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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浩躺在旅社的床上徹夜難眠,只要他一閉上眼楮便感覺黑暗中有無數的尖刀對準自己。那句話仿佛咒語一般反復的在沈浩的耳邊重復著——別靠近那里。那里,那里究竟是哪里?
直到清晨的太陽從玻璃之中透射進來,他才相信自己已經度過了這個難熬的夜晚。他在昏沉中,隱約听見了街道上的警笛聲。
沈浩從窗邊看了眼這並不熱鬧的街道,推開了房門,昏沉的穿過了陰暗的走道。幽暗的走道也變得有些可怕,等他徹底從走道里穿出來時,如同獲得了第二次生命。
沈浩站在旅社門前看向遠處的警車,對面一個長著黝黑皮膚,一身筆挺警服的警察,正用那雙銳利的眼楮盯著沈浩。沈浩也記得他,正是那位張警官。他對沈浩招了招手,沈浩便毫無抗拒的穿過了街道。
對話並沒有沈浩想象的那麼長,張警官僅僅問了幾個扼要的問題。還沒等沈浩有所反應,張警官已帶著幾人朝那片荒山走去,只在車上留下一個警察陪著沈浩。
然後,一整個漫長而又壓抑的早晨,沈浩就在警車里度過。直到中午時分,幾位進山的警察才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街道上,他們抬著的簡要擔架上,白布蓋著一具尸體。
回到車上幾人一句話也沒說,在壓抑的氣氛下,車呼嘯一聲便朝著小鎮通往城市的公路駛去。伴隨著一陣陣急促的警笛聲,沈浩長吁了一口氣,終于告別了這令人恐懼的地方。
一小時之後,沈浩安靜的坐在警局的長椅上。他無心看四處的環境,只等待警察們的處決。
突然,一聲破罵聲從警局門口傳來,沈浩還未抬頭,就知道這是他父親來了。「哎,你這不听話的孩子,你在瞎搞什麼。」
警局外面沈浩的父親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焦急了走了進來,只罵得沈浩抬不起頭。沈浩低頭看了看父親的腳,他父親腳上的那雙皮鞋表明他是在上班時匆匆趕來的。
「警察同志,我這孩子到底犯了什麼事啊。」
沈浩的父親見他不說話,又轉頭看著一旁的警察說道。
「還不知道,但出了一條人命,尸體是你兒子發現的。」
「人命?你這不听話的孩子。」
沈浩的父親揚手便要打,豈料一旁的警察趕緊拉住了他的父親。
「您先別激動,尸體剛剛抬回來至于凶手是誰,我們現在還不能了斷。」
他父親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一坐到了沈浩的旁邊。
沈浩的父親是個忙碌的上班族,每個月領著一點還算固定的工資維持家里的生活。可是,這忙碌永不停息。就算是這一年里最長的國慶節日,他們依然堅守自己的崗位。
沈浩深深的埋下了自己的腦袋,昨天發生的一切卻依然在腦子里回蕩。許久之後,眼楮有些濕潤了起來。無時無刻,他都難以相信張洋已經死掉的噩耗。那張俊秀的臉伴隨了他大學三年,他們是大學里最好的朋友,平日里幾乎形影不離。
他父親不斷的轉頭打量著他,嘴里卻始終沒有擠出一個字來。
正當屋里氣氛快要徹底死掉之時,張警官拿著一個筆記本走了出來。「沈浩。」張警官喊了沈浩一聲,見他抬起頭之後,又輕聲說︰「做個筆錄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沈浩趕緊站起身來,腳有些無力的朝著警局的那張簡易桌子走去。
「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去那里?」張警官直視著沈浩的眼楮,容不得他有一絲的逃避。
于是,沈浩一點點的從學校說到了栗子村。他把張洋出事前的怪異行為,以及出事後自己去栗子村的經過和目的全部說了出來,最後他用警局的電腦搜索了當日在家看到的網頁——別靠近那里。張警官平靜的看著沈浩,果然在輸入這幾個字之後,那兩幅圖片再次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一時間,所有的人都圍坐了過來。
「別靠近那里?」張警官輕輕念出了這句話,接著他掃視了眾人說道︰「你們覺得,這句話是恐嚇,還是警告?」突然,他表情變得有些凝重,又向一個警員輕聲說了幾句話。他似乎在布置什麼任務,當他轉過頭來時,那警員已經匆匆的朝門外跑去。
張警官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看向沈浩道︰「好吧,你可以走了,但是請你不要再去那個地方。」
「你們能找到凶手嗎?」沈浩固執的看向了張警官的眼楮,兩雙黑色的瞳孔,此時都散發著寒光。
張警官有些愕然,他正視了一眼沈浩,懶散的說道︰「這是我們的事,我承認這案子很復雜,但我相信我們一定能找到凶手,再者此事你無權知道。」
正午,沈浩和他父親走出了警察局。市里的街道上,永遠有一層難以察覺的氣體扭曲著飛向天空。那些微不可見的灰塵正飛向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在覆蓋了一切之後又被一陣陣風帶到了天空。覆蓋了人們跟城市,人們便跟城市融為了一體。這街道依然沒變,人群照樣擁擠,車輛如同潮水般傾瀉不停。
回到家中,他父親低頭沉默不語。沈浩從沒有見過父親這樣,想問他緣由卻感覺自己無法啟齒。
還是他父親先一步打破哦了沉默,他轉頭看了看沈浩,用一種沈浩從未听到過的慈愛的口吻喊道︰「孩子。」
「嗯?」沈浩一陣愕然,他從來沒有听過父親這樣叫自己。
「這是命啊。」
「爸,你在說什麼呢?」
「你不該去那,所有的一切都跟你無關。」
「爸,你今天怎麼了?你知道那個地方對不對。」
沈浩父親突然沉默了起來,兩雙眼楮不住的看向前方的窗簾發呆。
「來了,該來的終于來了。」他父親的聲音突然變化,那聲音如同出自一個老頭的嘴里。
「爸,你到底怎麼了。」沈浩說話時突然覺得後背發涼,他愕然的看著父親的背影,緩步的走到父親身旁坐下。沈浩抬起一杯水遞到父親的面前,不料他父親突然站了起來,眼楮冷厲的看向沈浩。
「從今天開始,在家呆著哪里也不許去。」他父親冷冷的丟下了這句話便拉門而去,門外,清晰的听到了父親鎖門的聲音。這厚重的防盜門,瞬間將這房間封閉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當沈浩透過防盜門的窺視孔朝外看時,他的父親已經朝著樓梯飛奔而下。沈浩凝視著父親的背影,直到徹底的消失,他心底隱約有個感覺,這背影竟和當日張洋的背影如此的像。
沈浩用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部,蜷縮在沙發上。腦海中浮現出張洋、張洋的父親、草叢中的尸體三張臉。他們的死法太像了,雖然已經化為了一具死尸,但恐懼卻永遠的留在了臉上。三人的死,必然有著一種特殊的聯系!沈浩想到這里,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急匆匆的跑進自己房間,打開了電腦。
別靠近那里——
沈浩在網頁上輸入這幾個字,熟練的點開了網頁,不消片刻網頁中的兩幅圖片再一次出現。他仔細的看著圖片,放大放大再放大。忽然,他發現了一個事實。照片中竟然沒有一個人,包括那偌大的村落,竟然沒有一個人出現在圖片中。
應該說,照片中有一個人,也可以說只有一個人,那便是照片的拍攝者。除他以外,其他人到哪里去了?村落里本來就沒有人?還是紛紛藏在家里不出來見人?
且不說村落中的人,沈浩更奇怪的是,這座三十年前還存在的村落,現在怎麼會變成了一片荒草地?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這秘密很可能就是張洋父子死的關鍵。
可是,秘密的突破點在哪里?誰知道這秘密?
沈浩仔細的看了看網頁,發現網頁竟然還有登陸和注冊的字樣。這是一個無比潦草的網站,整個網站就這兩幅圖片,瀏覽量竟然為二,沈浩幸運的成為其中一個。
沈浩趕緊注冊了一個賬號,很快登陸了進去。進去之後,沈浩突然發現還有另一人也在線。他的網名為ZYY,沈浩好奇的打了幾個字過去。
「你也找栗子村嗎?」沈浩打完了這幾個字,想了片刻還是點了發送。
不想,對方很快就回復。「是的,請問你知道些什麼嗎?」
「不,我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因為他關系著幾條人命。」
「你是誰?」對方突然打出這幾個字,沈浩看了電腦屏幕一陣愕然。
「你是沈浩?你肯定是沈浩!」還沒等沈浩回復,對方的信息又已經過來了。而沈浩看到自己的名字,更是心驚肉跳起來。
「對,我就是沈浩,請問你是誰?」
「你下線吧,不要再管栗子村的事情!」
「你是誰?為什麼認識我?Z?莫非你是張警官?」沈浩連發了數條信息,對方卻再也沒有回復過,他只得無趣的關閉了聊天窗口。
但,關閉聊天窗口並不代表他要放棄。他繼續在這個粗糙的網站上瀏覽一陣,網站上也設有幾個欄目,但點進去之後里面都是空空如也。最後,沈浩點擊了聯系站長的請求。
當他鼠標按下去幾秒鐘之後,不多久他注冊時填的郵箱便收到了訊息。沈浩欣喜的用鼠標指向了郵箱界面,果然是一個陌生郵箱,署名「不解客」。
「你好,這里是不解客個人網站,請謹慎瀏覽網站上的內容,更不要產生什麼好奇心。」郵箱里只有這簡短的幾個字,對方很友好的給沈浩打了招呼。
看著這幾個字,沈浩想了一陣,繼而在窗口上打出幾個字來。「你就是站長?那個神秘網站的站長?」
「你好,我就是站長,是不是網站上的內容讓你特別的感興趣啊?」
「不,我想知道栗子村。」
「對不起,關于這個村落,我只知道這兩張圖片。」
「這照片是不是你拍的?別靠近那里這句話指的又是什麼?」
「不好意思,這照片不是我拍的。別靠近那里,那里當然指的栗子村。」
「那里很普通啊,你究竟知道些什麼?」沈浩激動的打了這幾個字,只感覺事情都要揭開了。
對方很快有了回復,聊天窗口只打出兩個字。「詛咒。」
「詛咒?什麼詛咒?」
「栗子村的詛咒,請問你已經去過那個村落了嗎?」
「沒錯,我去過了,而且不止我去過。」
「你已經被詛咒纏上了,相信我吧,我更希望栗子村的秘密能在你死之前揭曉,否則你必死無疑。」
「你說什麼?什麼秘密?」沈浩飛速的打了這幾個字,然後焦急的在電腦屏幕前等待,對方卻遲遲沒有回復。
沈浩只得關閉了聊天窗口,他又打開了網站,那個網名為ZYY的人已經給了沈浩回復。
「沒錯,就是我,你很聰明。如果你一定要參與這件事情,請你不要蠻干,有任何的想法或者發現,都要第一時間跟我聯系。」
沈浩快速的回復了對方。「好,我一定會這麼做的,請問你的電話是多少,還有我也想知道一些事情。」
對方不久也回復了沈浩,除了一串電話號碼以外,又仿佛嘆息一般的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今天早上,當你們從山里出來時,臉色非常的不好,我知道你有什麼瞞著我?」
「你真的想知道嗎?」
「對,我一定要知道。」
「其實,我們不想告訴你,只是怕你會害怕。那個死者,正是發現你朋友尸體的人。」
「發現張洋尸體的人?他怎麼會死?」沈浩打出這幾個字已經無法容忍等待的感覺,他趕緊掏出電話給張警官打了過去。很快,對方就接通了電話。
「你好,我是張邵。」電話一接通,張警官便先報了自己的名字。
沈浩哽咽了一下,趕緊說道︰「張警官,我是沈浩。我想知道,他們到底都是怎麼死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很想知道。」
「唉,這件事你本來不該管的,但既然已經這樣了,我也就告訴你吧,張洋父子並不是第一個,在此之前已經在那里發現了幾個死者。有的,甚至就是我們警局的人員。」
「他們究竟是怎麼死的,查不出來嗎?」
「查出來了,他們的死因可以說是五花八門。有的是自殺,有的是猝死,有的是哮喘或者心髒病,排除一切他殺的可能。但,死者的臉上都有一個特征,恐懼,非常的恐懼。這也可能是導致他們死亡的真正原因。」
沈浩無力的垂下了雙手,他沒有再回復張邵,而是輕輕的掛斷了電話。是的,事情並不是他能夠面對的,此刻他的心底也開始害怕了。他快速的關閉了電腦,平靜的躺在了床上。
屋子再度死一般的沉寂,屋外的天光似乎被某雙巨大的雙手遮擋,投射進屋子的光芒只不過是那雙手留下的巨大陰影。一個巨大的陰謀,就如同這陰影一般緩緩的將這座城市籠罩。
沈浩閉上了眼楮,努力避開這兩天的記憶。努力的去回想著原本屬于他的快樂時光,可是,他發現無論是什麼記憶,里面總有張洋的影子,他避無可避。原本快樂的記憶,變成了悲傷的片段。于是,他不得不重新回想了事情的經過。
一些詞語跳進了沈浩的腦海,他是這樣排序的——
幾個死者,張洋、他父親,發現張洋的人。
這些人的死亡時間應該就是這個順序,他們無一例外的死在了栗子村,至于他們在此之前有沒有去過那里,誰也不知道。
再來看看死亡原因——心髒病,哮喘,猝死,自殺。
死亡地點——栗子村。
想著這些東西,沈浩腦海的潛意識已經開始相信那個荒謬的說法——詛咒。莫非去過栗子村的人都會染上詛咒?染上詛咒的人必然會死?而且,還會死在栗子村?
沈浩想到這些問題,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感。他也去過栗子村了,會不會跟他們一樣莫名其妙的死?這個村落為何會消失了?
現在的沈浩,已經不再是為了張洋而想搞清這件事情,現在他是為了自己。這一整天,他翻來覆去的躺在床上,反復的琢磨著這件事情。同時,也在為自己接下來的命運而害怕。
一個人呆在屋子里的時間無限漫長,本來完美無瑕的國慶長假,如今他卻如同等待末日一般的來過這十天。
臨近下午,他父親依然沒有回來,眼皮沉重的沈浩終于戰勝了恐懼。閉上眼楮,做了長長的一個夢。
在那個夢里,荒蕪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大霧中有一所房子孤零零的坐落在草堆中。那些瘋長的野草、藤蔓早已經爬得滿牆都是,就連房子的大門都看不清在什麼地方。
有一種無形的力量驅使著他朝那房子走去,每走一步腳底下便會出現一只枯槁的手,有的甚至是森森白骨。
終于,他推開了房子的大門,一陣沉重的霉味沖擊著沈浩的身體。他卻絲毫不懼,一腳踏進了房間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