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修是一個完美主義者。
他不喜歡不完美的事情。
譬如破了一個小洞的衣服,臉上長了一顆痘痘,只開花不結果或者只結果不開花的果樹,一條路沒有走到盡頭——這些對他來說都是很難以接受的事情。
他喜歡讀書,讀了很多很多的書。但是仍然覺得自己讀的不夠多,讀得書不夠透。于是他一直到現在還在讀書,讀更多更多的書,讀更透更透的書。
他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兩個人的戰斗,他因為一個黑袍人挖掉了自己一塊肉,這對他來說都是很不完美的事情。
他需要完美,需要讓自己的內心順暢念頭通達。
所以,他決定殺掉黑袍人。
白修手提長劍,一步步的朝著黑袍人走了過去。
模樣輕松寫意,就像是要提刀去殺一只雞,一只兔。
他的身體一躍,人便輕飄飄的飛了起來。
手里的長劍高舉頭頂,一劍劈向黑袍人的腦袋。
嗖——
軟劍灌注勁氣,劍體發出如若龍吟的嘶鳴聲音。
長劍大開大闔,氣勢磅礡。
黑袍人不敢硬接,黑袍一抖,灑出一片有毒白煙掩飾自已的同時,雙腳向後面連連後退。
白修屏住呼吸,身體在空中變勢,躲避過那些白煙的侵襲,如一只大鵬展翅般以更快的速度向黑袍人追擊。
仍然是長劍高舉,又一劍朝著黑袍人的腦袋劈了過去。
看起來就像是這個家伙有強迫癥說要劈人腦袋就一定要劈人腦袋,刺人胸口不行,砍掉一只胳膊不成,刺瞎一只眼楮也不成。必須要把腦袋劈成兩半才成。
黑袍人仍然後退,腳尖朝著地面一點,身體就已經向後面疾飛而去。
黑袍呼呼生風,像是一只展開雙翼滑翔的蝙蝠。
唰唰!
白修手里的長劍在空中連續揮了兩次,借用揮劍之力調整過自己的姿勢後,再次手持長劍朝著黑袍人的腦袋上劈了過去。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連續三劍都沒有劈出去,理應失去戰斗意志才是。白修卻完全不受這種常識的影響,一劍比一劍凶猛,一劍比一劍淋灕,一劍比一劍迅疾快速。
千葉兵部劍走險招,每一劍都刁鑽險峻,每一劍都出其不意,每一劍都希望平地里起驚雷。
白修的劍堂堂正正,光明浩瀚。不花哨,不繁瑣,不走奇,也不賣弄。直直地刺出去一劍或者高高地劈出去一劍,都會讓人壓力倍增,難以招架。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白修的劍術已經登堂入室,堪稱一代大家。
身如游龍,劍如長虹,直直地朝著黑袍人直撞過去。
黑袍人躲避不及,眼看長劍就要當頭劈下,身上的長袍突然間呼地鼓起。
黑袍主動朝著白修的長劍迎了過去,阻擋了白修的全部視線。
嘶——
長劍劈在黑袍上面,將長袍劈成了兩半。
黑袍人借用黑袍施展金蠶月兌殼之計,在黑袍將白修拖延住時,他已經從側面飛身朝著白修撲了過去。
他的右手上戴著一只銅制手爪,手爪的外面呈現烏青色,一看就是長年浸yin在毒液里面浸泡。
手爪伸向白修的後背,勢必要從他的身體上面撕下一塊肉來。
白修剛剛劈開黑袍,正是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時候,無論是變招和轉身都非常的困難。
白修沒有變招。
他仍然保持著雙手握劍高劈下去的姿勢。
黑袍人的速度加快,他手里的銅爪已經要觸踫到白修脖頸上的皮肉。
他的臉上露出猙獰的微笑,唯一的獨眼里面也充滿了即將大戰得勝的喜悅。
他知道自己這鬼爪的威力,只要觸踫到白修的皮膚,就能夠讓他身體腐爛而死。
近了!
又近了一些!
生死只在一線之間。
白修的身體在下墜,黑袍人的身體也跟著在下墜。
撲通!
白修和黑袍人同時落在雪地上面,腳上的鞋子踩在深厚的積雪里 嚓作響。
白修保持著持劍的姿勢,背對著黑袍人。
黑袍人站在白修的側後面,眼里出現痛苦和疑惑的表情。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自己明明已經贏了,自己手里的鬼爪即將要撕下他脖子上的一塊肉來——只要自己的鬼爪觸踫到他的身體,就能夠撕扯下他脖子上的一塊肉來,然後那一塊肉就迅速的腐爛,血肉、經脈、骨頭,毛發,他的整個身體都會腐爛成為一灘爛泥。
唰!
白修把手里的長劍抽了出來。
他的右手提著一把長劍,他用那把劍劈開了黑袍人的黑袍。
他的右手也握著一把長劍,在黑袍人從後背方向他撲過來時,他用這把長劍刺穿了黑袍人的月復部。
白修有兩把劍,有兩把軟劍。
他故意把後背賣給黑袍人,假裝自己難以轉身和變招,引誘黑袍人主動向他攻擊,然後一舉解決戰斗。
無論是時機、演技以及出手的狠辣都無可挑剔。
白修把長劍抽走,黑袍人的月復部正準備向前噴血的時候,白修一腳飛出,黑袍人的身體倒飛而去。
白修不喜歡身上染血。
撲哧——
黑袍人的身體摔倒在地上,然後在冰面上滑行,一直撞擊到堅硬的物體才停了下來。
「師父——」現任蛇君看到師父受傷,趕緊朝著他所在的方向撲了過去。
現任蛇君想要把黑袍人扶起來,黑袍人擺手示意讓他不要做這件事情。
「師父,你傷得怎麼樣?」現任蛇君擔憂的看著黑袍人,出聲問道。「我給你療傷——
「還記得你第一次被蛇咬傷嗎?」。黑袍人看著徒弟,一臉溫和的笑意。那張丑陋的臉多了一抹慈祥的味道,竟然讓人覺得看的順眼了一些。相由心生,如果心里無惡念的話,一個人的面相就會天然的給人好感。
「記得。」現任蛇君出聲說道。他和妹妹跟著黑袍人回去,在一個破爛的院子里,他頭一回見到了那麼多蛇。地上爬的是蛇,牆上立的是蛇,樹上盤的是蛇,就連木門的門板上都是蛇——門上沒有鎖,這樣的院子也不需要鎖,沒有人敢主動走進這樣的蛇窩。
他和妹妹都嚇壞了,轉身想要逃跑時,一條青眼蛇掉在他的腦袋上。他正要張嘴喊叫,那只青眼蛇便一口咬在他的嘴唇上面。
那是他第一回被蛇咬傷,從此便和這些可愛又冰冷的動物結下一生之緣分。
「在帶你們回來之前,我並沒有想過要讓你跟我養蛇——我想著讓你們在我那里住一晚,第二天就把你們送出去——你還記得你被蛇咬過之後的反應是什麼嗎?你把那只蛇抓起來捧在手心,仔細地打量著它——你的眼神好奇的看著它,它的眼神也同樣好奇的看著你。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和我們是同一類人。」黑袍人講述著那些已經湮滅在記憶長河中的陳年往事。
「所以,我把你留了下來。教你養蛇,教你如何和蛇親近,教你驅蛇術,教你斗蛇舞——你和那些蛇天生親近,那些蛇也從不排斥你。你表現的很優秀,很多方面做的比我這個師父還要好。」
「但是,他找到了我們,讓我替他們賣命,讓我成為他的蛇奴——如果我不答應的話,他就會把我們全部殺掉——包括你和你的妹妹。我答應了,挖出了自己的蛇之眼送給了他,讓自己成為一個沒有思想不會思考的殺手。」黑袍人輕笑出聲,說道︰「這不正是我們擅長的事情嗎?」。
「這些年殺了很多人,做了很多惡。煩了,也累了——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殺了一個還有一個,殺了一天還有一天。只要我不死,就得繼續殺人,就得繼續作惡。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我下一個要殺的是什麼人,好人還是壞人,男人還是女人,甚至還有老人孩子——我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認識我。殺的都麻木了啊。」
「師父,是誰?他們是誰?你是誰的蛇奴?是誰找上你的?」
「他們也不找上你了嗎?」。黑袍人聲音哀傷的說道︰「這是我們蛇君一族的夢魘,是懲罰——我們害了很多人,所以就有更加凶惡的人來懲罰我們。他們用你和妹妹的命來要挾我為他們賣命,然後等到你成長起來,又用你妹妹的命來要挾你替他賣命——只要我們蛇君一脈持續不絕,他們便有一代又一代的蛇奴來替他們賣命。我們反抗不得,世世代代成為傀儡。」
「師父——」
黑袍人示意徒弟把他手上的鬼爪摘下來,把手指在自己月復部的傷口沾上鮮血,然後把那只染血的手指放在徒弟的額頭上面,放出一條S型的蛇型標志。
黑袍人抓著徒弟的手,聲音莊重肅穆的說道︰「我以上任蛇君之名,傳位給我的徒弟木易——供奉蛇神之靈魄,愛護我族之子民。」
「望天神庇護我族,生生死死享有尊嚴,世世代代得其自由。肉身不腐,蛇血沸騰。」
??《百世經論》里面有過蛇君的記載︰多生湘西,蛇中君王。薪火相傳,老死而新立。
至此,現任蛇君正式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