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瀾小臉一皺唉聲嘆氣地搖搖頭,看著雲赤城的樣子,仿佛在看一根不可雕的朽木︰「雲赤城,你的臉皮怎麼不拿去砌宮牆?」真他媽的厚,任什麼炮都轟不開。
雲赤城,你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啊,任何可以利用的人,你都不擇手段地想要為己所用。
「夜蓮,你別太恃才自傲,真以為本宮舍不得殺你,不敢下令放箭?」
「敢啊,你雲赤城有什麼不敢的,反正你狼心狗肺,無情無義,你連青梅竹馬都敢不放過,連忠義滿門的神武侯府你也敢陷害,連權勢燻天的攝政王也敢放任,這天底下,還有什麼,是你雲赤城不敢的?」反正雲國是你家的,你愛怎麼搞怎麼搞,胡搞瞎搞,跟我沒半毛錢關系。
雲赤城驀地看向風雪瀾,眸中閃過一縷陰鷙和不易覺察的傷痛︰「你,到底是誰?」
他怎麼會知道?
他怎麼知道自己利用了雪兒,他怎麼知道自己想要謀害神武侯府?
「我是誰?」風雪瀾譏笑地看著他,「我,是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雲赤城,你一個眼神,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眉頭一動,我就知道你有什麼動作,這,算不算是最了解你的人?
深邃幽暗的眸子里忽然染上一陣難以自掩的傷痛,那麼明顯,那麼自然地流露出來。不知道是他不屑掩飾,還是無法掩飾,或者不自知,一瞬間,望著屋頂上那個紅衣飄飄的人,他竟然想到三年前的雪野上,那個同樣衣著鮮艷得像是要燃燒起來的人……
……
「赤城哥哥,雪兒要做這世上最了解你,最關心你的人。」
「哦?那雪兒知道我此刻在想什麼嗎?」
「知道,赤城哥哥是在想等下咱們是叫一份水晶肘子呢,還是叫水晶蝦仁呢。」
「額,小丫頭,淨知道吃,恐怕這是你自己在想的事吧?」
「赤城哥哥,雪兒真的想做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那樣才好為你分擔憂愁。」
「呵呵,赤城哥哥的憂愁啊,就是我的雪兒什麼時候上街能不再調戲美人兒了。」
「哇哈哈哈,原來赤城哥哥吃醋了啊,看來我以後要再接再厲了哦……」
……
最了解他的人麼?
呵呵,確實曾經有這麼一個人。
他一直以為她不了解他,誰知,到最後,她卻將他看得清清楚楚。最後,她死在了他的懷中。
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個最了解他的人,也該是她,可惜,她已經死了。
「夜蓮,」一瞬間,他恢復了凜冽寒冷,仿佛剛才那一刻的傷痛只是幻覺,「最後一次機會,讓他們乖乖住手投降,我會饒你一命。」
「你覺得自己有本事讓我夜蓮听命?」真他媽不自量力。
陰鷙的眸中閃過一絲狠色︰「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來人,放箭!」
話音一落,無數烏黑 亮的鐵箭寒光閃閃,如同平地起了一陣暴雨,朝著屋頂上的二人疾飛而去。
可屋頂上的兩人,卻似乎對烏光閃閃的箭雨視若不見,依舊淡淡地站著,一動不動。
雲赤城抿著薄唇,深邃的雙眸死死盯著上方的二人,靜靜等待著簇密的箭雨將他們射穿。然而,看到他們一動不動的淡定,他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升起,眉頭也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果然,他失望了……
那些風聲勁急的箭矢,經過侍衛們內力催動,挾帶著驚人的勢頭破空而去,本來是以為能將屋頂上那兩個美男子射成刺蝟,誰知……
箭雨在他們身前三尺的距離時,生生停住!
仿佛撞擊到了一層看不到的壁壘,「 嚓嚓」幾聲悶響,那些如雨的弓箭紛紛墜落,落在琉璃瓦上,激起一陣陣清脆的聲音。
雲赤城不可思議地睜大了雙眼,看著公子夜蓮和醫仙身前那空蕩蕩的地方,那里明明沒有屏障,沒有阻礙,可這些箭卻在觸及他們二尺的距離時,如同撞上了堅硬的牆壁,生生墜落。
「繼續放!」
又一陣急密的箭雨朝著二人飛去,可結果依然同上次一樣。
所有手持弓箭的侍衛都露出見了鬼的表情,舉著弓箭的手,有些抖。
風雪瀾輕輕轉動著柱在地上的玉骨傘,上頭的紅蘇和她耳畔的流蘇一起搖動起來,唇角依然是不屑的笑容︰「雲赤城,我這兒又不需要借箭,你浪費那麼多弓箭干嘛?」
嚇死你,連杏林空明最著名的先天真氣和瘋花六禍的罡氣陣都不知道,活該你做小爺的僕人。
「你……會妖法?」
雲赤城說出了一句連自己都不信的話。可是,他此刻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因為,除了這樣的解釋,似乎沒有能夠更好的猜測來應對眼前的這詭異之人。
風雪瀾的臉上忽然有些興味索然,不僅面容上的笑容斂了,語聲也變得冷冷的,更加不再多看雲赤城一眼,她朝著戰陣里的杏明道︰「杏明,別玩了。」累了,今晚還要睡美容覺。
話落,正與宮廷侍衛們游斗的杏明眼神一動,突然變得狠戾起來,幾招便擊殺了數名圍在黑衣刺客身旁的侍衛,一手將已經受了傷的刺客提起,再一縱躍,已經飛出了那些侍衛的包圍圈,跳上了屋脊。
雲赤城再次驚疑交加,心中的迷惑更甚。
方才箭雨射不過那兩人身前三尺的距離,可現在毒聖卻帶著刺客那里直接飛了過去,並且絲毫未受阻礙,難道公子夜蓮真會妖法不成?
杏明帶著刺客來到風雪瀾跟前,甩了甩滿手的鮮血,現甩不干淨之後,直接在黑衣人的身上使勁抹了兩把。
悲催,這次殺的人武功都不錯,不僅金針上染滿了鮮血,連兩只手上也都沾滿了血腥。主子,我也有潔癖的啊啊啊……=_=!
「主子,人帶回來了。」
「孟鴻飛見過公子,謝公子救命之恩。」一身黑衣的孟鴻飛抱拳躬身,為那一身風華折服。
風雪瀾淡淡點頭︰「孟鴻飛,這可是我要的東西?」
孟鴻飛將手中兀自滴著血的包袱往前一送︰「這便是雲國儲君新納的妃子,瑯妃,禮部侍郎之女。」
遠山般的眉眼淺淺含笑︰「很好,孟鴻飛,你我兩清了。」
轉過身,俯瞰著下方的雲赤城,沾滿芳華的唇角輕啟,譏誚的笑意綻放︰「雲赤城,今日之事算在我公子夜蓮頭上,是我讓孟鴻飛做的此事,與他無關,若是以後讓我知道你敢為難他,我公子夜蓮上天入地,絕不放過你。」
冷傲的語氣,狂絕的姿態,肆意的譏諷,任誰都不得不臣服的高貴。
孟鴻飛感激地看著風雪瀾,只有滿心的敬佩。
夜風蕭然,夜色闌珊,月光和清風一起拂起如絲瀑般的長,紅色的流蘇飛揚,搖曳著蠱惑而動人的舞姿。空氣中,散著一股神秘而凌厲的殺意,那是從她的身上散出的氣勢,一瞬間,仿佛要曠絕天地,那是六國任何一個皇族都無法比擬的高貴之氣。
傲然疏絕的嗓音再度響起︰「雲赤城,你最好牢牢記住,這,僅僅是個開始,絕不是結束。」
動人心魄的聲音,攝人魂魄之後,散入天際。在聲音消失的一瞬,屋頂上驀地像是刮起了一陣狂風,漫天的藍色花瓣席卷而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股的似蓮非蓮,曼珠沙華一般的詭譎香味,翻卷在黑色的夜空里,唯美而蕭殺。
「快放箭,快放箭!」
雲赤城終于從那種奇異的花瓣和香味中回過神來,朝著暗處的弓箭手們大聲喝令,然而,為時已晚,靛藍色的花瓣,宛如羽毛紛紛落下,仿佛下了一場藍雨。
屋頂上,早已空無一人。
……
元凰宮。
雲赤城拖著一身疲憊和憤懣回到寢宮里,將一眾侍衛狠狠罵了一頓,讓他們乖乖在寢宮外頭守著,自己這才緩緩走進去。誰知,甫一步入宮殿內,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之氣便迎面飄了過來。
雲赤城警惕地環顧四周,一雙鷹眸里透出無比的犀利和鎮靜,他順著血腥味的來源,漸漸走向自己的臥室,皺眉看看窗外,侍衛們筆挺地站著,似乎一切無甚不妥,四周也沒有生人的氣息,可是,血腥味卻越來越濃了。
不對……
他的臥室竟然亮著明晃晃的燈火!
「唰」地一聲,腰間的長劍已經拔了出來,雲赤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房門。
良久,他確定屋中並無第二人的呼吸,這才一腳踹開房門,眼前豁然一亮,待看清屋中之物,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只見屋子正中間,那張古樸華美的八仙桌上端端正正放了一枚血淋淋的人頭,就模糊可辨的面目看來,便是今日被刺殺的瑯妃。
人頭之下,壓著一張紙。
雲赤城憤然走近,一把從人頭下抽出那張紙,雖說被鮮血浸過,字跡有些模糊,但依然可以分辨出來。
「雲赤城,送你的禮物,不用客氣,笑納吧。」
一直陰翳的面容罩上了一層狠絕之色︰「……夜蓮,公子夜蓮……」咬牙切齒地將紙張揉成一團,「好一個來去自如,視我皇宮如同街肆的公子夜蓮,你真的要和我為敵,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雲國宮,夜色闌珊,宮燈燃燃。
藍沁殿。
毫無遮掩的爆笑聲一陣高過一陣,變回主僕裝扮的三人,很沒形象地捧月復大笑著,尤其是風雪瀾,此刻,哪里還有半分公子夜蓮風華絕世的一丁點氣質,她壓根就像一個被寵壞的千金大小姐,隨性張揚,不被禮教束縛。
……
「啊哈哈哈,你們現在是不是特崇拜你們主子我?說實話,剛才主子我剛才帥不帥,面對刀光劍影,暴雨一樣的弓箭,眼都不帶眨一下,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如此的舍生忘死,置性命于度外之人,天地間除了你們主子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邱少雲不就是被活活燒了嗎,黃繼光不就是堵了個機槍嗎,董存瑞不就是炸了個碉堡嗎,你們主子我一樣英勇無敵!別說大火機槍碉堡了,就是讓我去進油鍋爬刀山,你們主子我依然是刀尖上的舞者,風采絕倫啊。還有啊,我那柄白玉骨傘那叫一個帥啊,簡直就是風流倜儻瀟灑無雙啊,上至九十歲的老女乃女乃下到剛斷女乃的小屁孩,哪個見了不得鼻血狂噴啊,我那叫一個帥,那叫一個無敵的帥,那叫一個帥到爆,是不是!有木有?」
風雪瀾張牙舞爪,一陣唾沫星子亂濺。
杏空杏明顫顫地模出塊白絹子,擦擦臉上被飛到的唾沫,上到眉毛下到嘴角,瘋狂抽抽。
天哪,他們的主子又開始了,又開始了,又開始了……
一天三次的臭屁臭美加臭不要臉。
……
「嗯,主子很帥很英勇,我們很崇拜哦。」杏空面無表情直接背詞,這是他和杏明早就設定好了的程序。
「主子很牛很強大哦。」這是杏明的台詞。=_=!
某主子腦袋拔高了三十度,繼續洋洋得意,某男扮女裝的毒聖醫仙繼續犯困外加呵欠連連。
「主子,都子時了哦。」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是誰說的要回來睡美容覺的啊。
風雪瀾倏地閉上嘴,撅起唇︰「蝦米?都子時了,嗚嗚明天要有黑眼圈了,嗚嗚,人家不要做國寶,不要……」一個字,嗲得要死……=_=~!
杏明杏空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主子這轉變也太大太快了點吧︰「主子,那您洗洗睡吧,今天玩得夠累了。」人家上下眼皮正打架呢。
「誰說的,什麼玩夠了,」風雪瀾撅著嘴朝他倆翻了個白眼,「你們還真以為雲赤城是一軟皮蝦好欺負的啊,你們把他揍腫了人家連屁都不會放?告訴你們,他這人,是一只毒蛤蟆。滿肚子的毒氣,平時看不出來,看起來跟益蟲青蛙沒有兩樣,等你惹了他了,他就開始憋氣,你越惹他揍他,他肚子里的氣就越大越鼓,等哪天趁你不備了,‘嘩叱’一下噴你一口毒氣,毒不死你!我跟你們說哦,」說著神秘兮兮地眨眨眼,聲音也放低了,「你倆今天惹了他,就等著他明天滿世界的通緝你們吧!」
「主子,明明是你惹了他,憑什麼通緝我倆啊?」杏明眨巴著大眼,很無辜。
這小白臉真是笨到他姥姥家了︰「你殺了人家那麼多侍衛,人家會放過你?」
杏空更無辜︰「主子,我可沒殺他侍衛,他應該可以放過我吧?」
這個胸小無腦的小白臉,直接放小倌店接客算了︰「嘖嘖,毒聖醫仙呢,你雙胞胎弟弟犯了事,能跑得了你?拜托,你出去打听打听,‘毒聖醫仙’可是一條線的螞蚱呢。」再說了,就算能放過你,也沒人能分出你跟弟弟誰是誰啊。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無辜︰「主子,可是,我倆僅僅是你的跟屁蟲,你才是主犯,我們是從犯啊。」
媽的,決定了,把這倆賣給婉袂,讓婉袂好好教去,必要時候,她允許婉袂使用s—m︰「夜蓮的跟屁蟲是毒聖醫仙,這還用你們來提醒我?可是,夜蓮是大胤九公子之一呢,你們倆是嗎?人家動不了夜蓮,還動不了你們,再說了,這已經是到了考驗你們的關鍵時刻,主子有難,你們就該當著,主子犯錯,你們就該扛著,主子要逃跑,你們就該殿後,主子挨刀,你們就該擋著,你們滴,明白?」咳咳,是該灌輸一下組織紀律問題了,這兩人跟了自己太久,都快要把組織的規矩忘得一干二淨了。
唔,人家主子都提到紀律上了,再不好好干,他們就要被「雙規」了,他們倆當小奴婢的,還能說什麼?誰讓自己是配角呢……(蒲︰沒讓你倆當炮灰就不錯了,還嫌,再月復誹,拖出去喂豬)
「主子,那咱們還玩嗎?」杏空不無擔心地問,他最害怕的,就是主子不知道收斂,玩過頭那就糟糕了。
果然不出所料……
「玩啊,當然要玩,不繼續玩下去怎麼能顯出我夜蓮的神通廣大來。」風雪瀾的眼楮倍兒亮。
「主子您又想要干什麼?」
「主子您又想要干什麼?」
他們這些當小奴婢的不容易啊,沒幾句台詞不說,還得勞心勞力,累得跟狗一樣。最關鍵的是,明明很累,面對主子一次又一次的惡性點子,還得裝出一副非常興奮的模樣。
風雪瀾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轉︰「杏空,今年的大胤九公子聚會在哪?」
杏空擦擦一頭的冷汗︰「在雲國曇城,就在十天之後。」
風雪瀾嬉笑的面孔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滿身的肅殺之氣︰「雲國?曇城?」
大胤九公子聚會,她一次都沒參加過,但她知道,九公子聚會的地點,向來都是由公子搖落在安排。
那麼,公子搖落,你這次的目的,又是什麼?
別人都說,公子搖落「笑,動天下,怒,震六州」,縱然是指他擁有絕世的容貌和才華,可最重要的,還是他的神秘,和機心叵測。據說,但凡公子搖落停留之地,必定會掀起戰亂或是烽火,引來一片腥風血雨,因此,他才因為其恐怖的震撼力,登上了九公子第二的寶座。
那麼,這次,公子搖落的目標,是否便是雲國?
「杏空,立刻讓婉袂他們調查公子搖落,三天之內,我要他的詳細資料。讓宿風、辰風將夜雪樓一百零八人帶入曇城,記住,不要引起任何注意,順便,將大胤九公子聚會的時間和地點放出去,並且放出消息,說這次的聚會公子夜蓮也將要參加。」
她不會允許任何人打雲國的主意,因為,雲國,是她的。
對此,她原則分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滅他全家。
公子搖落,不管你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只要你敢把主意打到雲國的頭上,就別怪我風雪瀾不客氣。
她風雪瀾,可不是吃素長大的。
第二天一早,晨風清涼,天高氣爽。
然而,雲國皇宮卻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
昨晚,有刺客夜闖儲君東宮,殺害了寵妃的消息不脛而走,有人甚至傳說,那刺客武功蓋世,不僅和儲君殿下交手了數百回合,最後甚至還打敗了數百禁衛軍,刀槍不入,連弓箭手也奈何他不得,眼睜睜看著他在月下騰雲駕霧而去。
一時之間,皇宮內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昭明皇帝和雲赤城紛紛調派了大批的禁軍和御林軍,將皇宮內外守得紋絲不漏,誓要連宮外進來的老鼠也不放過一只。
……
藍沁殿。
清晨的陽光透過紗窗照了進來,一縷縷金黃燦爛,十分溫暖宜人。枝頭上的喜鵲吱吱喳喳地歡叫著,開始了一天的啼唱。
然而……
臥室中的人,猛的掀開被子,粗暴地揉了幾下那精致華貴的絲絨,朝著窗外的喜鵲怒吼︰
「靠靠靠!誰他媽養的烏鴉啊,大清早的不睡,叫什麼叫,又不是春天情期,叫你妹啊叫!雲赤城,你家就這麼省錢啊,安個窗戶連個隔音的玻璃也沒有,吵死了!啊啊啊……」╮(╯_╰)╭
喜鵲「嘎」地一聲從樹上一晃,嚇飛了。那毛倒立聲音啞的模樣,果真倒有幾分像烏鴉了=_=!,靜靜的紗窗想逃也沒處逃,窗欞上華美的雕刻委委屈屈地看著床上正在抓狂的美麗女子,生生挨了個飛襲而來的枕頭。
在外面等候多時的杏空杏明,听到屋里的動靜,這才端著清水和早餐走了進來。
見怪不怪的臉上波瀾不起,就跟手里捧得銀盆里的清水一樣,不帶一點晃動的。主子打小就有這脾氣,若是被人吵醒了睡眠,就會變得跟個刺蝟似的,四處亂扎,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杏空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將銀盆放到架子上,然後將一塊織錦白巾,浸入溫水中,待它濡濕後,微微擰干,這才給睡臉朦朧的主子擦臉,一邊又拿出一個圓圓的小瓶,里頭盛著翡翠色的瓊玉雪花香膏,伸出修長的手指剜了一些,均勻敷在風雪瀾臉上。
杏明則將楠木雕花食盒放下,從中拿出一碟一碟精致美味的食物,放在桌上,又拿出一盅精美的八珍粥,盛出一小碗來。
兩兄弟做完這些,對視感嘆,唉,這做女人,他們倆是做得越來越順手了,恐怕以後真回復了男兒裝扮,他倆還能各自捏一塊蘭花手巾擦汗掐蘭花指呢。
「主子,今兒咱干嘛去?」杏明眸光閃閃。
打從進了這雲國皇宮,除了那天讓孟鴻飛生了事惹了一下雲赤城之外,他家主子便將懶蟲的本色揮到了極致,每天除了吃飯就是睡覺,用主子自己的話來說,就倆字,養膘。
可主子昨天突然說了一句話,什麼膘養得太肥,容易被宰。他倆把這句話來來回回思索了半天,忽然靈光一閃,主子這是要出山了啊。
風雪瀾懶懶地回了一句︰「這座死氣沉沉的雲國宮真他媽太安靜了。」她喜歡雞飛狗跳的感覺。
杏空杏明臉上一陣狂喜,果然不出所料,終于要有事做了。
下一句,「走,跟主子我逛逛御花園去。」
兩人的臉色立刻暗淡下來,失望透頂,什麼時候開始,他家主子變得只剩下這點追求了?
……
女人,是喜歡花的動物。
御花園,是花的窩點。
溫暖怡人的天氣,是花開草綠的催熟劑。
女人,是非的聚焦者。
是是非非,是雞飛狗跳的開端……
因此,在這麼一個天清氣爽的好天氣下,御花園的鮮花都開了,女人都來了,是非開始在舌尖躥動,雞飛狗跳的各種條件也就具備好了。
……
當風雪瀾帶著杏空杏明來到御花園的時候,花園里果然藏了不少嘰嘰喳喳的女人,她們穿得花枝招展,晃動著綿軟的腰肢,仿佛跟花一樣逗引著不知名的蝴蝶。宮扇、團扇很有修養地半遮著容顏,似乎生怕將扇子拿下,身旁的花朵便會羞慚得凋謝了。這些女人們個個盛裝打扮,著意互相斗著艷,可是,當風雪瀾來到的時候,再好看的女人,臉色都灰敗下去,覺得自己成了陪襯。
她淡淡一笑便百花羞謝,她眸光一轉,便天地失色,她風華絕代,姿容萬千,絕美的容顏,任誰看了都會欲罷不能。
風雪瀾優雅地領著杏空杏明緩緩走近那堆女人中間,裙擺宛如清風細掃過嬌美的花蕊,裙風撩動,一陣若有若無的蓮花清香將花園里的花香都掩蓋了下去,風雪瀾怡然自得地接受所有女人的注目禮,笑得天真無邪,卻沒心沒肺。
而那些女人,在風雪瀾一進入御花園開始,便個個美目圓睜,迸出一陣陣強烈的妒意。
風雪瀾毫不在乎她們目光里火辣辣的嫉妒,用她的話來說,小爺我一向拿嫉妒當五谷雜糧,越吃越健康。
「大膽,見了本宮竟不請禮,你是哪一宮的?」你看,就是有不怕死的。
風雪瀾懶懶地抬頭,看向面前這個擋了她曬太陽的女人,從陰影里往上看去,先見到的,是一身粉紫長裙,這柳眉倒豎的女子,面容姣好,倒有幾分出塵入畫的意思,只可惜,此時她臉上的妒火和酸意,讓那一張原本標致精巧的面容,難看了許多。
「你是誰?」還是先模模底細吧。
粉紫長裙的女人笑得一臉得意︰「怎麼,本宮是四殿下親封的佳如側妃,你又是誰,竟然連本宮都不認識。」
佳如側妃?
那是什麼玩意兒。
風雪瀾仰起那張傾國傾城的臉,看向杏空,杏空識趣兒地彎子,附到她耳畔小聲道︰「鳳佳如,霧國七公主,您平息霧國、水國、雲國三國之亂後,雲霧兩國為了交好,聯姻過來的。」
哦,鳳佳如,霧國七公主……風雪瀾一臉恍然。
「鳳鳴淵,還好?」霧國她就記得一個人,便是那個身上有她的蓮記的鳳鳴淵。
鳳佳如一怔,似乎有些驚訝︰「你竟然認識我蘭陵皇兄?」天下為數不多的美男子中,霧國蘭陵王可是排得上號的。
「不認識。」只不過曾經調戲了一下而已,她調戲的美男多了去了,哪能個個都認識。
鳳佳如這下可是吃了個鱉,粉女敕的臉上立刻罩上了一層怒色︰「你這賤人,竟敢戲弄本宮,來人,給我掌嘴!」後宮佳麗她心中可是有數的,這女人根本沒上過台面,頂多是個侍妾,竟然也敢爬到她頭上撒野。
她身後兩個丫鬟立刻上前,卻被杏空杏明輕松攔住。
「在我面前裝逼的人一向爽不了多久,甚至會死得很快,你確定要打我的嘴巴子?」風雪瀾淡淡地看著她,平淡隨意得仿佛在跟一個老朋友談論天氣。
「在我面前裝逼的人一向爽不了多久,甚至會死得很快,你確定要打我的嘴巴子?」風雪瀾淡淡地看著她,平淡隨意得仿佛在跟一個老朋友談論天氣。
她說的是實話,帶著一半勸誡,一半嘲諷的意思。
風雪瀾淡然自若的模樣徹底激怒了鳳佳如,美人漂亮的臉蛋瞬間變得猙獰凶狠起來,沖著兩個丫鬟大喊道︰「你們倆還愣著干什麼,給我打!」她就不信,在這宮里除了那個憐妃,還有她鳳佳如動不了的女人。
風雪瀾看著她,愁眉低鎖,搖頭嘆息道︰「看來,這雲赤城的女人都是一樣的沒有教養啊。」說著,柔軟的身子往後面光滑如玉的大理石壇上一靠,眼皮都沒抬一下,冷冷道,「杏空,殺了這女人。」
那語氣就跟在說「算了,這側妃娘娘脾氣太大,咱們惹不起,還是躲開吧」一樣的輕松隨意。
「什麼?你這賤人胡說什麼?」粉紫美人鳳佳如的臉色終于變得跟自己的衣服一樣,她怒氣沖天地撥開兩個丫鬟,沖到風雪瀾跟前,張牙舞爪就想朝她撲過去。
杏空伸出一只手臂就將她擋在了四尺之外,然後還好像踫到了什麼髒東西一樣,甩了甩袖子︰「抱歉,我們主子說了,得殺了你。」
「你算個什麼東西?不要狗命……呃」
鳳佳如話未說完,便出一聲急促的哽聲,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只烙鐵一般的手臂,掐在自己脖子上。
她驚恐地大張著嘴,雙目凸出,想要大喊,卻不出一點聲音。
其余的那些女人,本來還抱著看好戲的念頭,此刻全嚇呆了,手中的團扇掉落在地,有的甚至嚇得腿一軟,摔倒在地。想喊想哭,卻被風雪瀾三人的氣勢鎮住,心驚膽戰,不出一點聲音。
「別這麼看著我,要怪,就怪你們老公雲赤城去,妾不教,夫之過,誰讓他平時不把你們教好了呢。」
杏空待風雪瀾面無表情地說完這番話,手中一個用力,「 嚓」一聲脆響,手中那根精巧美麗的脖子就耷拉了下去。鳳佳如至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走了什麼霉運,遇到了這樣一個煞神,這樣一場橫禍。她漂亮的眼楮大睜著,里面滿是恐懼,腦袋歪歪垂著,那種毫無生氣的姿勢,在在昭示著對這個殘酷絕倫世界的不滿。
杏空嫌惡地將手中的人扔在一旁,從懷里掏出塊雪白的絹巾擦了擦手。
「啊啊……殺人了啊……殺人了……」
也不知道是誰,反應居然這麼快,總算是叫出了聲音。只是,因為過度的恐慌,那聲音不僅帶著顫兒,而且分外嘶嘎難听,仿佛被掐著脖子打鳴的公雞一般。
她這一叫不要緊,就好比是同村的狗里有一條先開了腔,其余的也會跟著狂吠一樣,這一群奼紫嫣紅的女人紛紛跟著尖叫嘶喊起來,頓時,整個御花園炸開了鍋,被這些女人瘋狂的叫聲充斥著,傳遍了整個皇宮。
風雪瀾一抬頭,杏明兩個手指伸到她耳畔輕輕捂住,真吵,比殺豬還難听。
風雪瀾輕笑一聲,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樣才叫雞飛狗跳嘛。
雲赤城,都這樣了,你還不出來?
當雲赤城領著一干侍衛火急火燎趕來的時候,風雪瀾正坐在花叢的蔭涼處喝著清茶。背後杏空杏明舉著一柄潔白的宮傘,給她遮陰。十多個花容失色的美女,戰戰兢兢站在她的不遠處,其中,一個綠裳的美女提溜著一串紫晶葡萄,一個緋衣的美女拎著熱氣騰騰的茶壺,一個黃衫的美女手里捏著小扇給她搖風,一個藕色長裙的美女跪在地上,給她捏著小腿。=_=!
遠遠地,當這一幕映入雲赤城的眼簾,有一瞬間,他忽然感覺自己是個二傻子,他有一種迎了一尊碩大的佛回宮供著的錯覺。
「薛姑娘真是好雅興啊。」
雲赤城的臉上帶著溫和爾雅的笑容,眼底卻藏著人所不見的怒氣,一雙鷹隼般的眼眸四處打量,佳如側妃呢?不是說已經死了嗎,尸體呢?
風雪瀾還沒來得及回話呢,一旁的十多個美女忍不住了,一見到雲赤城,她們就跟那蒼蠅見到那啥似的,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
靠山啊靠山,你終于來了。
于是,葡萄扔了,茶壺摔了,小扇踩爛了,小腿也沒人給捏捏了。
風雪瀾十分不滿地嘟起了粉紅的小嘴,冷冷地看著那一坨那啥和那一堆蒼蠅。
「殿下,您可來了,嗚嗚,嚇死臣妾了,您可要給臣妾做主啊。」撒嬌賣乖型。
「殿下,嗚嗚,好可怕……嗚嗚。」小鳥依人型。
「臣妾也是,嚇死臣妾了。殿下您看,臣妾給人捶腿手酸死了,還腫了呢。」夸張生事型。
「殿下救命啊,那個女人指使她的奴婢殺了佳如側妃,我們全都看見了。」實事求是型。
「殿下殿下,那女人不僅殺了佳如側妃,接下來還打算殺了我們呢,嗚嗚……」無中生有型。
「殿下,這女人是嫉妒佳如側妃得寵,想殺了她取而代之,居心不良,應該立刻收押處死。」借刀殺人型。
「還有啊,她那兩個丫鬟武功很高啊,剛才就那麼一捏,跟捏死一只螞蟻死的,佳如側妃就斷了氣。」一窩打盡型。
「殿下人家的腳好痛哦,剛才被嚇到了,後來見到您一激動,又被葡萄砸到了……嗚嗚好疼。」裝叉傻逼型。
……
「夠了,都給我住口!」
雲赤城不耐煩地一聲大吼,平日里溫柔和藹的模樣全消失了,只剩下一身的惱怒和不耐,那群鶯鶯燕燕的女人們被嚇了一跳,她們從來沒見過這樣嚴厲冰冷的殿下,個個捂著嘴噤了聲,膽怯地看著他。
雲赤城終于從那一堆女人中月兌身出來,他緩步走到風雪瀾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薛姑娘能否告訴在下,這到底怎麼回事?」
問出這句話的同時,他忽然意識到,自從將這尊「風行商行」的大佛接到宮里來,自己的後宮就從未安生過。
風雪瀾打了個呵欠,雖然有些不雅,但卻因為她的絕代風華,而更為她增添了幾分俏皮和慵懶的魅惑之美。
「沒啥,只不過是你那個什麼‘假如’側妃要打我的嘴巴子,我提醒過她了的,我說啊,這打我嘴巴子的人都活不長,她不信邪,偏要試試。這不,死了吧。」風雪瀾聳聳肩,一副她的死天經地義,我已仁至義盡,此事實在與我無關的模樣。
雲赤城淡淡地看了看杏空和杏明,最後才將視線又轉回風雪瀾身上︰「原來是我的妃子不懂規矩又唐突了姑娘。本宮慚愧。只是,這佳如側妃是霧國聯姻來的公主,姑娘這樣做,讓我雲國如何向霧國交代?」
溫和的語氣,溫和的淺笑,眸中卻是一片的冷厲。
十多個美女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家殿下,她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高傲地眼楮看不見別人的女人,居然連見了她們的儲君殿下,也不下跪行禮,甚至,她的都沒有離開過軟墊一下。然而,就算是她連福一福的欠身禮都沒有,她們的殿下卻不僅不怪罪,反倒還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難道,這個女人,竟然不是殿下新納的小侍妾?
難道……
猛地,她們不約而同想到了憐妃,那個第一側妃憐妃。
听說,幾天前殿下帶了一個絕世美人進宮,憐妃听說了,就帶了一堆人去找她的晦氣,沒想到,最後竟然被那個美人的丫頭甩了鞭子,帶著一身烏青淤紫的傷痕灰溜溜回宮去了。
不會……不會就是這尊大神吧?
杏空杏明不屑地看著這群胸大無腦的女人臉上那種恍然大悟的表情,高高的揚起頭,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告訴她們,沒錯,我家主子可不就是那尊大神麼。
十多個美人嚇得臉青皮白,抖抖索索地抱成一團,彼此眸中確定的光芒,肯定了各自的猜想,漂亮的身體如同篩糠一樣抖著,驚恐地看著那主僕三人。
據說,這尊大神,就連這尊大神的丫鬟,也是敢當著殿下的面打人的……
……
雲赤城不管旁人的反應,一雙眼楮定定盯著風雪瀾,這次,他一定要討個說法。
杏空杏明看著雲赤城那種想要討個說法的模樣,忍不住想笑︰「杏明,見過被欺負的小媳婦嗎?」
杏明瘦瘦的肩膀抖得很厲害︰「見過見過……很像。」
「噗……」
風雪瀾剛含進嘴里的一口清水噴了出來,她無辜地看向雲赤城,她誓她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杏空杏明翻翻白眼看向天空,我們更無辜,跟我們半文錢關系也沒有。
風雪瀾正了正臉色,拿模拿樣地從杏空手中接過一條絲帕,擦了擦嘴角。
「……儲君殿下的意思,是要讓我負責麼?」
「……咳……咳……」這次換杏空杏明一口氣上不來了,被嗆得在她背後咳嗽不止。
風雪瀾挑了挑眉,一臉的幸災樂禍,活該,誰讓你們害我在這群人面前丟了形象,沒了淑女風範的。
雲赤城眸中的怒氣幾次涌上,卻又強行壓了下去,礙于自己的身份,他不好作,正準備措辭說些什麼,一直玩鬧不恭的風雪瀾卻慢悠悠開了口︰「唉,這佳如側妃死了,我多少也有些責任。」有個屁的責任,我就是故意找事兒,「……嗯,為了補償四殿下的損失,我準備將‘風行商行’手下的銅業遷到雲國作為基礎,四殿下意下如何?」
雲赤城一听,臉上頓時涌起一股難以遮掩的狂喜。
銅業,可說是大胤六國經濟命脈的咽喉行業之一,加上眼下六國戰火不斷,頻有亂象,若是能讓風行商行把銅業移到雲國,那就能保證雲國的銅產充足,而且還能吸引其他國家前來購買,此舉必將帶動其他產業的經濟。
雲赤城心里面已經高興得快要喊出來了,但表面上還得收斂一下,假裝思慮了一番,這才向風雪瀾道︰「嗯,如此也好。那這件事情本宮就不追究了,也希望薛姑娘別放在心上,本宮以後必當好好管教她們,讓她們不敢再冒犯姑娘尊駕。」
那些美女們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看著雲赤城,似乎在懷疑自己的耳朵听錯了,或是看錯了,這些話真的是從自己夫君的口中說出的?
她們那個溫柔得如春風般煦暖的夫君,竟然用小小的銅生意,就換了霧國公主一條命,那她們呢?她們比不上霧國公主金貴,豈不是連小小的銅也值不了?
一時之間,十多個美女兒望著雲赤城,又怯又哀怨,再也沒了蒼蠅見了那啥的興奮。
風雪瀾對這些人的反應毫不在乎,悠悠地喝著自己的茶,有意無意地看著御花園的風景。
可憐的女人們,我就是要讓你們看看,你們心中那個溫柔體貼的夫君,為了自己的利益,為了自己的野心,女人在他心中不過是一件一件可以做利益交換的物品而已。
雲赤城不曉風雪瀾在想些什麼,他另外想到一事︰「薛姑娘,不知道貴婿何時能夠歸來?我父皇前兩日還催促我為姑娘設宴洗塵,他老人家都等不及要親自歡迎你了。」雲赤城笑得又溫和燦爛起來。
他心中不太明白,不知道這個「風行商行」的主子為什麼總是推辭不參加宴會,就連她的未來夫婿不在曇城,也成了她推月兌的理由。
風雪瀾一臉惋惜的模樣︰「我夫君有些要緊事要處理,短時間不能回來了,我看,我們也不用等他了。」靈國國務繁忙,她把墨傾宸遣回去了,下月才能回呢。
雲赤城面露喜色︰「那不如本宮明日便為姑娘設宴?姑娘若是覺得妥,本宮現在就去安排。」
風雪瀾眉頭一蹙,嘬著茶,不置可否。
「……對了,不知冥國前太子是否也會駕臨?我好有所準備。」若是能趁機結交冥國皇帝最寵愛的皇子,也不失為一件大好事。
風雪瀾忽然一臉怪異地看著他︰「冥國前太子誰啊?不認識。」
雲赤城一呆︰「就是上次在楚……楚府的恨寒公子啊,大胤九公子之一的恨寒公子。」
搖搖頭,再確定一遍,「不認識。」無關緊要的人,她一向不認識。
雲赤城這下徹底呆了,那天在楚府的時候,他明明看到冥國前太子護著薛藍兒,神情之間對她極為在乎,簡直……可以用萬分關心來形容。他們,又怎會不認識?
皺眉思索了半天,他最後只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風行商行」的主子,腦子不好使。
……
目送雲赤城和他那一堆悲傷的鶯鶯燕燕走遠,風雪瀾眼珠一轉,忽然心血來潮︰「杏空杏明,走,咱們出宮去玩!」
…
一襲白衣,一頭瀑布般的長披在身後,如同上好的綢緞,一只簡單卻溫潤的玉簪挽住長,一旁垂著雪白的絲絛,他眉目淡淡,面白如玉,秋眸含輝,淺笑生風。一把白色摺扇握在手中,偶爾輕一搖動,那一身的風流瀟灑不羈的模樣,便引得萬千少女驚大了瞳孔。
身後,一左一右兩個一模一樣的美麗女子,姿容群,清秀妍麗,只是,那四只一模一樣的眼里,多了幾分奇怪的哀怨。
依然的主僕三人,只是這次男的仍作女裝,女的卻作了男裝。
杏空杏明一臉不高興地跟在風雪瀾身後,嘟著嘴,在心里無聲的詛咒主子。
都出宮了,為毛還讓他們做女人打扮啊,即便是裝成侍衛也可以啊。
「啊,這條街,真是好懷念的感覺啊。」一聲幽幽的嘆息傳來,杏空杏明當作是風聲鳥語,不理不睬。
這條街確實讓人懷念。
十多年前,原本在這條街上擺攤的商販們差點棄了這條街。寧願多走幾條街的路,到附近的官道上擺攤,也不願意來這里。不知道為啥,當年神武侯府那個廢物小侯爺,尤其喜歡來這條街,搞得這里那叫一個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啊。當初,這條街一度成為了黑色禁區,死亡之街,據說,晚上的時候就連小偷也不敢從這兒過。
一直到後來,小侯爺變成了小千金,不再上街找事,這條街才又慢慢恢復了之前的繁華熱鬧。
……
此刻,風雪瀾唇角含笑,輕輕搖動著摺扇,那叫一個瀟灑帥氣,道旁的幾個姑娘駐足圍觀,看得眼珠子都差點掉到地上。
「哇,哪里來的俊俏公子啊,真是太太太太帥了。」
「快看,他在看我,他在看我耶,哇,他對我笑了……」
「呸,你也不瞅瞅自己長得那衰樣兒,那是人家公子朝著我笑呢。」
「公子公子,快看這里,這里有美人一只哦……」
「公子今年貴庚,可有妻妾?覺得奴家如何?」
……
當然,也有嫉妒到怒火中燒口出不屑的,譬如賣肉的牛二,代人寫信的張三,賣棗糕的王五,還有一個賣藝耍大刀的胡六。
「我啐……哪好看了,那叫娘娘腔。」
「就那小雞子似的身板兒,能滿足你們?看看爺這肌肉……」
「切,我代人寫書信多少年了,見過不少附庸風雅之輩。這又一個學公子夜蓮的,這對孿生子找得還不錯,可惜是女的,還有,人家公子夜蓮的衣服是紅的,他穿得跟喪服一樣白,能像嗎?人家頭上搖的那是流蘇可不是絲絛,還有啊,人家背後有毒聖醫仙,你有嗎?……切。」
風雪瀾差點被這話噎死,她回過頭去看向正在郁悶的杏空杏明,那眼神問他們。
我……這是在學公子夜蓮?
學。你就是在學。
杏空杏明十分干脆。
風雪瀾翻了翻白眼,我就是公子夜蓮,公子夜蓮難道只有一身衣服嗎,我換個造型不行嗎?
「一襲紅衣,傾天下。二十四玉骨傘,震大胤。一道流蘇,惑眾生。毒聖醫仙,傍左右。」
自從大胤九公子之的公子夜蓮成名以來,風采令人折服,不少公子哥附庸風雅都紛紛效仿其裝扮,只是,卻少了那麼一份氣質。
「喲,那不是瓊仙樓嗎?」
風雪瀾循著一陣熟悉的香味往前走著,不出片刻便來到了一座高大宏亮的建築之前,一見之下不由得大喜,竟然是她小時候經常來白吃白喝的「瓊仙樓」。
「走,進去看看。」還真是懷念啊,那時候她還自稱「小爺」呢。
三年的時間了,她兩年前回到雲國,嫁給楚羽,卻一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瓊仙樓,可是有日子沒見著了,乍一瞧著,還真是有親切感。
主僕三人一進門,掌櫃的眼尖,立刻迎了過來點頭哈腰地招呼︰「呦,三位貴客,里面請,里面請,這是吃飯還是住店呢?」
瞧這衣著,肯定非富即貴。
「吃飯。」
「樓上雅間還是大廳?」「樓上雅間」四個字特意加重語氣,引起注意。像這種過路肥羊,不狠宰一頓,對不起我自己。
「就大廳吧。」
「哎,好勒,那您隨便挑個座。對了,您看這靠窗戶的位置怎麼樣?」沒想到還是個上道的人,如今的雅間是只有窮人裝富才去的地方,我老眼果然厲害,沒看錯,肥羊三只。
「不錯,就坐這兒了。」
「好勒,幾位來點什麼。」
「你們這兒最貴的菜有些啥?」
掌櫃頓時眼冒孔方兄︰「客官真是有品位的人啊,不過別的,就說咱們這兒最貴的一味‘海參鯊鰭’,那便是整個曇城,啊不,整個雲國都找不出第二家的。不單單說它那味道能鮮掉您的舌頭,就說它的那份滋補,那份營養,真是千佳百肴中的極品啊……」
風雪瀾點點頭︰「嗯,除了這個,還有別的沒?」一個菜肯定不夠啊。
「有啊,有,」掌櫃興奮了,唾沫星子亂飛,「還有一味‘珍珠血燕’,也是極滋補美味的,還有‘紅燜象拔’,‘桂花鱸王’,‘鰲掌鳳舌」「參仙雪蓮」……「啊,了,了,這哪一道菜都得是百兩以上的價啊。
風雪瀾擺擺手,打住了掌櫃的滔滔不絕︰」好了,夠了。「
掌櫃眼冒金光︰」那客官上哪些?「還是,全上?
風雪瀾點點頭,掌櫃的臉上頓時笑得更加燦爛了,誰知……
紅唇輕啟,」給我來一盤小蔥拌豆腐,一小碟油炸花生米,三個素饅頭,然後再沏一壺樹梗子泡的茶,記住,免費的那種。「
掌櫃頓時傻眼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盯著風雪瀾看了半天。半晌,他終于氣憤憤地一甩衣袖︰」切,還以為是個金龜,鬧半天就一只餓得面黃的王八。真是死摳!「說完,忿忿而去。
杏空杏明樂得趴在桌上,捧著肚子笑。打從他們主子一走進瓊仙樓開始,他們就知道她這又是閑的慌了。」公子搖落怎麼樣了?「嬉笑一斂,一身傲世的風華頓時顯露了出來。
杏空忙恭敬地回話︰」暫時還沒出現在曇城,但我們的人傳來消息,在曇城之外的會城,似乎見過公子搖落的人。「
風雪瀾微微蹙眉。這公子搖落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為什麼連自己都查不出他的底細,而他此行來雲國的目的又是什麼?」主子,「杏明勸慰道,」那公子搖落又不是什麼三頭六臂,何必勞動主子你操心,到時候大胤九公子聚會,咱們會會他不就是了。
杏空瞪了自己弟弟一眼,滿眼的鄙視︰「主子是怕這公子搖落有什麼陰謀。世人都說,公子搖落所過之處,必生烽火事端,主子怕他這次的目標是雲國。他的目標是雲國也不要緊,但最重要的是,一旦雲國再生戰事,第一個派出的,肯定是老將神武侯。」
杏明恍然大悟,立刻聯想起了一年前主子直接干涉了三國大戰之事。
杏明正想再說什麼,風雪瀾一抬手,示意他噤聲,因為一旁的桌子上有人的討論引起了她的注意。
杏明正想再說什麼,風雪瀾一抬手,示意他噤聲,因為一旁的桌子上有人的討論引起了她的注意。
「哎,我說,大家知道不,八天後啊,這聞名天下的大胤九公子就要在咱們曇城的‘風雨樓’聚會呢。」
「切,還把歷史當新聞啊,你去打听打听,現在咱們曇城誰不知道這事兒啊。」
「依我看,是整個大胤都知道了吧。」
「唉,甭提了,我家姑娘才十四,天天念叨著那個公子夜蓮,這不,前兩天剛逼著她媽給她做了身好料子的新衣裳,就等著那天去勾引公子夜蓮呢。」
「得了吧,你那閨女思春之年也該嫁了,我才倒楣呢,我家娘子這幾天跟了瘋似的,天天念叨著見了公子顏傾非他不嫁。」
「呃,我家老母特別崇拜公子搖落,天天要我老爹給她老人家寫休書。」=_=!
「甭提了,我妹夫更慘……家妹天天拿著 面棍子毆打我那可憐的妹夫,罵他沒有公子恨寒那一身結實優美的肌肉……」
「我暈,這大胤九公子聚會真這麼熱鬧?」
「可不是麼,听說今年的聚會公子夜蓮也會來,這就讓這次聚會變成一次盛會了。天底下見過公子夜蓮的人少之又少,武林上朝堂上,誰不想拉攏他啊,依我看,這次啊,咱們曇城算是熱鬧。」
「嗯,也是,我還听說啊,誰要是得了九公子,誰就能得天下呢。」
「我呸,這種荒唐之言你也信得?十多年前人家還說得帝蓮之女得天下呢,現在十多年過去了,帝蓮之女在哪呢,哪呢?」
「不過啊,這大胤九公子在咱們曇城聚會,還真是不錯,我家的綢緞莊里,都沒有存貨了。」
「是啊,我家的茶莊也銷空了。」
「可不是麼,俺家豬肉也賣完了。」
璞,眾人狂汗,人家九公子聚會關你家豬肉啥事?
……
風雪瀾朝杏空眨了眨眼︰「孩子,干得不錯啊。」就是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夜蓮要參加這次的聚會。
杏空卻臉上一紅,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主主主……主子,那消息我還沒來得及放出呢……」
「什麼?」風雪瀾的眸子瞬間變得凌厲如刀,仿佛蟄伏著無數危險的分子,只是那份鋒芒卻不是對著杏空的,「你沒散播,卻有人知道我要去參加大胤九公子聚會?」
杏空無辜地點了點頭。
絕美的笑容緩緩漾起,一縷幽深的邪笑在唇角滋生,杏空杏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們紛紛在想,這樣模樣下的主子,腦袋里藏著的,究竟是魔鬼呢,還是魔鬼呢,還是魔鬼呢……
「杏空不用再散播消息了。杏明,讓他們繼續盯著公子搖落的動向。」
呵呵,原來,她不出來興風作浪的時候,自會有人排戲給她看。
……
「夫人,菜好了。」
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在嘈雜的瓊仙樓中,原本算不得多麼響亮特殊,然而,風雪瀾卻很容易就分辨出來了,繼而她眸光一動,情緒似乎有所起伏。
微眯著眼斜斜看過去,果然便看到了那個一身鵝黃輕衫的俏丫環,她從掌櫃手中接過打包好的食盒,正欲出門。
然而,她並未出去。
她似乎也感知到了風雪瀾看過去的視線,便皺起俏眉,佇立當地,緩緩轉過身去。一霎那,仿佛被點中了全身穴道,一動不動地仃在地上,視線膠著在風雪瀾身上,呆呆的,不移分毫。
「菊兒,怎麼了?」
一道催促的女聲從瓊仙樓門外的繡簾小轎里傳出,優美的嗓音有些喑啞,有些無力,更充滿了滄桑,風雪瀾如中雷殛,手中的筷子「啪嗒」兩聲輕響,墜落在地。
杏空杏明大驚失色,他們跟了她十多年了,從來沒見過她真正流過一滴眼淚。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然而,對風雪瀾而言,卻意味深重。她清楚地知道這聲音的來源是什麼人,因為,那是她最熟悉最想念的聲音。
三年了,自從出嫁那天起,她已經三年未曾歸家,三年未曾听過這熟悉的嗓音,三年,未曾見過記憶中娘親熟悉的溫柔笑臉。
三年的時間里,神武侯府的人都以為她死了,她也一直不敢出現在他們身旁,怕暴露了自己假死的秘密,為他們招致禍端。為此,她忍耐著,一直不出現,隱藏著對父母的思念,對家的眷戀,不曾現身。甚至,即便是風之菊和風之竹,她也不曾見他們一面,而一直通過組織聯系著。風之菊他們只知道主子去了靈國,之後又回了雲國,卻不知道,她一直生活在離他們很近很近的地方。
此刻,風之菊一身鵝黃輕衫,鮮衣如昨,依舊昔日少女模樣,也淚光盈盈地盯著風雪瀾,一動不動。
沒有主子的命令,她不敢上前相認。
這時,外面又響起了風雪瀾熟悉的男子聲音,清朗瀟灑,是風之竹。
「菊兒,干嘛呢?該走了,夫人乏了。」催促聲中帶著幾分寵溺和溫柔。
風之菊戀戀不舍地看了風雪瀾數眼,目光中似乎含了許多話要說,直到風雪瀾朝她點點頭,示意她離開,她才頷致禮,滿月復心事的出門去了。
……
「菊兒,怎麼這麼久,還神不守舍的?」風之竹招呼家丁起轎,一只素手便從轎簾繡幔中伸出,露出一張溫婉的面孔,朝著風之菊淡笑詢問。
三年的時間,依舊是芙蓉秀面,只是,眼角的魚尾紋多了許多,兩鬢的青絲漸漸斑白,一張面孔上也似乎少了許多生機和快活,柳柔清依舊美麗,只是,卻不再年輕快樂了。
「哦……沒事沒事,奴婢只是踫見個熟人,打了個招呼而已。」風之菊連忙回過神來,勉強朝柳柔清笑著,想要搪塞過去,一旁的風之竹卻懷疑地眯起了眼。
熟人?呵呵,菊兒還有什麼他不認識的熟人,有意思。
柳柔清點點頭,抬手放下繡簾,不再多說什麼。抬轎的家丁邁開沉穩的步子,抬起小轎朝街角走去,風之菊臨走還不忘朝著瓊仙樓靠窗那個位置又看了幾眼。
……
「主子,怎麼辦?」杏空站在瓊仙樓門口,看著漸漸走遠的風之菊他們,小聲問風雪瀾。
風雪瀾還未答話,兩只腳卻已經幫她作了回答,像是被本能控制著,她不由自主跟著遠處那頂轎影消失的方向走去︰「跟過去。」
她離開那座生活了十五年的侯府已經三年了,是不是,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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