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來的視線越來越多,樂童自然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已經出現。
他走到將軍行面前,脆聲問道︰「你是師父要找的有緣人嗎?」。
將軍行笑了起來,伸手想去模樂童的腦袋,樂童偏頭躲過。
他不喜歡別人模他的腦袋。
將軍行不以為意,說道︰「你看我是不是你師父要找的有緣人?」
「大家都看著你,你應該就是吧?」樂童天真無邪的說道。
「是不是我也不知道。」將軍行坦白的說道。「不過,如果樂痴先生邀請的話,我很樂意去向她表達一下我的仰慕之情。兩次欣賞樂痴先生的大作,卻未曾見面,心里一直深感遺憾。」
樂童看向王小鴨,王小鴨笑著說道︰「水大家的蕭聲結束之後,將先生朗誦了一首點楮詞——」
王小鴨把那首詞作再次朗誦出來,樂童的眼楮亮了起來,說道︰「很應景。他就是師父要找的共鳴之人——」
樂童看著將軍行,說道︰「你跟我來吧。師父要見你。」
「謝謝小先生。」將軍行調侃著說道。
「哼。」樂童冷哼了一聲,在前面帶路。
「各位,一會兒見。」將軍行笑著和大家打招呼。
眾賓客滿臉羨慕的看著將軍行,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受到樂痴的邀請。
和樂痴喝上一杯清茶,聊上一刻鐘音樂,等到將軍行從樂痴的房間里走出來,就會在各種傳言故事中成為樂痴的座上嘉賓以及音樂知已——這對他的聲望實在是大有助益。
將家兄弟兩人,弟弟將軍令受辱離開,哥哥卻因緣受到樂痴相邀,不得不說,哥哥的運氣要比弟弟要好上許多。
或許,哥哥並不像外界評說的那般不堪吧?
樂童敲了敲門板,不待師父回應,便推門進來,說道︰「師父,我把他請過來了。」
樂痴正在修建一盆黃菊,沒有應答,甚至沒有轉身迎客。
樂痴不說話,站在門口的將軍行也不說話。
樂童看看師父,又看看將軍行,模模腦袋退了出去。
嚓!
嚓!
嚓!
樂痴剪掉了三枝菊花,讓花簇不會顯得過于擁擠,花朵不會擠壓變形,疏落有致的感覺讓人心曠神怡。
樂痴仿佛忘記了身後的客人,將軍行也把自己當成了一個透明人。
他看著樂痴修剪完菊花,他看著樂痴修剪完梅花,他看著樂痴修建迎客松,他看著樂痴修建完仙人掌。
一刻鐘之後,將軍行對著樂痴的背影微微鞠躬,然後轉身離開。
樂童推門進來,說道︰「師父,他走了。」
「走了。」樂痴回答。
「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不是。」
「對不起師父——他看起來很有閱歷,也很雅致,而且還讀了一首詞,和蕭聲很應景的詞,大家都說是他——老師,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樂童疑惑的問道。「你們沒有說話,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我在門口听著呢。」
「他的腳步聲音太輕了。」樂痴說道。
「腳步太輕?」樂童更加不解了。腳步太輕和是不是知音人有什麼關系?
「腳步特意放輕是因為他心有雜念。」樂痴說道。「心有雜念的人是不可能和我的蕭聲產生共振。那是一個坦蕩無私的人。」
「師父,既然他不是你要找的知音人,怎麼還會在花房留那麼長時間呢?
「因為他不想走。也不能走。」
「為什麼不想走也不能走?」
樂痴沒有向徒弟解釋這個問題。他還小,不明白大人的思想有多麼的復雜。
剛才那個男人,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徒弟請了進來。如果剛剛進來就退了出去,外面的人會怎麼看他?
他在花房站一會兒再出去,外界對他的這次會面就會有不同的解讀方式吧?
至于自己為什麼讓他留下來,那是因為她對他有所虧欠,這是對他的補償。她把人請進來,就已經把他推到眾人的眼楮注視下。如果再一腳把他踢出去,讓人顏面掃地,那就等于是雙方結下死仇。
她只是想單純的做音樂,不想和人結仇。
這也是他們之間一句對白都沒有,將軍行離開的時候卻對著樂痴鞠躬的原因。
她懂,他也懂!
「師父,我再出去幫你找找。」樂童說道。
「不用了。」樂痴搖頭說道︰「若是有緣,它日自會相見。如若得見,便請他為此曲命名。」
「我倒挺好奇的。」樂童有些遺憾的說道。「什麼人竟然可以和師父的音樂產生共鳴呢。」
樂痴不再說話,再次專心的修剪起面前的花枝。
除了音樂,她對其它的人或者事並沒有太濃的興趣——
樓越來越高,四合院越來越少。
也正是物以稀為貴,現在存留的四合院成了四方城的一道獨特風景。而且隨便一座都價值連城,估值億計。
紫井巷子,這在地圖上是一條不顯眼的狹窄巷子,只能容納一輛車通過,兩輛車都沒辦法並行。
但是,這又是一條很特別的巷子。
它緊鄰紅牆,靠近樞密。一牆之隔的位置就是燕京城的最高權力機構。紅牆曾經有一次擴建,周圍建築拆除了個八八九九,偏偏這條老巷子得以保留。
巷子古樸陳舊,灰牆紅瓦和院門的琉璃屋頂被白雪覆蓋,為這些老房子裹上了一件光鮮的新衣。
家家戶戶院門緊閉,在這樣的風雪夜里,沒有什麼人願意這個時候開門迎風納雪。
嘎!
一輛香檳色的賓利車停在一幢老宅的門口,開車的是一個漂亮豐滿的女人。
母虎剛剛把車停穩,坐在副駕駛室的將軍令就已經推門下車
母虎推門走了出來,準備幫男人拍鎖喊門。
「我來吧。」將軍令說道。
母虎退後一步,站在一邊守護著將軍令。
將軍令說自己拍門,卻站在門口的石階上久久的沒有動彈。
良久,他輕輕嘆息一聲,問道︰「是不是很丟臉?」
「勝敗乃兵家常事。少爺輸在輕敵。」母虎坦白的說道。她很震驚,震驚那個第二次見面的小家伙。他竟然有這樣的本事?以前還真是太小看他了。
她說的輕敵不僅僅是將軍令輕敵,她也太輕敵了。被她那張笑起來很好看的模樣給欺騙了。
「我沒有輕敵。」將軍令搖頭。「我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啪啪啪——
將軍令伸手叩響了木門銅鎖,過了好一陣子,木門才顫悠悠的打開,老管家站在門口,笑著說道︰「二少爺,老爺在房間里等著你來下棋。」
「謝謝。」將軍令恭敬的對老管家說道。
「快去吧。棋子我已經準備好了。」老管家笑著說道,轉身關上了院門。
將軍令把身上的風衣和圍巾月兌下,掛在屋子角落的衣架上面。
然後坐到棋盤面前,說道︰「我執黑子先下?」
「你先下。」坐在對面披著羊皮襖的老人說道。
于是,將軍令率先落子。
「我預想過燕子塢的反應,但是我沒想到他們的反應會這麼大,為了幾個在外面惹事的野孩子,用得著嗎?——誰給你打的電話?「
「年輕首長。」老人家一手落白子,一手捧著杯熱牛女乃。「他負責和燕子塢聯系,剛剛上任的時候就帶人去燕子塢看過那位先生——他以弟子相稱,極其恭謹。」
「到底有多麼嚴重?」將軍令沉聲問道。再次落下一枚黑子。如果僅僅是自己在宴會上面被人落了面子,爺爺這種飽經風雨的老人不會說出‘一敗涂地’這四個字。
「你五叔的調動被擱置了。」老人說道。「本來他應該去一個很重要的位置,那是我們謀求極久想要的。就在今天晚上,那個位置上安置了別家的人——」
「是誰?」將軍令咬牙說道。心口有隱隱的痛感。
方炎說的沒錯,他的對手不是自己,一開始他就沒把自己當成對手。
讓自己當著眾人的面丟臉,或者被來參加這場宴會的賓客嘲笑幾句——這些算得了什麼?無非是名聲難听一些,前途蒙上一層灰塵——這對自己不利,也對自己有益。
道痴一句‘生子當如將軍令’將他推到台前,他的一舉一動都被無限放大。如果能夠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消失或者清靜一段時間,他願意付出那樣的代價。
可是,方炎想要的顯然不只是這些。
他針對的不僅僅是自己,而是他們整個將家家族。
他設下這驚天大局,演了一出精彩大戲,借力打力,利用各方之手斬斷了他們將家一只很有力的胳膊。
自己顏面受損,將家人或者他面前的這位老人家只是輕輕笑笑,一句‘孩子調皮’就過去了。
但是,他硬生生的把五叔的調動給攪和黃了,這擺明了是上面對他們將家的懲罰。
上面的某些人想要殺雞給獅看,于是方炎就把將家推了出去,將家就成了那只給猴子看的——被殺的那只雞。
這不再是玩笑,不是小孩子的打打鬧鬧,而是讓將家傷筋動骨鮮血淋灕的攻擊。
他主動向將家發動進攻。
「是誰?」將軍令只覺得氣血翻滾,握子的手有些發抖。「是誰佔了五叔的位置?」
啪!
老人干脆利落的扣下一枚白子,說道︰「燕子塢。葉道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