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天邊一片火燒般的紅雲映在神武侯府的大廳里,把大理石的地面折射出晶亮緋紅的光輝。
那光輝再折射出去,映在廳中一位白蒼蒼的老頭的眼楮里,也變成晶光閃爍的一片。
老頭約莫六十多歲年紀,一身粗布衣裝洗得白,看不出身份的華貴,卻是十分干淨整潔。雖然年紀不小,兩鬢霜白,但他看上去面色紅潤,神采奕奕,連坐姿也十分英挺自然。
此刻,老頭正捧起兒媳奉上的香茶,微笑看著面前高大英武的兒子,俊俏溫柔的兒媳,滿意地點點頭,把茶盞往口中送去。
「爺爺,爺爺!爺爺在哪兒?」
陡然響起的童聲,清脆得仿佛珠玉濺落進盤子,那老者一听這聲音,頓時把手中的茶盞往桌上一放,高興地哈哈大笑,正要起身迎向門口,卻見一條小小的人影兒已經躥入眼簾,緊接著,下一刻,便已經撲到了自己懷中。
「哎呦,慢著點兒,你這臭小子,也不怕把爺爺這把老骨頭撞散了。」老頭呵呵笑著責備,手上卻把懷里的小人兒抱得緊緊的,不肯松開。
「爺爺,爺爺,你終于肯回來啦。」風雪瀾把頭使勁往他懷里蹭去。
這老頭不是別人,正是風雪瀾的爺爺,神武侯風靖的父親,前雲國鎮國大將軍,風青羊。
自從他卸任鎮國大將軍,由兒子風靖出任神武侯後,他便徹底做了一只閑雲野鶴,常年旅行六國之間,行蹤飄忽不定,這次也不知道是從哪個遙遠的國度回來。
風青羊見風雪瀾如此黏纏自己,高興得合不攏嘴來,笑道︰「想不到我的雪兒都長這麼高了,還是這麼玉雪可愛。怎麼,乖孫女,想爺爺啦?」
一家人團聚,當然早已把下人們摒退了,是以風青羊肆無忌憚地叫著孫女。
「切,才不想你呢,」風雪瀾把小腦袋從他懷里鑽了出來,狠狠一撇嘴,「爺爺每次出去玩,都不帶上雪兒的。」哼,臭老頭兒,只顧得自己逍遙快活。
風青羊寵愛地模著風雪瀾的頭,口中呵呵笑道︰「下次,下次一定帶雪兒出去。對了,你想不想看看爺爺這次給你帶了什麼禮物?」
說著,風青羊把風雪瀾抱起來放在腿上,一邊從包袱里模出個小小的盒子,獻寶似的送到風雪瀾跟前。
「爹,您還寵著她,您都不知道,她如今已經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風靖白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風雪瀾,氣沖沖地開始告狀。
柳柔清也連忙開腔,只不過卻不是告狀而是客套︰「爹,您老回來一趟不容易,還為了孩子破費。」
風青羊小眼眯成了一條線,伸手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子,笑嘻嘻地遞給風雪瀾︰「我就這麼一個乖孫女兒,不疼她我疼誰去。」
風雪瀾興高采烈地看向盒子,可就在打開的瞬間,整個人立刻石化,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消失了。
啥,有木有搞錯?
出趟國居然就給她帶了個巴掌大小的小布女圭女圭?!||
好歹她兩輩子加起來,也二十多歲的人了……
「爺爺,你給我的禮物,就這?」風雪瀾嘴角抽了抽。她還以為是什麼寶玉靈石,曠世奇物呢。
風青羊重重點頭,小眼楮里閃爍著興奮的光,開始隆重介紹這個小布女圭女圭。
「嗯嗯,乖孫女,你喜歡嗎?這可是六國現在最流行的小孩玩具哦。你看看,這小人兒的做工,嘖嘖,那叫一個精細,鼻子是鼻子,眼楮是眼楮的……」
我暈,什麼樣的女圭女圭我沒見過,你這樣一坨勉強能看出點人樣的東西,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坨布疙瘩!
風青羊沒留意到風雪瀾垮著的小臉,反而繼續津津樂道地介紹。
「你瞧,這小布女圭女圭跟一般的布女圭女圭可不一樣啊。這里頭有能人嵌入了機關,有個好玩的小哨子喲,」說著,興奮地抓起風雪瀾的小手,朝著那布女圭女圭猛地一捏,那布疙瘩頓時「吱吱」叫了兩聲,「看,好听吧?吱吱!嘿嘿,雪兒肯定很喜歡吧。」
風雪瀾一臉黑線,「吱吱」,我還「嚓嚓」呢。
臭老頭兒,小爺很嚴肅地告訴你,小爺生氣了……
風青羊繼續得意地笑︰「好玩吧?嘿嘿,雪兒,這可是爺爺好不容易從軒轅家的小殿下手里摳出來的哦,爺爺把你女乃女乃生前最喜歡的碧玉匙都給換出去了……怎麼樣,乖孫女兒,爺爺是不是特偉大?」
好嘛,原來還是二手的。爺爺,您可真是太偉大了。
「爹,您竟然把娘生前最喜歡的碧玉匙送人了?」柳柔清聞言大驚。
那粒碧玉匙,雖說是個玩物,可婆婆從前在世的時候常年佩戴,從不離身。在她去世後,風青羊更是將它重之又重,天天睹物思人,對著那小匙呆。可如今,竟然送人了?
風青羊笑得神秘莫測︰「沒事,那孩子喜歡。」
風雪瀾砸吧砸吧嘴,一臉不屑,小小的碧玉匙明明是女性的裝飾之物,男的會喜歡?變態哪吧。
干咳兩聲,風青羊轉頭對風雪瀾道︰「嘿嘿,雪兒,你好好收著這個女圭女圭吧,這可是定情信物。」
什麼信物?
風雪瀾小眼一眯,冷冷的目光橫掃過去。
風青羊似乎意識到自己在興奮之下說錯了話,連忙道︰「咳咳……是老頭兒我疼愛乖孫女兒的證物,雪兒一定要保存好。」
風雪瀾接過那團布疙瘩,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哼,有問題,臭老頭兒一定有問題,這布女圭女圭也有問題。
一旁的風靖看風雪瀾這麼得寵,一臉不快。
「爹,您別這麼寵她了,她現在無法無天,哪里還有個姑娘家的樣子。天天打架斗毆,惹事生非,我現在每天上朝,都得被好幾個大臣聯名參本,這不肖子真是把我們風家的臉都丟光了。」
風雪瀾聞言,「哼」地白了風靖一眼,扭頭撇嘴不一語。
「怎麼,我們家雪兒又月兌了哪個小公主的衣服了,還是又偷看哪家的漂亮公子洗澡了?」
風青羊完全不把風靖的不快放在眼里,樂得哈哈大笑,寵溺地一刮孫女的鼻頭。
風雪瀾轉過頭,一臉委屈地往爺爺懷里鑽,甕聲甕氣地說︰「人家才沒有月兌誰的衣服呢,也沒有偷看漂亮公子洗澡,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孩兒總欺負別人,雪兒是打抱不平的英雄,爹總是不幫我的忙,反而還趁著爺爺不在家,打我,欺負我,冤枉我……爺爺,你要幫我罰爹。」
風靖一听她在風青羊面前撒嬌賣乖,顛倒黑白,頓時急得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一張剛毅的俊臉氣得通紅,怒氣沖沖地喊道︰「你這孽子,還敢在你爺爺面前胡說八道!爹,您老人家問問這孽子,看她這半年來到底打了多少架?在大街上調戲姑娘後生,欺負商販,人家開店的見了她,比見了收租子的還害怕。才八歲,就敢去逛青樓,還跟霧國蘭陵王搶妓子,爹您老問問她,她那些迷藥瀉藥藥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從哪兒弄來的?……上個太學鑒,第一天就滿口婬詞艷語,把長老夫子給氣病在床。爹,您老可以去打听打听,現在誰不把她叫做傻瓜、廢才、草包?咱們風家已經變成全天下的笑柄了!您說我能不氣嗎?」
「如今,她還當著您的面,反咬我一口,讓您罰我……簡直是孽子……」
風靖說到後來,已經怒得不可遏制,雙拳握得緊緊的,兩只眼楮銅鈴一樣瞪著風雪瀾。
風青羊卻跟啥事都沒有一樣,笑眯眯地攬著風雪瀾,一副寵溺的模樣。
「雪兒還小嘛,等她長大了,懂事了,自然也就不胡鬧了,姑娘家嘛,長大了就矜持。」
「她要是會矜持,我這個風字倒著寫!」
風靖看自己老爹一副偏袒溺愛孽子的模樣,頓時氣得更是吹胡子瞪眼,一旁的柳柔清連忙給他順氣,一邊拍背,一邊還賢惠地說「夫君莫氣,夫君小心,千萬莫要氣壞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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