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守軍的歡呼聲四起,勝利的喜悅似潮水一樣涌入了長安巷陌,緊閉的四門也從一一敞開。
回紇援兵只能在北門下原地扎營,望著敞開的城門,難入一步——吐蕃已撤兵,若是此時回紇兵將私入長安,便違了禮數,與侵城無異。
百姓盼到了最終的安然,皇城中的魚朝恩卻沒盼到雲晚簫受傷消息,一場可以借回紇嚇退吐蕃向天子邀功的大戰,如今他什麼好處也沒撈到,反而還差點喪了命。
所有的怒氣,魚朝恩只能撒在刺殺多次未能得手的阿玄身上。即便是從小便帶在身邊的暗衛,即便是魚朝恩給了三分信任的心月復,魚朝恩對阿玄下手懲罰起來,好似這女子只是十惡不赦的罪人,接連二十杖下去,阿玄已皮開肉綻昏死過去。
「抬下去救治。」魚朝恩冷冷掃了阿玄一眼,「辦事不力者,你們可都看見下場了?」
眾人紛紛駭然拜倒,無一不噤聲低頭。
魚朝恩不甘心地望向了殿外,牙癢癢地道︰「雲晚簫,咱家可給你記上了!走著瞧!」
與此同時,雲晚簫下令全軍扎營北門外,與回紇援軍僅僅隔了一條護城河相望——為免回紇有變,這必要的陣勢還是得擺一擺。
「回紇人進不了長安,心里定然憋得慌,若是我們再入城吃好吃的,睡好睡的,無疑是在火上澆油,長安可經不起再一次戰禍了。」雲晚簫坐在大帳之中,向一臉疑惑的杜棠之淡淡解釋,略微一頓,沉色對著雲飛道,「雲飛,營中依舊要加強巡防,嚴防又出什麼變故。」
「那我呢?」雲揚抓抓腦袋,忽然賊兮兮地一笑,「將軍,末將知道將軍這個時候最想見到誰,末將請命親自去請霍姑娘來……」
「誰說你沒事?」不等雲揚說完,雲晚簫果斷打斷了雲揚的話,「長安戰局初勝,這慶功酒不可少。你去速速問長安府吏調些酒來,一半送到對面回紇人那邊,一半送到我們這里,今夜這慶功酒,不可不喝。」
「哦。」雲揚眨了下眼,雲飛忍不住白了弟弟一眼,這弟弟總是說話不經過大腦,怎麼選這種時候提將軍私事?
「杜公子也許久沒回家了,不妨先回家與親人相聚。」雲晚簫起身抱拳,敬聲道,「霍姑娘在府上叨擾這幾日,晚簫只有他日再備謝禮拜謝衛國公府上下了。」
「哪里,哪里,雲將軍多禮了。」提到霍小玉,杜棠之心里還是有些酸澀,只是他素來是江湖心性,只要不多想,那些酸澀也會慢慢退去。況且,他確實有些掛念親人,于是抱拳回道,「將軍為長安百姓贏了這一戰,在下由衷佩服將軍,所以這次的慶功酒,就由在下向爹請命,讓爹從府庫調用,畢竟這酒的數目也不是小數,長安府吏能動的數量,絕對比不上爹能調用的數目。」
「如此,多謝了。」雲晚簫正色一拜,杜棠之連忙擺了擺手,向雲揚遞了個眼色。
「雲副將軍,這一次,你又沒事可做了。」杜棠之話中有話地說完這句,負手干咳了兩聲,只要是明眼人都能明白,這言下之意還是要雲揚去接霍小玉。
雲晚簫看懂了他了意思,臉上浮起一絲淺霞,連忙輕咳了兩聲,揮手示意雲飛、雲揚暫且退下。
雲飛扯了扯雲揚,低聲道︰「走了,陪大哥巡防去。」
雲揚搖頭道︰「巡防天天做,一點意思也沒有,倒是若能幫將軍……」賊兮兮的笑容不減,反倒是濃了三分,雲揚回頭揚聲道,「將軍,當真不用末將去接霍姑娘?」
「咳咳。」雲晚簫再咳了一聲,冷了臉道︰「多事,快去跟你哥哥巡防去!」
雲揚看見將軍這似怒非怒的表情,一時也不知道將軍到底是想見呢,還是不想見,還想多問,已被雲飛扯出了營帳。
「大哥,你輕點,痛啊!」雲揚一出營馬上慘呼了一聲。
雲飛狠狠打了雲揚胸口一拳,「打的就是你這傻子,將軍的私事,將軍自然有他的想法,你瞎操什麼心?況且老夫人其實並不喜歡霍姑娘。你這樣一門子的牽線,將軍這邊是討好了,可是回了商州後,老夫人那邊你又怎麼辦?當心老夫人生起氣來,把你給趕出將軍府去,你就再也見不到棲霞姑娘了。」
雲揚倒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這……這……大哥,我只是覺得將軍有時候很扭捏,分明喜歡霍姑娘,有時候又扭捏得像個女人似的……」
「住口!」雲飛怒喝了一句,「你小子再亂說話,當心我這做哥哥的不留情面了!將軍雖然生得女氣了些,也是因為當年體弱送到拂影庵長大才會如此,你可別像一些無知之人,隨便在將軍背後嚼舌根子……」
「你們兩個還在這里做什麼?」當雲晚簫冰冷如刀的聲音從兩人身後響起,雲飛與雲揚只覺得身後一陣涼意。
「我們這就去巡防!」雲揚頭也不敢抬地勾住了大哥的肩膀,匆匆丟下一句話,轉頭便扯著雲飛跑遠了。
雲晚簫雖然面寒如霜,可是眼底卻有掩不住的笑意,她確實很想霍小玉,當勝局初定,她最想看見的,還是這個女子——霍小玉。
心歡喜了,人也會不由自主地笑,再多的寒霜也藏不住心底的歡喜。
雲晚簫沒有意識到自己嘴角微揚,此刻立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地清朗,哪里還是當初的冷面雲麾將軍?
「或許,我該去見見你……」雲晚簫轉頭瞧了瞧城門深處,腳步不由自主地邁了出去,離開了軍營,走入了長安城。
老遠處,雲揚驚瞪雙眼,疑聲問道︰「大哥,將軍是不是自己去找霍姑娘了?」
雲飛點頭,除了找霍小玉,將軍又怎會在這個時候入城?
「將軍明明就想見霍姑娘,為何不讓我……」
「臭小子,將軍的心思豈是你我能猜的?」
「可是……」
「快跟我巡防去!」
雲飛不再給雲揚多嘴的機會,連拉帶扯地拖著雲揚拐入了營帳後,再讓這小子多看幾眼將軍,只怕他又會問出一些連雲飛也回答不出的話。
說實在的,將軍這個樣子,雲飛也覺得,將軍變了。
勝利的消息傳到了香影小築,一直為城外雲晚簫擔心的迦葉心終于可以松一口氣,連忙提著裙角從小閣中跑了出來。
「我要去看看他,長安我不熟,能不能勞煩你們誰帶我去北門看看雲將軍?」迦葉心懇切地目光看著香影小築中的丫鬟,「你們帶我去看將軍一眼,知道他沒有受傷,我便回來。」
丫鬟遲疑地看了看迦葉心,「可是雲將軍吩咐過,要好好照顧姑娘……」
「就遠遠地看一眼就回來……」迦葉心帶了三分懇求的語氣。
丫鬟想了想,如今戰局已平,應當不會出什麼亂子,于是點點頭,道︰「那我現在便帶姑娘去北門遠遠地看雲將軍一眼。」說著,又交代了一句,「記好了,是一眼哦,若是讓將軍瞧見我把你帶出來了,定要治我照顧不利的罪,我可擔待不起。」
「好!」迦葉心感激地連連點頭,連忙挽住了丫鬟的手臂,快步跟著丫鬟離開了香影小築。
只是,這天下間,如此想知道雲晚簫是否安好的,不僅僅只有迦葉心一人。
「踏踏……踏踏……踏踏……」
馬蹄聲在車窗外「踏踏」不絕,可是車廂中的霍小玉還是覺得這馬車走得極慢——這幾日來,听過吐蕃大軍壓境的可怕,也听過忘心師太提及雲晚簫舊傷復發,甚至听聞城外軍營還出了刺客,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接連而來,讓霍小玉覺得心驚。
「你真不叫人安心!」雖然吐蕃退兵的消息已經傳遍長安,可是霍小玉想到此刻雲晚簫還在北門下扎營,這心里的驚惶沒有一刻能平靜下來,忍不住喃喃嗔怪了一句。
同坐馬車上的杜卿卿黯然看了一眼霍小玉,澀聲道︰「早先可是說好的,只遠遠看一眼便回去,不然若是讓霍夫人知道我是帶你出來見雲將軍,只怕下次你再求我帶你出來,我也無計可施了。」
霍小玉勾起唇角,梨渦旋得讓人心醉,「杜小姐大恩,小玉曉得分寸。」
「知道就好。」杜卿卿酸酸地應了一句,心里不免有些失落,雲晚簫獨守長安得勝,只怕來日也是朝廷重賞之人,眼前的霍小玉只怕是非雲晚簫莫屬了。
那她大哥,甚至于她自己,也只能嘆一句,相逢太晚,這七里煙花巷一直藏了這麼個玲瓏妙人,怎麼竟遲了一步相識?
「雲將軍,你們看,那可是雲將軍?」百姓們瞧見了雲晚簫,不禁圍了上去,紛紛朝著雲晚簫抱拳拜謝。
「吁——」趕車的車夫老遠瞧見路被擋住了,不禁勒緊了韁繩,將馬車停了下來。
「怎麼停了?」杜卿卿幽幽問道。
車夫皺眉道︰「前面好像有個軍爺被百姓圍住感恩,這路只怕我們走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