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跨過門檻,就險些踩到一根斷掉的手指。那手指沒有了神經,蜷縮著,用猩紅的長指甲指向唐影。她暗暗攥了攥拳頭,心中歷數這兩人的罪行,這才勉強能保持精神的清醒。
她不是怕,而是難以心安。畢竟,她還從沒殺過「人」。
雙腳好不容易挪進屋里,立刻看見四肢全被剁掉的王皇後正被兩個身材高大,且**上身的蒙面人抬起來,塞進事先準備好的大酒缸里。酒缸里本來有高濃度的烈酒,一旦沾上傷口瞬間便產生強烈的化學作用,疼得王皇後幾乎昏死過去,連求饒的聲音也沒了。
唐影不經意瞥到她的面孔,曾經是端莊雙目的地方已經被剜成了兩個血窟窿,被汗水浸濕的頭發一縷縷糊在臉上,好似從地府里鑽出的惡鬼。
唐影心中狠狠的抖了一下,急忙垂下眼不去看她的臉,卻又看到地上凌亂扔著的白花花的四肢。兩條胳膊x形擺在一起,鎏金臂環和戒指已經被血染紅。
再將頭扭向另一邊,一個女人挽著簡單的高發髻,穿著華貴潔白的羽毛披風,站在一片暗紅的血污里,一只腳還在泄憤似的狠狠碾著一段小腿殘肢。
這情景另唐影作嘔,她忍不住叫︰「媚娘!」
裹著披風的女人像是被驚醒般狠狠的抖了一下,她驚愕的扭過頭,眼楮瞪圓了直勾勾的看著唐影。不是別人,正是貴為皇後的武媚。
她顫著殷紅的嘴唇問︰「影……你,不是走了嗎?」
唐影覺得此時並不是解釋的好時機,只得簡略說︰「我……不想走了。」
武媚原本罩滿戾氣的臉上突然綻放了歡欣笑顏,她轉身快步朝唐影走來,血污濺滿了她雪白的披風。「影!影!我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太好了,你回來一切就好了!」她抱著唐影哭了,完全忘了自己剛才正在實行最嚴酷的刑罰。
唐影沒想到自己的離開竟然對武媚有如此大的觸動,不覺有歉意浮現心頭。但這里呆著實在詭異,于是便輕聲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武媚緩緩抬起頭,淚痕未干的臉上露出憤恨的表情,「我夢見這兩個賤人要殺死我的孩子!」
原來又是噩夢,可……她為了噩夢就下次狠手,是不是說明已經……不正常了?
唐影咬著嘴唇側頭去看蕭淑妃,只見她已經被剁去雙腿,正以手為支撐緩慢驚悚的朝她們爬過來。她原本烏黑秀麗的長發因元氣大傷而變得斑白,非但如此,原來吹彈可破的皮膚像龜裂的土地,簡直慘不忍睹。唯一殘存的,可能就是她那對迸射著惡毒目光的眼楮還在死死地盯著唐影她們。
不知被掌摑了多少次,她滿嘴都是血,嘴唇也被打豁了,即便如此她還在不停的說︰「你們,你們等著。我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武媚听見這句話,過往恐怖的回憶又鋪天蓋地而來,她再度喪失了理智尖叫著下命令︰「拔掉她的舌頭!剁掉她的胳膊,把她也剁成人彘!我看……我看你沒了雙臂,還怎麼剖開我的肚子!」
「哈哈哈……」蕭淑妃發出令人膽寒的恐怖笑聲,「沒有手我還有嘴,沒有嘴,我還有一顆顆的牙齒!武媚……我要你日夜不得安生。啊對了!我詛咒你親手殺掉你所有的孩子!」
王皇後原本在昏迷狀態,听見這句突然陰森的笑了起來。武媚听了死死攥住唐影的肩膀,整張臉變得鐵青。唐影打起精神,大聲喝道︰「你們兩個不要作死了好不好!都閉嘴吧!」
蕭淑妃一雙毒辣的眼楮慢慢的挪到唐影身上,陰陽怪氣的說︰「還有你……你以為你跟我們不一樣?我告訴你,你為她賣命一輩子,肯定也要落得跟我們一樣的下場……」
武媚捂住耳朵,尖叫著吩咐劊子手,「拔掉她的舌頭!快!」
「你注定也會被她殺死,一定會……一定……」聲音戛然而止,一條猩紅的軟肉被扯掉扔到地上。唐影背過身不忍再看,只能听見蕭淑妃鼻腔里發出的冷笑和鮮血噴濺的聲音。
武媚胸口劇烈起伏,眼眸里映滿了鮮紅的血和白花花的殘肢。看了一會兒終于心滿意足的拉著唐影走出了房間。
站在院子里,經晨風一吹,血腥和酒氣混合的詭異味道才算散開一點。唐影稍微閉上眼就是剛才看見的慘狀,她只得努力站直了身體,盯著東方冉冉升起的朝陽,慢慢將眼前覆蓋的血紅都置換成太陽的顏色。
她沒有問武媚為什麼急于要殺這兩人。猜也能猜到,她的突然離開有很大影響,對于一個深受巫術毒害,又飽受噩夢折磨的人而言,如果自己唯一倚仗的術士不在了,會是多麼的膽戰心驚……
壓力,她在武媚身邊再一次感受到了束縛和壓力。她不知道武媚是因為這兩個人才大開殺戒,還是性格徹底的變了……
屋里行刑的劊子手明顯不是宦官,這麼說她已經有了屬于自己的秘密暗殺隊伍?這種隊伍不可能一天兩天就組織起來……天哪,自己到底還有多少事不知道?如果……如果自己真的離開了武媚,她以後會不會一發不可收拾的嗜血下去?
「影。」武媚在她耳邊柔聲說︰「要處死這兩個嗎?」唐影大腦一片空白,以這兩人生不如死的狀態,真不知那種結局更好。
見她瘦小的肩膀顫抖著,武媚溫柔的解下自己披風給她穿上,「好吧。還是我來做決定吧。穿上,風大。待會咱們回昭慶殿,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語畢,她恢復了以往的鎮定氣度,條理清晰的給眾多下人下達命令。
所有的宮女,宦官經過唐影身邊的時候,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有恭敬,有畏懼,畏懼多過恭敬。這一瞬間,唐影很想哭。自己莫名其妙的被當做了武媚的理智開關,只怕再也無法心無掛念了……
永徽六年最後的一天。大雪覆蓋了整個長安。王皇後和蕭淑妃都被處死,冷宮所有血腥的痕跡都被大雪掩埋了。
這一天,李治與唐影再次孤零零的站在甘露殿的門口,再次相顧無言。
得知她們死訊的那天皇上沒有來昭慶殿,再之後的兩天他也沒有露面。但武媚絲毫不著急,將後宮新年的開銷安排得井井有條,讓後宮這具龐大的「機器」像沒發生任何事一樣平穩的運轉著。
于是,到了第四天,皇上登門了。沒有絲毫的抱怨,爭吵,兩個人都當那兩個死去的人從沒存在過一樣,用歡聲笑語維系微妙難言的感情。
只是,李治于年末最後的一天叫唐影來甘露殿。也許,她是他唯一一個可以自由接近的女性,朋友。
他們都沒想要說武媚的壞話。自然也不可能說朝政和後宮的事。細想來兩人也沒什麼交集。但唐影卻知道,她是李治的救命稻草。有她在,他總能回想起以前武媚剛回太極宮的樣子。
他們就靠這回憶,默默安慰彼此。假裝媚娘還是原來的媚娘,一切都沒有變。
唐影憂心忡忡的望著屋檐之上露出的那片天空,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跟心愛的李淳風離開這片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