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我去香影小築要人!」長安野林之中,昏黃的月色下,杜卿卿帶著山中別院的家將急匆匆地趕下山去。
雲晚簫背著霍小玉小心藏在蒼松後,看著杜卿卿跑遠,有些出神地似是想著什麼。
「這杜公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私藏郡主已是大罪,還敢向我們要人!將軍,容末將先行趕回香影小築,以免這杜公子沖撞了老夫人,擾了老夫人的清夢。」雲揚看得牙癢癢的,一番話說完,只覺得胸臆間一股無明業火正在猛烈地燒著。
雲晚簫搖搖頭,道︰「或許,我缺的就是她這一鬧。」
雲飛愕了一下,「將軍?」
雲晚簫側臉看了一眼背上惑然看著自己的霍小玉,只覺得又心安了幾分,「我現下雖是朝廷二品將軍,可是手無兵權,只不過是個虛名將軍,根本保護不了誰。」
霍小玉眉角一跳,似是猜到了雲晚簫的意思,「晚晚你是想利用杜……」險些說出杜卿卿的名字,霍小玉連忙收口,搖頭笑道,「她可是只狐狸,可不是那麼容易中計的,即便是上香影小築討人,也必定能想到恰當的理由。」
「是麼?」雲晚簫話中有話地看著霍小玉,似是有些酸意,「阿玉,看來這些日子你倒是了解她不少。」
敢冒欺君之罪救阿玉、藏阿玉,甚至舍棄嗓音,裝扮為男、想娶阿玉,這杜卿卿所作所為,若不是動了情,她又為何會對阿玉如此好?
雲晚簫雖不想承認心里有酸意,但是說話的語氣卻半點掩飾不住對杜卿卿的敵意。
「呵呵。」霍小玉笑得歡喜,只是靜靜地看著雲晚簫,雙臂緊了緊,將雲晚簫的頸勒得緊了幾分,「堂堂雲大將軍這個樣子,倒是讓小女子覺得有幾分寒意呢。」
霍小玉忽然覺得,她的晚晚這個模樣,比滿臉紅霞的她更讓她歡喜——這雲大將軍偶爾吃一兩口醋,霍小玉心里的滋味可比吃了什麼美味佳肴還要美過百倍。
「咳咳。」雲揚一臉賊笑地干咳了兩聲,揪了揪尷尬無比的雲飛,「大哥,我們還是先回避一會兒。」
雲飛識趣地點點頭,沒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將軍遇到了霍小玉,竟會連醋意都有了。
「慢!」雲晚簫知道自己失態失言,臉上似是蒙了一層寒霜,「你們兩個哪兒也去不了,得好好保護阿玉,幫我送她到一個地方去。」
霍小玉忍住笑意,輕聲問道︰「去哪里?」
「將軍請吩咐!」雲家兩兄弟正色道。
雲晚簫將霍小玉小心放了下來,定定看著霍小玉的眸子,「我若將你送入另一個虎穴,你可害怕?」
霍小玉淺笑道︰「去哪里都不怕,怕的是,你可記得來接我?」
雲晚簫鄭重地點頭道︰「明日最遲月上柳梢之時,必來接你。」
「君子一諾,可不能反悔。」霍小玉皺了下鼻子,臉上梨渦旋得厲害,笑容酥酥地暖入雲晚簫的心扉。
雲晚簫扶住霍小玉的雙肩,「君子一諾,必定不悔。」說完,雲晚簫當即吩咐雲飛、雲揚,「我一人回香影小築應付杜公子,你們兩人小心護送阿玉到定王府小避一日。」
「定王府?」
別說雲家兩兄弟覺得驚愕,就連霍小玉也覺得驚愕,定王李侗曾經想要強行將她納入府中為妓,又是當今天子的十三弟,若是自己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李侗面前,生死可就更難料了。
雲晚簫正色道︰「不錯,定王府。」
多的話,她無法解釋,如今這盤棋早已混殺一片,誰是敵,誰是友早已難以分明。而送霍小玉去定王府小避的這一招,就是她雲晚簫置之死地的一步棋,若是她賭贏了,則生路可見,若是賭輸了——
雲晚簫雙手握住了霍小玉的手,「有雲飛雲揚在,你別怕。到了約定之時,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會帶你走出來……」
後面的那一句,「就算走不出來,我也會陪你一起走黃泉路,絕不會讓你孤苦獨行」,雲晚簫忍住不說,只是不想讓霍小玉覺得害怕。
天明時分,雲晚簫獨自回到了香影小築,苦等一夜的雲老夫人與鄭淨持連忙迎了上來,瞧見她身後空空一片,心底是又驚又怕。
「小玉……小玉人呢?」鄭淨持沉不住氣問了出來。
雲晚簫匆匆看了看院中的人,沒有直接回答鄭淨持,而是看著絮兒吩咐道︰「絮兒,現下馬上穿上阿玉的衣裳,背坐在小閣上。」
「將軍?」絮兒愕了一會兒,不知道雲晚簫究竟想做什麼。
雲老夫人雖不明白女兒想做什麼,但是從雲晚簫的神色可以看出,若是當真沒有救到霍小玉,絕對不會有此刻的安靜,當即道︰「絮兒,你照晚簫的吩咐做。」
絮兒又看了看六神無主的鄭淨持,瞧她沒有其他吩咐,點頭跑上了小閣。
鄭淨持擦了擦眼角淚水,「我可憐的小玉,你究竟去了哪里?」
「到了她該回來之時,必會回來。」雲晚簫話音說得篤定。
鄭淨持似是听到了一線希望,急忙抓住雲晚簫的衣袖問道︰「小玉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雲晚簫再次沉默,安靜地走到門口,遠遠瞧見了杜卿卿端然坐在馬背上,帶著一百長安守備軍往這邊行來。
「想了這幾個時辰,你果然想到好的說辭來要人了。」雲晚簫自言自語說完,刻意在杜卿卿走近的同時,急匆匆地將小築大門一關。
「把門給我砸開!」杜卿卿瞧見雲晚簫方才的神色,更是肯定了心中所想,怒然下令左右下馬砸門。
「砰!砰!」
兵刃撞在大門之上,發出巨大的聲響,讓小築中的眾人都驚了一跳。
雲晚簫示意棲霞上前開門,對小築中匆匆出來一看究竟的人們道︰「你們別怕。」
棲霞打開門來,杜卿卿已下馬沖進小築來,仰頭便瞧見穿著霍小玉衣裳的絮兒因為害怕縮進了小閣,更加篤定了心中所猜,霍小玉是真被雲晚簫給劫走了!
「雲晚簫,你好大膽子!竟敢窩藏朝廷欽犯!」杜卿卿一聲怒吼,拔劍出鞘,一劍指向了雲晚簫,「來人,拿下!」
「諾!」
雲晚簫鎮定自若地看著杜卿卿,「慢!敢問杜大人,本將軍哪里窩藏朝廷欽犯?又哪里犯了大唐律例?」
杜卿卿眼神如刀,狠狠剜在雲晚簫臉上,「日前有重犯押解到長安送審,中途逃月兌,本官帶兵搜索數日,不見重犯蹤跡。直到今早發現了重犯蹤影往這邊逃來,一飛進這香影小築便沒了蹤跡,你敢說不是你窩藏了重犯?」
雲晚簫不得不信霍小玉說的話,這杜小姐行事果然不簡單,就連想搜人,理由都找得如此正當,不禁淡淡一笑,「清者自清,本將自認沒有窩藏欽犯,若是杜大人不信,大可進屋搜查。」說完,雲晚簫刻意又攔了杜卿卿一下,「可是本將要提醒杜大人一句,這里住的多是女子,朝廷抓人叨擾一二是可以,但若是借故欺凌弱女子,本將軍可不會坐視不理!」
「雲將軍,你若心中無鬼,又怎會放言威脅本官?」杜卿卿冷笑反問一句,抬手一揮,「搜!」
「慢著!」雲晚簫又攔了一次,「若是搜不到欽犯,杜大人,你可別怪本將軍參你一本!」
雲晚簫越是攔得多,杜卿卿越是深信雲晚簫將霍小玉藏在其中,只見杜卿卿冷喝道︰「本官怕你不成?搜!一切後果本官擔待!」
這一次,雲晚簫不打算再攔這些長安守備軍,眼睜睜看著將士沖入小閣,抓出了絮兒與迦葉心,嘴角浮起一絲得逞的冷笑來。
「回將軍,這里沒有異常!」
杜卿卿仔細看了看絮兒的臉,咬牙道︰「當真沒有異常?」
雲晚簫寒著臉看著杜卿卿,「杜大人,若是你還想搜一次,大可請便,只是晚簫奉勸一句,做人莫要太過刻薄,否則必有報應!」
「報應?」杜卿卿發出一聲冷笑,「雲將軍如今貴為朝廷二品大將軍,下官確實得罪不起,只是……」杜卿卿忽地湊近了雲晚簫,低聲道,「不管你將霍小玉藏在哪里,你終究只是個無兵之將,你以為藏得了今日,還藏得了明日?我還會再來的!」
雲晚簫臉色鐵青,瞪向了杜卿卿,「杜大人,再怎麼說,我也是朝廷封賜的神策軍副將軍,听你之言,連魚大將軍你也不放眼里了?」
「神策軍,呵呵,你連神策府都至今未入,少拿魚朝恩來壓我!」杜卿卿狠狠瞪了雲晚簫一眼,「未免欽犯逃月兌,留下十人值守在小築外,進出人員,俱要盤問!」
「諾!」
「日子還長,雲大將軍,你可要保重了。」杜卿卿說完,轉頭帶兵離開。
「呦,這不是杜大人麼?」杜卿卿剛走到門口,便撞上了剛下馬車的定王府主簿徐楓。
杜卿卿愕了一下,隨手抱拳還了一禮,笑問道︰「徐主簿怎會突然來此?」
「王爺知道雲大將軍賦閑在此,怕雲將軍覺得無趣,所以吩咐小的送些美酒給雲大將軍解解悶。杜大人你當明白,有時候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是一件美事。」徐楓寒暄完,轉頭吩咐身後的四名小廝將定王賞賜的美酒送進小築,「你們幾個把美酒抬進去。」
可是小廝才走到門口,便被長安守備軍攔住了去路。
「定王府的人就不必查了。」杜卿卿揮手示意讓路,听出了徐楓話中隱含的譏笑之意,笑道,「給雲大將軍幾壇酒,也是好的,定王殿下想的周到。或許,我也該送點東西來,看一看雲大將軍,以免她真被朝廷遺忘了。」
「小的恭送杜大人。」徐楓弓腰送走杜卿卿,瞧著送完酒的小廝走了出來,氣定神閑地招呼小廝上馬車,自言自語道︰「該回定王府復命了。」
馬蹄踏踏走遠,香影小築的大門再次關好,眾人臉上俱是哀愁,這明擺是在監控他們。
「晚簫,究竟怎麼回事?」雲老夫人忍不住問道。
雲晚簫做了個小聲的手勢,指了指前堂,眾人跟著她一起走進前堂,只瞧見前堂中還有一名定王府小廝坐在堂中沒有離開。
雲晚簫大驚,不禁上前問道︰「你怎會留……」
「本就是我家,難道我留不得?」小廝抬起頭來,將臉上的假胡須一撕,嫣然一笑,不是霍小玉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