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雲老夫人早早便因為身體倦困,先退了酒席,回客房歇息。
「來!雲兄,我再敬你一杯!」杜棠之喝得正起興,舉杯又對雲晚簫敬了一杯。
雲晚簫為難地模模被酒灼得火熱的肚子,連忙擺手道︰「杜公子,晚簫今夜是真的喝不了了。」
杜棠之搖頭道︰「我瞧雲兄神色清明,哪里有醉意,定是看不起我?」
「你!」雲晚簫臉色一沉,「你怎麼扯到這上面來了?我當真是不能再喝了!」雲晚簫並非沒醉意,而是無論什麼時候,她都不能醉,否則一旦身份暴露,定會惹來滅頂之災。
杜鴻漸悄聲屏退了前堂中的丫鬟,待前堂只剩下他們三人,他終于正色開了口,「棠之,這酒且放一放。」
杜棠之回過神來,對上了杜鴻漸凝重的眸子,這才驚覺身邊已沒有其他閑雜人,不由得疑聲問道︰「爹?」
杜鴻漸從懷中模出了一卷明黃色的絹布,鄭重地遞向了雲晚簫,「這是皇上的手諭,晚簫,能否除掉魚朝恩,可就看你了。」
雲晚簫一驚,接過了手諭,這才恍然為何這次天子會對她明升暗降,陷她于凶險之地,原來……原來她雲晚簫成了誘使兩只猛虎相爭的一塊美肉!
冷汗從背心處透出,雲晚簫靜默不語,只是怔怔的看著手諭上的朱字,半晌,小心收起了手諭,方才冷冷笑道︰「看來,我只能做個二品逍遙將軍,等他們發現我的重要。」
杜鴻漸捻須會心一笑,「老夫請晚簫你來府上小住,為的就是這個。恰好上次你將霍姑娘托付在了我府上,將軍不妨繼續佯作沉迷,等待那兩只狐狸看清楚情勢,再照皇上的意思,步步蠶食他們的勢力。」
「你要我利用霍姑娘逢場作戲?」雲晚簫臉若寒霜,定定看著杜鴻漸。
杜鴻漸似是沒有覺察到雲晚簫的變化,依舊道︰「霍姑娘出身青樓,自然懂得如何配合晚簫你演這場戲,」
雲晚簫再次沉默不語,杜棠之卻忍不住開口道︰「爹,霍姑娘早已不是妓籍。」
杜鴻漸不樂意地道︰「一日為妓,終生都洗不干淨。難不成,你要你妹妹陪晚簫演這出戲不成?」說著,杜鴻漸自知話說過了頭,看了一眼臉色難看的雲晚簫,「若是晚簫你有意于小女,老夫倒也不妨做一次順水人情。」
「爹,我不要嫁他!」杜卿卿才一進前堂便听見了父親說的話,頓時胸如火燒,狠狠瞪了雲晚簫一眼,雙頰被氣得通紅,「你可不能酒醉胡言,亂配鴛鴦吶!」
杜鴻漸還以為杜卿卿是羞于此事,不禁笑道︰「看來老夫確實喝多了些,來來,卿卿,這位就是雲將軍,以後可要……」
「杜大人,既然要晚簫逢場作戲,這里斷然不是適合之地。」雲晚簫忽然涼涼地開了口,「未免今後有人說衛國公府是我與霍姑娘廝混之地,晚簫以為最適合住的地方,是霍姑娘長安的居所,香影小築。」
「雲晚簫,霍姑娘雖然出身風塵,但並非不顧廉恥之人,你若與霍姑娘在香影小築長住,他日……」
不等杜棠之說完,雲晚簫已正色道︰「霍小玉遲早會入我將軍府,那些閑言閑語,到時也自當消弭。」
杜棠之大驚,杜卿卿也大驚,就連杜鴻漸也驚呆了眼,連連搖頭道︰「晚簫你若娶她入府,只怕天下人都會笑話你……」
「我無愧于天下人,又豈會懼怕天下人笑我?」雲晚簫凜凜說完,恭敬地對著杜鴻漸抱拳一拜,「這些日子有勞杜大人照顧霍家母女二人了。」
「哪里……哪里……」杜鴻漸覺得氣氛有些僵硬,只能賠笑道了幾句。
雲晚簫輕咳兩聲,看了一眼外間夜色,道︰「這時辰也不早了,她們恐怕恐怕已經早睡了,如若杜大人允許,晚簫今夜先帶霍姑娘回香影小築,明日一早再派人來接娘和其他人一起回香影小築。」
杜卿卿心頭一痛,急聲喝道︰「雲將軍,你夜攜霍姑娘回七里煙花巷,霍姑娘的清白將再也說不清楚,在你娶她過門之前,讓她如何在長安立足?」
雲晚簫突然凌厲的目光刺得杜卿卿心頭一寒,「如若晚簫今夜留在這里,敢問日後杜小姐的清白又如何說明白?」
「你!」杜卿卿想要反駁,卻發現無法反駁。
杜鴻漸有些不悅,「晚簫,莫要為了一個女人毀了一世清名。」
雲晚簫歉然抱拳再拜了一下,笑道︰「杜大人,晚簫做此決定,對杜小姐有好處,對衛國公府上下也有好處,甚至……」雲晚簫湊近了杜鴻漸,低聲道,「對皇上的大計更有好處。我若在府上住久了,不論是定王還是魚朝恩,斷不會拉攏我,到時候,皇上的計策不過是一場空。」
杜鴻漸知道他說的在理,只好擺擺手,道︰「既然晚簫你已經做了決定,老夫就不多留了。」
「明早辰時,晚簫會來接其他人,今夜還是要打擾杜大人了。」雲晚簫說著,第三次給杜鴻漸恭敬地一拜,「現下我先去接霍姑娘回香影小築。」
「說……說不定霍姑娘也睡了呢?」杜卿卿用最後的希望留人,今夜之後,或許她霍小玉當真就獨屬雲晚簫一人了。
雲晚簫輕輕一笑,「我想,她……應該還沒睡。」嘴角一抿,雖然笑得冰涼,卻讓杜卿卿覺得此刻站在面前身穿戰甲的雲晚簫就是只狐狸,深不可測的狐狸。
「告辭。」雲晚簫笑然說完,走出了前堂,對著遠處的一個丫鬟招了招手,「後院我甚是不便踏入,勞煩你幫我去請霍姑娘來這里,就說,我等她一起回香影小築。」
丫鬟遲疑地看了看杜鴻漸,看見杜鴻漸點頭示意,方才福身一拜,轉身朝著後院走去。
「雲兄!」沉默多時的杜棠之忽然走了過來,不等雲晚簫反應,已重重一拳打在了雲晚簫的胸甲上,「霍姑娘沒有看錯人!」
雲晚簫被震得接連咳了好幾聲,又氣又羞,「咳咳,杜公子你這是做什麼?」
杜棠之敬然笑道︰「先前我不服你,如今我服你,認你這個兄弟!」
雲晚簫哭笑不得地搖搖頭,「認兄弟就要拳打?」
「江湖規矩,一時忘了雲兄你不是江湖中人。」杜棠之滿是歉意地笑了笑,「不如……我們再喝幾杯?」
「大哥,我有些困了,如若沒有什麼事,我想先下去休息了。」杜卿卿揉了揉酸透的鼻子,澀聲說完,不等父親與大哥答話,已頭也不回地往後院跑去。
或許……還可以見一面你,霍小玉。
杜鴻漸滿臉疑色,看著杜卿卿跑遠,又看了看雲晚簫,若有所思地捻了捻胡須。
杜卿卿才踏入後院,眼眶中的淚水不禁滾滾流了出來,余光瞧見了丫鬟帶著霍小玉往這邊走來,慌忙身子一閃,躲到了假山後,遠遠瞧著霍小玉走近,又走遠。
離別的滋味竟是這般苦澀……
杜卿卿看得分明,霍小玉臉上滿是驚喜的笑,可是那些笑容,只因為雲晚簫一人。
為何自己身是女子?
杜卿卿不甘心地掩面而泣,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生怕驚動了後院中的其他人。
院中月光若水,點點滴滴盡是寒意,刺得杜卿卿的心更痛。
霍小玉跟著丫鬟一路來到了前堂,老遠瞧見了月光下的銀甲將軍,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每靠近她一步,心里的踏實就越濃一分。
她……她竟也會想到回香影小築!
「雲將軍,霍姑娘來了。」丫鬟恭敬地福身說道。
「霍姑娘,我們走吧。」雲晚簫對著霍小玉笑了笑,轉身抱拳對著杜鴻漸、父子一拜,「晚簫先行一步了。」
霍小玉沒有說話,只是跟著雲晚簫默默走出了衛國公府的大門。
甫才走了幾步,霍小玉終于忍不住開口道︰「我不是別人喊走便走的女子……」
「回家總歸比寄人籬下好。」雲晚簫忽然打斷了霍小玉的話,望著安靜的長安街道,笑道,「今夜月色不錯,若是霍姑娘賞臉,可願陪我走走?」
「我若是不賞臉呢?」霍小玉心頭的郁結松了三分,挑眉反問。
雲晚簫淡淡笑道︰「那有些話,我也只能暫時放心里,改日再與你說吧。」
「想不到堂堂朝廷二品大將軍,竟然只會威脅一個小女子。」霍小玉狡黠地一笑,雲晚簫,看你中不中招!
雲晚簫臉上的笑意一僵,鄭重其事地看著霍小玉,「你可不是個簡單女子。」
「哦?」霍小玉幽幽笑了笑,笑里帶了一絲挑釁,「那將軍以為,我是什麼樣的女子?」
雲晚簫伸出手去,遲疑了一下,最終握住了霍小玉的手,「你可願意……可願意……讓我……」
這個時候怎的說話就這樣了?雲晚簫暗暗罵了自己一句,只覺得心跳忽然不規律起來,也不知道是因為月復中酒勁發作,還是因為害怕自己太唐突,這句話竟說得斷斷續續。
「或許你說的不錯,今晚的月色,確實不錯。」霍小玉竊笑一聲,搖了搖雲晚簫的手,「晚晚,這一路走回去,還是要些時辰,你可以慢慢說,我也可以慢慢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