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習慣了父母雙亡!
她習慣了無依無靠!
她習慣了委屈求全!
她習慣了一切厄運和災難!
但是,她擔心方炎不習慣。
當一個人命運多舛屢遭磨難,當一個人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太多的失去,她的內心就會變得堅硬,她的身體就會變得強大。她為自己擋風遮雨,她為自己迎朝霞沐星光。
就像是懸崖上的花朵,終究要比山腳下的野花野草更加的孤傲獨立一些。
陸朝歌是懸崖上的花朵,以前的方炎是溫室里的花朵。
懸崖上的花朵看到溫室里的花朵,終究會有一些擔心,也會有一些憐惜。外面的風那麼大雪那麼狂,他瘦弱的身體能夠扛得下嗎?
陸朝歌知道方炎正承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悲傷,正如她小時候所承受過的那樣。但是,她咬牙倔骨的熬了過來。那是一種撕裂般的痛楚,仿佛要清醒著從自己的身體里面摘取一個器官。
父親,他應該對應身體的哪一個器官呢?
我擔心你不習慣!
听到陸朝歌的這個回答,方炎有一剎那的錯愕。
他看著陸朝歌滿臉關切的俏臉,輕聲說道︰「我出生的那一個地方,有一個很不好的習慣——那里的男人都喜歡講重情義輕生死這樣的豪邁話。公情私情大義小義,為了這些不惜把命都給賠進去。」
「所以,每一年都會有人離開。有人葬身在詭異凶險的北海,連尸骨都撿不回來。有人犧牲在酷熱蒼茫的戈壁,尸體被流沙淹沒永遠的留守在哪里。有人戰死,有人病死,還有人為了追尋武道自爆而死——有時候是在春天的早晨接到遠方親人去世的消息,有時候是在夏天的夜晚接到報喪的電話,有時候是重陽節,還有時候是大年夜——可以選擇出生的日子,誰能夠選擇死亡的日子?」
方炎捧著飯碗給自己盛了一碗鮮魚湯,然後小口小口地抿著。
「對于這樣的事情,我以為我已經看的很輕松了。甚至有時候自己頭腦一熱,覺得別人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夠做到——」方炎自嘲的笑了起來,說道︰「原來我做不到。我並不勇敢,還有些懦弱。」
「你不懦弱。」陸朝歌輕聲勸慰︰「你只是太重感情了。」
方炎搖頭,說道︰「活著的時候都沒有好好地和他談過一次話喝過一次酒,死了之後就是守候再長的時間有什麼意義?這樣的表達方式——也不能稱為重感情吧?」
「我只是太愧疚了。在他活著的時候沒有好好看看他畫的畫,沒有好好欣賞他寫的字,我知道他在忙活自己的畫展,我甚至都沒有過去問候一聲進展的是不是順利需不需要幫忙——他生活在他的世界,我生活在我的世界。我們雖然是一家人,但是我一直覺得他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
「所以,這一次我留在燕子塢三年,我把他以前畫的所有畫作全部看完,就連書櫃底下的稿紙都沒有落下。我把他寫的每一篇字每一首詩全都仔細揣摩過一番,就連寫錯的錯字都整理齊全。有些字寫的很好,證明他當時的心情很好。有些字寫的很差,那個時候大概他非常的煩躁吧?」
「後來我發現了一個秘密。當他寫出好看的字的時候,當天一定會有什麼讓他開心的事情。譬如我拿到了學校的優秀畢業生稱號,譬如我的功夫又有了讓他滿意的長進——我第一次感受到太極之心的那一天,他畫了一幅《少年晨練圖》,一個少年在晨曦下勤奮練拳,畫里面的紅日被他染的很紅很紅,證明那個時候他的心情一定非常的激動——」
方炎說不下去了,低頭喝湯。
溫暖鮮美的魚湯入肚,方炎壓抑的心情才稍微輕松了一些。
「沒有什麼習不習慣,只是舍得不舍得而已。」方炎笑著說道︰「我就是舍不得他。如此而已。」
陸朝歌看向方炎,漂亮的眸子里面有著深深的擔憂,說道︰「方炎,你為什麼要到花城?」
「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總不能一直守候下去。」方炎回答著說道︰「再說,我之前的那些學生——他們也在等著我呢。」
「方炎,你不覺得這樣太冒險了嗎?」。陸朝歌並不相信方炎的解釋,出聲說道︰「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你在燕子塢守候了三年,也等待了三年。你以為那些人還會出現,你以為他們還會對你下手——結果他們遲遲沒有出來,就像是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樣。」
「所以,你離開了燕子塢,離開了燕京,來到了最危險也是你實力最薄弱的花城——你想用自己的這條命來引蛇出洞?方炎,這樣太危險了。回去吧,回到燕子塢。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什麼事情都能夠做的出來——」
方炎的眼楮里面充斥著懾人的紅光,眼白處布滿了斑駁的紅色血絲,看著陸朝歌聲音平靜的說道︰「可是,矛盾總是要解決啊——他們殺了我父親,讓我殺了他們全家就好了。你看,這要求不過份吧?」
「——」
方炎看到陸朝歌驚詫的表情,問道︰「是不是很不習慣?以前的我不是這麼說話的。如果遇到這樣的問題,我會用另外一種表達方式——我會告訴你我是一個和平主義者,然後背地里把他們全家都坑死。這才是我的風格,對不對?」
陸朝歌點了點頭,說道︰「確實,那才是你的風格——我希望你還是以前的你。那個時候的你雖然嘴巴惡毒,但是心地很善良。很願意為別人著想。」
「不行啊,我做不到。」方炎拍拍自己的心口位置,說道︰「每天晚上都像是被火燒著了一樣,折磨地讓人睡不著覺。什麼時候這把火被澆滅了,我才能夠變成以前的樣子。」
「那我們就慢慢來。不要著急。」陸朝歌說道。「你去朱雀做什麼?還準備回去做老師嗎?」。
「不做老師。」方炎說道︰「我現在的心態不適合做老師。我怕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
「做老師是你擅長的事情。如果不做老師的話,你想做什麼?」
「做學校保安。」方炎說道。
「保安?」陸朝歌嘴里的魚湯差點兒噴了出去。如果不是要保持優雅地姿態的話,她想自己很難控制的住這種事情。
當年花城教育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教育新星,竟然只是想去學校做一名保安——這個反差是不是太強烈了一些?
「以前我喜歡教育人,現在——我只想守護人。」方炎看著陸朝歌說道,以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後來我才知道,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我希望我在乎的那些人都不要受到任何傷害。」
「這樣做太累了。」
「不這麼做才累。」方炎說道。「以前沒有這麼做,所以我現在才會這麼累。」
陸朝歌輕輕嘆息,說道︰「我能幫你什麼?」
「幫我把朝炎做好。」方炎說道。「我以後會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需要資源,各種各樣的資源——我不僅僅要一個人的強大,我需要一個家族的強大。只有那個時候,我才能夠和那些躲在背後的陰謀家正面交鋒。我才能夠砍下他們的髒手,刺穿他們骯髒的心髒。」
陸朝歌點頭,說道︰「你在燕子塢守孝三年,我三年沒有去看望過你——我把所有的時間精力全都放在了朝炎科技的發展上面。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我希望當你出來的時候,朝炎科技能夠成為你最堅強的後盾——我想,秦小姐也是這麼想的。」
方意行葬禮結束之後,秦倚天就立即離開了。
她成了母親的助手,成了秦家家族企業的決策人物之一。
她的視線一直盯在朝炎科技上面,她利用秦家的資源和人脈為朝炎的發展保駕護航。
如果沒有秦倚天的力挺,如果沒有秦家在後面支撐,新生如幼兒般脆弱又潛力無窮的朝炎科技早就被撕裂成碎塊被那些野心家給吞進肚子里面去。
可以說,如果沒有陸朝歌站在明面上吸引炮火,如果沒有秦倚天站在背後施展雷霆,朝炎科技那兩把小火苗早就被人給澆滅了。
「我欠你們太多。」方炎沉聲說道。
他沒有說感謝,因為那兩個字太輕微薄弱,實在沒辦法來表達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陸朝歌無聲微笑,開始收拾碗筷,說道︰「你去看一會兒電視,以後就住在我這里吧。」
「——」方炎有種坐立難安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不太適合考慮男女之間的事情。
而且,他和陸朝歌之間還缺少一些感情的佐料,他覺得自己還沒有準備好——貿然睡在一起的話,不太合適吧?
方炎左右為難,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理由即能夠拒絕陸朝歌的邀請又不會傷害女人驕傲的自尊。
因為這三年很少說話,他覺得自己的語言能力退化嚴重。
「房間我已經幫你收拾好了。」陸朝歌端著碗筷走進了廚房。
「——」方炎這才知道,自己想的實在是太多了一些。
(PS:感謝星夜邪弟的萬賞,土豪威武霸氣。感謝古月清風兄的三萬賞,近衛軍金戈鐵馬,縱橫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