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扶搖的意思是指「盤旋而上的暴風」,這樣一來,就不知道「風行商行」和「扶搖商行」這兩股颶風相比,那股風會更勝一籌了。公子白,奕國六皇子蘇慕白,自幼在雲國為質,不見經傳。但近年來,其畫像漸由宮廷國手傳入民間,其容貌被稱贊為「氣若幽蘭,香遠益清。一哭天下為之泣,一笑萬千恩仇免。藍眸璨璨,人淡如菊。」
公子白不僅以其高貴淡然的容貌和氣質征服天下,為人更是溫柔善良。據傳,即使路遇骯髒的乞丐,他唇邊依然會有淺淡柔和的笑容,其淡雅之氣,絕世之風采,徹徹之溫柔,無不成為天下男女共逐的目標。
……
兩年前,公子搖落忽一函,遍至天下,邀請九公子每年一聚,頓時引得天下嘩然,六國震動。
每年的這一日,便成為了舉世震動的大日子。只可惜,在聚會之日,公子夜蓮卻始終不肯現身,使得那些想要一窺夜蓮公子容顏的人們,只能望洋興嘆,怏怏而返。
這九人風頭急勁,舉世難當。有人更是斷言,得九公子者得天下,一時之間,竟比當初瘋花六禍那句帝蓮之女的預言來得更加火爆。
有人的地方,便會有傳說,有傳說的地方,就會出異人。大胤的天下,兩6六國,注定不再太平。
雲國,曇城楚府。
一灣遼闊的湖塘,幾處廊橋低徊,岸旁垂柳白楊,葉片在風中颯颯作響。偶有凋零落地的楊花柳絮被泠風吹起,飄入湖中,帶動絲絲漣漪,便驚得金魚訝訝,四散逃離,奔走之間,魚群踫撞,激起一**的微浪。岸旁枝椏之上,有鳴蟬動,「吱吱」長嘶,驚擾人心。夏季的蟬啼,就如同這春歸後漚熱的天氣,使人悶悶然有些不愉,碧波灩漣的湖面,美則美矣,能入人眼,卻也絲毫打動不了人心。
湖中一隅,荷花遍開。
一叢叢,一簇簇的白荷熙熙攘攘,簇擁之下,寬闊巨大的碧綠荷葉將它們烘托出來,越顯得亭亭玉立。一株紅蓮傲立白荷之中,異常耀目。如火如焰的花瓣碩大豐美,孤傲綻放,仿佛把這和諧的白荷花之景破壞了一些氣氛,卻又似給平庸的湖景增添了一絲活力。
水榭之中,白衣女子憑欄而倚。懶懶的身子慵慵靠在身下的沉檀木椅上,雪腮托放玉臂之上,望著碧波粼粼的湖面,有一些出神。腦後的雲鬢挽起,少了少女鬢的飄逸優美,卻多了幾分溫柔嫵媚。微風一動,一身白衫翩然若仙,淡雅的氣質,宛如同亭外那些香遠益清,亭亭淨植的白荷一般。
那女子垂眸半晌,忽然輕一抬頭。一瞬間,湖中嬌花碧水美景接天,全都黯淡下去。只見她容光之盛,難以逼視。
兩道眉峰淺淺淡淡,卻清晰而完美,遠黛之下一雙美眸如秋水般深邃瀲灩,此刻卻是惺忪而慵懶的,雙頰勝雪,帶著淺淺笑意,絳唇映日,桃腮潤紅,楚楚動人間帶著極致的縴弱和嫵媚,光潔的肌膚如玉似璧,皓如凝脂,一顰一笑間仿若將周圍的照亮了,又仿佛輕淡的雲煙出岫般柔和朦朧。
「主子,你乏了?」
一道清脆的中性嗓音響起,女子身旁忽然多了兩個一模一樣的丫鬟,笑起來一左一右分別各有一個酒窩。這兩名婢女雖然不及那女子絕美,身材卻高挑勻稱,帶著一般女子沒有的矯健,兩張清秀的臉蛋,看上去亦是灼灼其華。
「主子,適才元香傳來消息,說是姑爺明天就回來了。」其中一個丫鬟捏起蘭繡宮扇,在女子身旁緩緩搖著,為本就微風習習的水榭,增添了一絲涼意。
女子「哦」了一聲,抬起慵懶的眸,又是風華萬千︰「嗯,算算日子,是該回來了。」
另一個丫鬟劍眉倒豎,似乎有些不快︰「主子,你何必委屈自己?他敢這樣,就別怕咱們做出什麼事來。」
女子但笑不語,瀲灩的眸子中無波無浪︰「那許若煙現在怎麼樣了?」
剛才抱怨的那個丫鬟一撇嘴,翻了個白眼︰「還能怎麼樣了?藥也喝了,胎位也正過來了,估模著過個三兩天就要生了。」
見那丫鬟一臉不甘不願的模樣,女子忍俊不禁,美眸中帶上幾分戲謔的光芒︰「明兒,你怎麼總是癟著個嘴啊,是覺得這麼穿很委屈你了?」
那丫鬟頓時瞪大雙眼,大喊大叫︰「主子,你怎麼故意胡說啊,我哪是在委屈這個,我根本沒在抱怨這身穿著。」
「哦,是我想錯了,原來明兒是喜歡這樣的裝扮啊,好吧,那以後明兒就一直這樣打扮著吧,不用換回去了。」
那丫鬟瞠目結舌,頓時明白了無良主子的戲弄,誰知這麼一來,她反而平靜了,把頭一揚,一副拽拽的模樣︰「我無所謂,只要你公子夜蓮的形象不被我破壞就行!」
「對我可沒什麼損失,」絕美女子有些無賴地聳聳肩,顯出幾分俏皮,「要真是那樣,說不定還是好事呢。有個婢女跟著,至少我以後不再是斷袖了。」公子夜蓮每次出現,身旁的「毒聖醫仙」從不離身,她一直怕被人懷疑有龍陽之好。
「哼……菊兒說得沒錯,你果然是個無良主子。」那丫鬟扭過頭,咬牙切齒地賭氣。
看到她故作生氣的模樣,女子和另一個丫鬟頓時笑出聲來。
這女子正是消失了近三年的風雪瀾,也就是名震天下的公子夜蓮。如今,她的名字叫做「薛藍兒」,正是「雪瀾」的諧音。普普通通的一個名字,就如同她現在的身份,也是普普通通的,名不見經傳。
誰能想到,威震天下的九公子之,公子夜蓮,竟然是躲在雲國曇城楚府中,成了同為九公子之一公子楚羽的少夫人?而馳名六國的「毒聖醫仙」,竟然變成了她身邊的兩個小婢女?
……
杏空收起團扇,臉上兀自帶著笑意,朝風雪瀾道︰「主子,有人想見你。」
「啥?」
困得哈欠連天的風雪瀾終于來了點精神。誰想見我?你們居然夠膽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了?
杏空見風雪瀾一臉吃驚,立刻小心翼翼道︰「是個江湖上成名的大俠,叫孟鴻飛。」
風雪瀾眨巴眨巴睡眼,看向杏空的目光像在看一個鬼。什麼鴻飛鳥飛的,關我屁事。
杏空見主子抿著小嘴,看著自己不說話,心跳頓時快了幾拍,連忙解釋道︰「咳咳……這人在雲國頗有俠名……」
「嗯嗯……你繼續,」風雪瀾又開始打呵欠。還是那句,關我屁事。
「呃……他娘病了,想求咱們醫治。」
「噢,」風雪瀾一臉恍然大悟,隨即又開始睡眼朦朧,「那看來是來求你的,又不是求我,我不去。」郁悶,她就一廢人,啥都不會,還不如身旁倆「丫鬟」來得實用。
杏空默然看著風雪瀾,有些赧然。主子,你不讓我去,我敢去?再說了,你也知道我有多懶,除了你讓我救的人,我也沒心情救啊。
「耶?耶?」半晌,風雪瀾像是反應過來什麼,從椅子上倏然坐起,看向杏空的目光怪怪,「杏空,那個大俠叫孟什麼鳥飛的……」
「主子,人家叫孟鴻飛。」
「嗯對,就是那個孟鴻飛,他怎麼知道我的?」她似乎不做公子夜蓮已經很多年。但是,就算她不做,也不允許有人知道她的行蹤。
「是曜風讓他來找我的,說是當年這個孟鴻飛曾經舍過他一個餿饅頭,算是有救命之恩……」
「靠。」一個餿饅頭算毛救命之恩,一個餿饅頭就把你主子賣了,好你個曜風,看我怎麼收拾你。
淡定地罵出別人听不懂的髒話。一轉眼,絕美的姿態,又伸成了個大大的懶腰,絲毫無風範可言。原本佳人倚欄的完美氛圍被破壞殆盡,只剩下她眼中又慵懶又帶著嫵媚的笑。
杏空杏明無奈的撇撇嘴︰「主子,保持一下形象吧。」
風雪瀾連忙放下高高舉起的胳膊,鬼鬼祟祟朝四周看去,一副警惕兮兮的模樣︰「怎麼怎麼,四周有楚府的人來了?」她可是好不容易建立起溫婉大方,嫻淑優雅的楚家少夫人形象的哦。
杏明狂汗︰「主子,沒楚府的人在,咱們就不能注意一下嗎?」唉,主子好歹也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坐沒坐相,站沒站相,估計全是那時候裝紈褲子小侯爺時,落下的毛病。
要是讓天下人知道,他們敬仰崇拜的那位「一襲紅衣,傾天下。二十四玉骨傘,震大胤。一道流蘇,惑眾生。毒聖醫仙,傍左右」,容貌足以與公子顏傾媲美,才華可與當世名家比肩的公子夜蓮,居然是如此形象,恐怕天下人都要郁悶成內傷了。
風雪瀾對杏空杏明一臉的鄙夷之色非常不滿,鳳眸一瞪︰「我怎麼了,我崇尚自然,真實而不造作,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夜半敲門心不驚,我花見花開人見人愛,車見車爆胎……呃不對,是馬車見了 轆摔,我傾國傾城石榴裙下死臣無數,我……」
杏明害怕得連連伸手制止︰「主子,主子,我錯了,您別說了,全是我口不擇言說錯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得了吧,您那也叫「身正不怕影子斜」?您那身體根本斜得都快與地面平行了……
杏空無語地看著二人把話題岔開,只好再問一次,把話題岔回來……
「主子,那這個孟鴻飛的老娘到底要不要救?」
「救,當然要救。」一雙空靈絕美的鳳眸輕眯,閃動著狡黠算計的光芒。
孟鴻飛是吧?嗯,記憶中江湖上似乎是有這麼個名字的。她風雪瀾可從來不會做賠本生意。
曇城郊外,一處廢棄的荒宅,經過短時間的修葺之後,里里外外煥然一新。原本凋零塵封,遍布蛛網的門楣,換上了燦燦的金匾,上頭書著大大的三字「听風居」。此處,搖身變作了公子夜蓮的落腳之處,確切來講,是「毒聖醫仙」的臨時施診所。
孟鴻飛背著年邁的老母,進入到這巨大的宅院里。根本沒心情去欣賞一路上亭廊曲折間的花草樹木,奇珍異果,他滿月復心思全在身後那個白霜鬢的老嫗身上。
大俠孟鴻飛,俠義之輩,純孝之人。
這是江湖人給他的評語。
檐廊一轉,一片蒼翠的竹林倏然出現在眼前,林風一動,竹葉颯颯作響,清風送爽,仿佛置身清涼的仙境,而那竹聲亦成天籟。
轉過翠綠竹林,眼前不由得一亮,只見花壇落落,遍植幽香白蘭,朵朵碩大嬌美,吐露芬芳。
再行幾步,便見一荷池,水中所植,竟是當世極為少見的「血焰紅蓮」,一朵朵,一株株,自淤泥而生,在碧綠如玉的荷葉圓盤上,亭亭玉立,不染塵囂。微風拂動,它們仿佛一片片熊熊燃燒的火焰,在碧波粼粼的水面上肆意舞動。遙遙望去,又似天邊紅霞,伴孤鶩齊飛,搖曳多姿。
饒是孟鴻飛一介武夫,也不禁對面前的景物贊嘆不已。走到亭廊深處,本愁無路可走,卻見水榭之前,一人負手而立,瀟灑風流,不可一語貌之。
紅衣赫然,黑如織。
那人背對自己,大紅衣袍之上繡著黑色的繡金蓮花,神秘而妖嬈,垂下的黑宛若一頭涓細的瀑布,鋪滿他整個後背,看上去略嫌單薄的身軀,卻仿佛可以支撐起整個世界。一把二十四玉骨傘,紅色的傘面,繡著白蓮碧葉,斜斜撐著,將炙熱毒辣的陽光盡數阻擋在外。潔白如玉的手指握著傘柄,縴細柔弱得仿佛不似男子,卻又絕無懦弱無能之感。紅色玉簪上的流蘇從傘邊墜下,顫顫悠悠,垂在黑瀑般的長旁,仿若仙人。
公子夜蓮。
四字之名在孟鴻飛腦中轟然作響,仿佛平地聞听驚雷。
他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公子夜蓮。
背對之人將玉骨傘一收,傘尖著地,俏俏撐立在身旁。窈窕的身姿,風華絕代,隱隱散出灼目的光華,讓人感覺他身周的景物,都瞬間失了色彩黯淡了去。
身旁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一模一樣的俊秀青年,一樣微笑,一樣的孤傲,一樣的白色衣袍。若非他二人衣袖上一個繡著杏枝綠葉,一個繡著紅杏花,真會讓人產生他們是同一人在鏡里鏡外的錯覺。
偌大的庭院空寂無人,之前負責修葺莊園的僕從早已摒退。孟鴻飛看著氣勢凌人的三人,咽了口唾沫,那種沉重的壓迫感使得他有些出汗。他誠惶誠恐地上前兩步,隔著約莫三丈遠,便朝夜蓮的方向「撲通」跪下。
「孟鴻飛求夜蓮公子救救我娘親,若能救得我娘親性命,孟鴻飛感激不盡,願為公子結草餃環,做牛做馬。」
孟鴻飛這「撲通」一跪,倒讓風雪瀾有幾分吃驚。
她本來察言觀色,看他形貌,是個氣度不凡,胸有丘壑的俠客,沒想到這人雖然器宇軒昂,為了老母,竟然甘願舍棄男子尊嚴,朝自己下跪,心中不禁為他的孝順生出幾分感動。
緩緩轉身,一張傾絕天地,暗淡日月之色的容顏便顯露了出來。耳畔的紅色流蘇隨著身形的轉動,蕩出一個弧度,在耳邊不停晃動。
潔白如玉的手指,輕輕挽動白玉骨傘上的紅色絲絛,妖嬈之中自有一派絕世風華。
「孟大俠。你確定要我救你背上之人?你可知道,我救人的代價,很大很大。」清朗的聲音響起,宛若雪落花開,疏遠安然。
孟鴻飛望著那張傾盡天下的絕世容顏,看著那攬盡天地風華,一身傲然狂氣,渾然一體仿若火蓮開放般妖嬈卻梵淨的身影,暗嘆不已。公子夜蓮,不愧為大胤九公子之,果然是氣奪天地,風流絕代。
「一襲紅衣,傾天下。二十四玉骨傘,震大胤。一道流蘇,惑眾生。毒聖醫仙,傍左右。」
他終于明白,為什麼像「毒聖醫仙」這樣高不可攀的人物,會甘願跟在夜蓮身畔了。
因為,在這個人身旁,再出色的人物,也只能是陪襯。
再嬌艷美麗的花朵,到了夜蓮身旁,注定會瞬間失色,化作護花的綠葉。
孟鴻飛強迫自己把目光,從灼灼光華的公子夜蓮身上挪開,他將背上的娘親放下,看著她病痛衰弱的模樣,戚然而堅定地抬起頭來。
「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孟鴻飛都願意。老娘賜我生命,此刻,就算是一命換一命,又有何不可?」
「即便是你自己的命,也可?」公子夜蓮嘴邊噙著淺淺的笑,莫測高深的眸中光芒隱隱。
孟鴻飛見他神色鄭重,頓時一怔,沒料到公子夜蓮竟然是如此不肯通融之人,但他隨即看了一眼懷中枯瘦衰弱的老娘,立刻目光堅定︰「可以。若是能以我之命救回母親,我願意犧牲自己。」反正家中尚有妻子,可以照顧她老人家。
風雪瀾看著面前這個堅定的男人,暗暗稱贊他的一片孝心,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你怎麼確定我救得了她?」
孟鴻飛抬起頭,對上風雪瀾壓迫性的目光,道︰「公子或許不一定能救,但公子身旁的醫仙卻一定能救。孟鴻飛听聞,醫仙之能,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救活將死之人,我母親雖然病重,卻還未走到終點,相信以醫仙本領,一定可以救得了。況且,醫仙唯公子之命是從,公子一夜之間平息三國戰亂,連一國之人的性命都能救,又怎會救不了我母親一人?」
風雪瀾臉上漾起一抹笑,這男人倒不算笨,說話伶俐,有分辨力,有眼光。
她扭頭朝一旁的杏空使了個眼色,杏空微一點頭,下一瞬,一道銀色的光芒在日光下閃過,刺破虛空,徑直飛射到孟鴻飛懷中之人的手腕上,出于本能,孟鴻飛在一霎間想要伸手阻擋,但那銀光何其之快,眨眼間,只見一根縴細至極的銀針,已穩穩插在他母親腕上了。
他震驚之下,抬頭一看,卻見杏明手做蘭勢,似乎正在凌空給自己母親把脈,他心中一震,越呆怔住了。
饒是他在江湖上成名十數載,被人公認為一流的高手,也不曾見過隔著三四丈遠給人把脈的功夫。何況,剛才醫仙出手如電,那道銀光仿若一縷霞輝,一瞬間起,一瞬間落,他根本無從反應,無從抵擋,看樣子,若是醫仙想要用這根銀針殺人,他早已是死人一具了。
片刻,杏空縴指一動,那道銀光瞬間飛回,仿佛從來未曾出現過一樣。
只見他緩緩開口道︰「活不過本月三十。」今天已經二十五了。
孟鴻飛聞言,臉色大變,心中的悲慟更是如同洪峰襲來。
他幼年喪父,全賴母親一人辛苦養大,後來他性子外向,少年心性,四處游蕩,打架斗毆,更是讓母親擔驚受怕,過了不少離亂生活。直到近年,他武功有成,在曇城郊外娶妻生子,成家立業了,想把母親接來同住,好好孝順她老人家一番,她卻病得沉重。想到此,孟鴻飛心中的後悔悲傷,更是溢于言表。
「……公子,求夜蓮公子和醫仙少爺,救救我的母親……孟鴻飛願意以命換命……」
從未出口求過誰的俠客,終于再度跪倒在地,不停懇求。
風雪瀾有點看不下去了,朝杏空挑眉道︰「能救嗎?」
杏空頓時趾高氣揚︰「黑白無常從我手中搶不走人去。」那意思是說,有我醫仙在,人絕對死不了,就算本來該死,我也能把她給救活了。怎麼樣,厲害吧,夸我吧,敬仰我吧,崇拜我吧。
一旁的杏明翻了個白眼撇撇嘴,切,賣弄。
「那救吧。」
三個字,如同清朗的佛音響起,更仿佛是孟鴻飛今生听過最美妙的天籟,三個字,如同久旱時的三聲春雷撞入他的耳膜中,嗡嗡作響。就這三個字,他又仿佛看到了老母康復的希望。
孟鴻飛心情激動之下,雙眸隱有淚光,但他卻也明白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當下急忙道︰「多謝公子大恩!多謝醫仙肯出手相救,只是,不知公子前面想讓我付出的代價是?」
紅唇輕輕挑起,一抹帶著嗜血光芒的笑,爬上嘴角。
「我要雲國儲君的女人項上人頭一顆。」
雲赤城,我風雪瀾一向記仇,我說過,我會回來,向你討回你欠我的。
次日一早,楚府門口的富貴樹上便停了幾只鵲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楚府的管家督促著所有的婢女僕從,將府宅的角角落落打掃得干干淨淨一塵不染,祝曼珍一大早便吩咐廚房給自己兒子準備吃食,就連向來呆在書房不怎麼走動的老爺楚堯,今天也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只因為,今天,是離家近三月,出門做生意的楚羽要回來的大日子。
「老爺夫人,少爺到甜水胡同了,再有一盞茶功夫便到了!」
小廝急急忙忙從外奔回,還來不及擦頭上的汗,祝曼珍和楚堯一听喜得眉開眼笑,連忙讓丫鬟僕人攙扶著,往大門去了。
風雪瀾早就帶著兩個「婢女」等在路口處了,朝著大道遠處不斷張望,一副新婚久別盼夫歸的小媳婦模樣,一見到祝曼珍和楚堯過來了,連忙轉身朝他們行禮。
「媳婦見過公公、見過婆婆,公公婆婆晨安。」
楚堯鼻中哼出一口氣,老臉一沉,別開頭去;祝曼珍卻是一看到風雪瀾,便開始尖酸刻薄起來。
「薛藍兒,羽兒的房間收拾好了沒有啊?我的羽兒大年一過就出門奔波勞累,你倒天天在家坐地享福,現在他回來了,你可給我伺候好了,別以為自己飛上枝頭做了少女乃女乃,就登天了,該享清福了。你可別忘了,要不是我們羽兒大冬天把你撿了回來,救了你,你指不定就死在荒郊野外的路邊上了,沒有我家羽兒,你哪來這麼好的命,哪來這些榮華富貴享啊,我告訴你,咱們楚府的少女乃女乃,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風雪瀾身後倆「婢子」杏空杏明,低著頭咬牙切齒,不斷隱忍著怒氣,反觀風雪瀾,微垂著螓,絕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卻像是一點事也沒有,依舊一副溫柔賢淑的模樣。
「是,媳婦知錯,婆婆教導的是。」
「知錯就要改,以後可別一天到晚在家享清福了。還有,你看你,長得一副狐狸精樣,也不知道當初羽兒是怎麼被你這副模樣給迷住了,把你帶回府來,還賭咒誓定要娶你。以後,你沒事就別出府去,我們楚家可是有頭有臉的上等人家,別出去讓人家說我們楚府少女乃女乃不知檢點。」
楚堯听著自己老婆不停地數落風雪瀾,並不出言制止,反而看著「薛藍兒」冷哼一聲。他未病退辭官之前,是見過風雪瀾的,可誰能將死去的一個相貌普通的女子,和面前這個有著絕世容貌的薛藍兒聯想起來?
風雪瀾依舊笑得溫柔︰「是,媳婦記住了,以後無事不會出門去,省得惹別人口舌。」
祝曼珍看她是個軟柿子好捏,一雙吊三角眼翻動眼白在她身上來回掃動,最後,趾高氣揚昂起頭,傲慢道︰「你和我家羽兒成親也這麼久了,也該生個一男半女了。你要是實在生不出來,就該幫羽兒再多物色幾個妾室,男人家的,誰沒個三妻四妾?況且,我家羽兒能干,如今我楚家已是曇城富,家財萬貫,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再說了,我家羽兒乃是大胤九公子之一,要名有名,要利有利了,現在就只差開枝散葉,金玉滿堂了。你可別覺得委屈,我們楚家的香火,那才是第一等的重要。」
杏明在身後听得險些忍不住,風雪瀾鳳眸不著痕跡輕輕一掃,把他瞪了回去。
依舊垂斂容︰「是,媳婦兒一切都听婆婆安排。」
祝曼珍見她服自己,方覺說得爽了,又朝著風雪瀾重重哼了一聲,這才轉過頭去。
……
「……那是少爺吧?快看快看,少爺回來了,是少爺!」
幾個家僕嘈嘈嚷嚷,朝著路口大喊,眾人紛紛探頭,向遠處望去。
晨光熹微,白霧迷蒙。
路口處,一名素衫男子騎在白馬之上,揚起的黑隨風飄蕩,風姿卓絕,說不出的俊逸非凡。路過的姑娘們,清早起來打水的丫鬟們,紛紛駐足路旁,望著那俊美的容顏,個個羞紅了臉。然而,那男子的目光卻未在這些事物上有所停留,而是翹朝楚府大門望去,當眼中搜索到一抹雪白的倩影時,頓時跳躍上喜悅的光芒,眼底的思念之情再難掩飾。
來到府邸門前,白衣男子一個翻身,從馬上利落而下,對著迎上前來的楚喬夫婦道︰「爹,娘,羽兒不在這段日子,讓你們擔心了,您二老身體可好?」
祝曼珍捉著自己兒子的雙手,激動得有點哽咽︰「好,好,爹娘都好,就是擔心你在外面吃苦了,我的乖羽兒,總算是平安回來了。」
楚喬老臉一沉,卻掩不住目光中的喜悅︰「大好的日子,哭什麼哭。」
「娘,爹說得對,孩兒回來了,娘該高興才是。再說了,孩兒早不是當初那個小孩子,往後出門,身旁有僕從鏢客跟著,娘盡管放心,別再為孩兒擔驚受怕了。」
楚羽高挑的身姿有些風塵僕僕的味道,雖然旅途勞累,但仍不減風度,不愧為聞名天下的公子楚羽。他攬著祝曼珍,隨意說幾句話,便引得祝曼珍破涕為笑。
風雪瀾靜靜站在一旁,看著正沉浸在團聚之喜中的一家三口,看著他們又哭又笑的,卻似乎跟自己半點關系也沒有。她覺得自己有些多余,唉,是啊,她本來就不屬于這個楚家的。
祝曼珍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笑道︰「孩子,娘這是太高興了,走,走,娘早就吩咐了廚房給你做了一桌子好菜,都是你愛吃的,咱們一家人好久沒吃團圓飯了,趕緊進去……」說著,拽著楚羽就往大門走去。
「娘您等會兒,」誰知,楚羽卻忽然停住腳步。轉身,對上那雙含滿溫柔的眸子,似有千言萬語一般。
「娘子……這些日子我不在家,委屈你了。」曠若幽蘭般的一笑,清美絕。
風雪瀾搖搖頭,舉止大方嫻淑,美目中含了痴情的淚水︰「夫君,你平安回來就好。」
楚羽愛憐地捉起白衣下柔若無骨的小手︰「走,我們一起進去,跟爹娘好好吃個團圓飯。」風雪瀾輕輕一笑,任由他拉著朝門中走去。
祝曼珍看著兩人恩恩愛愛的模樣,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嫌棄和厭惡,身旁的楚喬,也是轉過頭去,不看二人。
……
八仙桌上,祝曼珍笑得合不攏嘴,不停地給自己兒子夾菜,而楚羽卻是給父母夾菜的同時,偶爾也給風雪瀾夾一筷子菜,時不時還對她溫柔一笑。
「……咳,羽兒,這次外出,收獲可豐?」對于楚羽給予風雪瀾的溫柔,楚喬和祝曼珍同樣不滿,畢竟,他們兩人都十分不喜歡風雪瀾。
楚羽停下象箸,淡淡一笑,十分自信地說︰「當然,這次的收獲比以往都要大。不僅僅是因為去奕國洽談的那筆絲綢生意非常順利,而且,我在回程中還遇到一個大財神……」
「哦?哪個大財神?」楚喬也停下筷子,津津有味的听楚羽講話。
「爹,你想不到,我的氣運真是特別的好。在回程途中,居然和大胤九公子之一的財神爺公子孔方巧遇,孩兒還同他攀談,得知他此次正是要來曇城。這下若是能和公子孔方交上朋友,那咱們楚家的產業,恐怕就不僅僅是拘泥曇城這麼簡單了。」
「公子孔方?」
楚喬一听,心中一驚,皺眉道︰「听說公子孔方的‘風行商行’遍布六國兩6,算是大胤最富的商家了。而且,傳言這公子孔方不僅富可敵國,現今已狂傲到了見一國之君也不下跪的地步。他現在掌握六國經濟命脈,早已不把皇室放在眼里,咱們楚家人單力薄的,在別人眼里,不過一只蜉蝣而已,恐怕不好高攀吧?」
楚羽暢然一笑,眼中有說不出的春風得意︰「爹,你盡管放心,那公子孔方也不是個俗人,談吐之間和孩兒頗為投機。孩兒已經和他約好了,在瓊仙樓相見。屆時,自然可以結交。」
「哦?果真如此?」楚喬老眼一亮,一直繃著的臉終于舒展開來,咧嘴大笑道,「哈哈,好,好!真不愧是我楚喬的兒子,就算不入朝堂,也一樣能在商界打出一片天地來,好,好啊。」說著,夾起一大筷子海參,朝楚羽碗里送去。
「對了爹,我在歸途中遇到表弟,便邀他和我一同回來了……」
「表哥,你背後說人長短可不好啊。」楚羽話音未落,一道清朗渾厚的嗓音便從中庭傳來。
話音方落,一名藍衣男子映著旭日的光輝從屋外進來,祝曼珍見之眼楮一亮,驚喜交集之下,連忙從桌前站了起來。
「遙津?哎呀,遙津你來怎麼也不說一聲,好讓我們有個準備……」祝曼珍說著,嗔怪得朝楚羽一瞪,眼中卻非常喜悅。
「啊呀,姨娘你可冤枉我了,我可是跟表哥一塊兒回來的,要怪得怪表哥,見了嬌妻,就忘了表弟了。」說著,一臉無辜的模樣,一雙好看的鳳眸在楚羽和身旁的薛藍兒身上掃來掃去,滿臉戲謔。
楚羽起身笑道︰「表弟,你又在胡說了。我哪里忘了你了,是你自己在驛站那里遇到熟人,讓我先行回來,耽擱了時間,我這不正在和爹娘說你要來麼。」
沉遙津笑笑不語,一雙深邃的大眼卻直接轉到一旁的風雪瀾身上︰「哦……這位,想必就是令表哥思念不已的表嫂吧?果然是大美人一個,幸虧表哥雪藏得好,這模樣要是走出去,被人瞧見了,恐怕大胤的三美女都要換人了,嘖嘖。」
沉遙津一臉調笑嬉鬧的表情,楚羽等人也由得他。
祝曼珍卻有些惱了,朝風雪瀾鐵青著臉,眼中滿是厭惡,不悅道︰「你怎麼這麼沒規矩,沒教養,人家遙津可是水國的皇家貴族,你見了面連施個禮都不會嗎?」
風雪瀾聞言,連忙起身,一臉惶恐之色,朝沉遙津福了一福,道︰「薛藍兒失禮了,還請公子勿怪。」
皇家貴戚是吧?呵呵,她怎會不知。
十年前,他們可是見過面的。
那時候,她是侯府紈褲無雙的草包小侯爺,而他,則是和楚羽一起,在瓊仙樓里被她調戲。可惜,那時候,她已經開始戴杏空杏明制作的面具了,遮掩了一部分容貌。照現在這模樣,再加上長大以後容貌的自然改變,他應該認不出了吧?更或者,他也許根本就不記得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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