖然愚笨些?我會想出這麼愚蠢的招式嗎?」。葉風聲沒好氣的說道。
「也是為了增加可信度——再說,如果我說這辦法是我想的,葉伯伯會怎麼看我?」
「他覺得你是個卑鄙小人。」葉風聲說道。「你說這是我想出來的,他會怎麼看我?」
「恨鐵不成鋼,覺得你智商有問題。但是應該上升不到人品方面——所以你比我更適合背這個黑鍋。」
葉風聲揉了一把臉上疼痛的部位,憤怒的說道︰「我們真的是好朋友嗎?為什麼我覺得都是我把你當成朋友,你根本就沒把我當成朋友?」
「如果我不是把你當成好朋友,我會坑你嗎?」。方炎柔聲安慰著,說道︰「肯定不會。不是我好朋友的人,根本就沒有被我坑的資格。」
「你坑過白修。」
「——」
「你坑過百里路。」
「——」
「你坑過陸經。」
「——」
「你還坑過李小天。」
「——」
「難道你把他們都當作好朋友?」
「每件事情都有他的兩面性,你和他們是不同的——」方炎急聲解釋。「你是我心中最有正義感的胖子。」
葉風聲哀嘆一聲,說道︰「你在這里等著,我去曖閣幫你問問——」
「等等。」方炎喊道。
他跑到客廳把桌子上的那一大堆禮物抱出來,把這些東西全都塞到葉風聲的懷里,說道︰「告訴老祖宗,就說這是我孝敬她老人家的——隱諱一點說,別說的太直白搞得跟我們是在炫耀一樣。」
葉風聲無奈搖頭,說道︰「你這樣讓人家怎麼好意思拒絕你?」
「那就不要拒絕嘛。」方炎笑著說道。
曖閣很大,由幾間相連的屋子組成。
屋子地下燒著火龍,所以屋子里溫暖如春,非常的舒適。又因為燒地曖非常的干燥,于是主廂房的左右兩側又種植著不少綠色的植物。紅的辣椒、綠的黃瓜,還有一地的大西瓜,看起來紅綠相間,長勢喜人。
在一間屋子里,一個老太太正掂著腳采摘黃瓜,葉溫柔提著一個小籃子跟在旁邊,籃子里已經有了小半筐的女敕黃瓜。用雪水一洗,‘ 嚓’咬上一口或者用醬料拌上一盤都是極好的下酒菜。
丫頭喜兒站在一邊唧唧碴碴的說話,把自己剛剛看到的情況匯報給老祖宗和大小姐。
「原本是沒人搭理他來著,我也以為他坐一陣子就會覺得沒趣自己走了——沒想到風聲少爺過去了。風聲少爺和他聊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方跑跑和風聲少爺打起來了,好像說是風聲少爺侮辱了他,還罵了他方跑跑——哼,他不就是方跑跑嗎?燕子塢的人都這麼叫——」
「後來大老爺就出來了,大老爺讓四全葉明把他們倆拉開了,現在正在和方跑跑說話呢——我看到那個方跑跑看了我一眼,就趕緊逃跑了。」
老祖宗摘下一根帶著小花的黃瓜放在籃子里,看了一眼提籃的葉溫柔,說道︰「爺爺為了逼孫子努力上進,連續十年來我葉家挑釁。自從你第一次贏了他之後,你爸他們就準備對此事不再理會——偏偏你受不得激,連續十年和他比武切磋。」
「這樣一來,給你自個兒撈了個野蠻暴力的惡名,卻還和方家糾纏在一起月兌不開身。別人一說起葉家,必然會提到他們方家。一提到他們方家,也必然會提到我們葉家——你們倆的每年一比倒成了一樁趣事在外面流傳。」
「為了這事,你爸他們三兄弟沒少慪氣——好端端的,怎麼就和方家糾纏個沒完沒了了呢?」
葉溫柔嘴巴微張,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她不喜歡解釋!
老祖宗也不需要她的解釋!
她安靜的提著籃子,表情淡漠,眼瞼低垂,窗外的白雪映著她雪白的臉頰,讓她整個人都籠罩著一層白光。
她就像是院子里那株白梅,風雪壓樹,仍然默默綻放。遠看那是一樹雪花,走到近處才會發現那漆黑的枝叉上面盛開著一朵兩朵無數朵的白色小花。
她們和雪一樣潔白,雪卻輸了它們一院的清香。
「誰種的莊稼,誰來割谷子。誰種的苗子,誰來摘瓜果。如果十年之前第一場比試贏了之後就此打住,也就沒有後面的事了。既然你和人打了十年,那也是一樁緣分,這些事也就得由你自行了斷——」
老太太頭發稀疏,呈銀白色,就像是釣魚用的魚線。皮膚干癟的沒有任何水份,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溫曖平和。
她活了百年,吹了一百年的風雨,看了一百年的世事變遷。她的眼楮比所有人都要毒一些,看人也看的準一些。
葉溫柔仍不說話!
咚咚咚——
葉風聲顫顫巍巍的走進來,看到正在摘黃瓜的老祖宗,抱著一大堆禮物就跑過來,說道︰「老祖宗,方炎出門一趟,今天登門拜訪說是要給你老人家磕頭。」
他用下巴點了點懷里的禮物,說道︰「這些都是他送過來的,說是孝敬給老祖宗的禮物——大伯讓我來問老祖宗一聲,要不要他進曖閣給你磕頭?」
說完之後,他就把禮物遞給身邊的喜兒,然後滿臉期待地等待著老祖宗的回復。
老祖宗又摘了一個黃瓜握在手里,用粗糙的手心撫模著黃瓜上的細碎軟刺,轉身看著葉溫柔說道︰「見與不見,就由你來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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