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不行，明明是想在她面前立個下馬威威懾一下，才暗使眼色給飛蘭。分明是那秋翠的丫頭有錯在先，卻不知怎麼被郁夢吟一通歪理給扳了回來。偏偏她又有言在先，自己管教不了她的丫鬟，自然沒法再說些什麼。
孟氏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吟兒想如何？」她咬牙擠出幾個字。
「國有國法，家亦有家規，我想三姨娘一定比吟兒更曉得這個道理。」郁夢吟說得溫和有禮，眼神毫無畏懼地直視孟氏怒意愈盛的視線，出口的話卻不是對她所言︰「出言不敬，沖撞主子，應該怎麼處罰呢，常伯？」
孟氏吃了一驚，在周圍掃了一眼，這才發現管家常伯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圍觀的下人中。
常伯是將軍府的管家，郁天啟最信任的人之一。如果說這將軍府中除了郁天啟外孟氏最忌憚的人，要數這管家常蕭了。
因郁夢吟娘親奚夏宛女將的特殊身份，常年隨郁天啟征戰在外，很少回府，亦無法履行主母的當家之責。于是，這代理之位便落到了三姨娘孟氏手里。
通常來說，主母的為主，管家為僕，主僕貴賤已分。但是孟氏這主母之位卻是從奚夏宛手中暫代過來的。奚夏宛已逝，而大將軍沒有把她扶正的想法，她這當家之位始終名不正言不順。也正是因為這個，這些年她才那麼迫不及待地在將軍府立威。
然而，她能用強壓威懾住那些丫鬟雜役們，卻始終怎麼也無法拉攏管家常伯。常伯在府中幾十年，一直忠心于大將軍一人。如今這出鬧劇既是被常伯見了，那將軍最晚也會在申時听管家報告府中近況時便知曉了。
到時，若是她與郁夢吟發生了什麼爭執，也會被常伯一一告知。那她在郁天啟心中，就更沒分量了。
孟氏如是想著，在看到管家听到問詢後微躬著身子，朝她們走來時，臉上的不快已強自壓下了許多。
常伯先是對兩位姨娘行了一禮，又恭敬地對郁夢吟作了一揖，答道︰「將軍府家規有言，上不敬主子，下不謹言行，各賜二十大板，重則趕出府，永不再用。」
常伯的話音剛落，水碧又是一陣淒厲地大哭，飛蘭則一癱坐在地上，一張滿是淚痕的臉已完全呆了。一雙渾濁的眼中有害怕，有思索。
二十大板？就是一個成年男子挨了，也得十天半月動彈不得，她這麼一個嬌弱的女子，豈不是好幾月做不了活？這府里的下人個個勢利的很，她這一倒下，必定被人趁虛而入。到時，誰來照看受傷的她？……
郁夢吟看到此刻反而冷靜下來的飛蘭，眼中多了一絲贊嘆。
不得不說，飛蘭畢竟是個在將軍府模爬滾打許多年的資深丫鬟，看事情要深刻許多。深知難到臨頭，只能想著如何善後。
可惜，跟錯了主子。
「不知姨娘覺得這處罰有什麼不妥嗎？」她轉而問孟氏。
孟氏心中惱火，但在常伯面前又不敢輕易爆發出來，家規也的確如此，便只得答道︰「自然並無不妥。」
郁夢吟盈盈一笑︰「如此，就有勞姨娘了！」
「來人！」
孟氏一聲大叫，仿佛要把那心中怒火借此全給發泄出來。
不一會，就有兩個粗使模樣的嬤嬤上前來連拖帶拽地將飛蘭帶了下去。又有兩個嬤嬤正欲拖走水碧，只听得春婭突地一聲爆裂般的大喝︰「慢著！」，那兩雙手就硬生生的愣在了半空中。
「還有何事？」孟氏的耐心快被用完，那向來低沉的嗓音也陡然升高i，听著甚是刺耳。
方才在她面前處置了飛蘭，已經等于在眾目睽睽之下當頭給了她一個耳光，如今還要怎樣？
「三姨娘莫急……」春婭偏偏有禮地一俯身，給兩個姨娘做了個萬福，指著不知發生何事正一臉茫然的水碧不緊不慢地說道︰「方才常伯所言責罰，並不完全適用于水碧。水碧所犯的，要比這嚴重得多……」
「你……」
「孟妹妹不要動怒……」一直沒有說話的二姨娘陶氏突然伸手，按住了孟氏指著春婭的臉顫顫發抖的手，那是怒到極致的表現。「你這丫頭，又插什麼嘴，難道想像飛蘭一樣被打板子嗎？」一出口就是要做和事老的語氣，又轉向郁夢吟溫和地道︰「吟兒難得出來走走，不如和姨娘去那小亭坐坐，咱們一起喝喝茶談談天？」她指著湖對岸凌空而建的涼亭熱情地邀請。
郁夢吟冷笑︰方才在那小亭看戲看得不夠，怎麼還要邀她一起去看？
是的，從一開始在這一切就是郁夢吟設計的。她一早便打听到這個時間兩位姨娘都在小亭品茶閑聊，于是就喚秋翠來鬧了這麼一出。
湖上小亭本就位于後院視野最佳的位置，坐于亭中，一眼就能望見百花怒放的花圃。她想，賞花，也是兩位姨娘每日聚在這里的原因之一吧。
若不是她們心有惡意，想藉著侮辱秋翠而便貶低她這個主子，也不會剛好給她利用了去。
她就是要鬧出大動靜，越大越好，好讓府里的人看看，她郁夢吟，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眼角瞥了一眼陶氏近乎諂媚的笑，郁夢吟冷冷說道︰「多謝姨娘好意，喝茶就不用了，夢吟身子嬌貴，吹不得涼風。春婭是在我的授意下才開口的，不知姨娘可是想我一起被打板子？」
陶氏的笑在臉上僵了一僵，一雙媚眼滴溜溜地轉著，扯起嘴角道︰「三小姐說笑了，您是將軍府正室所出的嫡女，身份無比尊貴，連將軍都把你當寶似的捧在手心里，我這妾室又怎麼敢動您一動呢？」
孟氏听了，臉色又瞬間冷了下來。「正室」、「嫡女」、「將軍」，這都是她的痛處，如今被旁人當著原主的面提起來，這痛更是明顯了。
當下，郁夢吟就覺得自己置身在熊熊怒火的包圍中。她不由深深看了一眼三姨娘陶氏，那一臉哀怨的模樣，當真是受盡委屈的小妾？
「姨娘這就說得嚴重了……」她對孟氏殺死人的眼光視若無睹，面色平靜地說道。「世人都知大將軍軍紀嚴明，家事亦不能弱了去。若是夢吟有錯，自然也是要挨罰的，與所謂正室、側室，嫡出、庶出什麼的又有什麼關系？不然，你讓爹爹如何于軍中立威，又如何率領得起千萬大軍保家衛國？」
她話鋒一轉，接著說道︰「自然，若是夢吟沒有錯，那也不能讓人隨便欺負了去，你說是嗎，二姨娘？」
陶氏美麗的臉勉強維持著一絲笑容，眼底一閃而過的異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