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太貴妃信守承諾,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那晚的事情就像秋日的清風,來了沒有痕跡。愨鵡曉後來她找清嵐談過一次,婉轉探听清嵐是否做好了送走孩子的準備。清嵐表情平靜,很久很久才點點頭。孩子被送走,在那年第一場雪後。頭天晚上下了雪,早上雪停了,到處白茫茫一片,美極了。一大早清嵐給茂茂穿上了一件新襖子,曾太後給小家伙的滿月禮物,大紅的顏色,點點梅花點綴其間,穿在身,茂茂神氣極了,兩只小藕節兒似得小手,因襖子厚了,動彈不得,只能小胖腿兒不停提著。林霜雪抱著小家伙不停的親著,嘴上還不停說著「茂茂,你怎麼能這麼可愛」「這小腿兒結實的喲」「下雪了,我們出去玩雪可好?」之類的話。小家伙也很給面子,嘻嘻哈哈傻笑不停。
看著很是逗趣的兩人,清嵐笑著,可心里總覺得有些不安,總覺得初雪後會有事情發生。
辰時十分,一群宮人太監嬤嬤出現在清嵐的住處,為首的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嚴忠海。他們來時,所有人都還在吃早飯,一桌笑語不斷。看見來人,大家都停下了動作,連小家伙都像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瞪著圓鼓鼓,水汪汪的眼楮,不再出聲。許太貴妃和曾太妃都不約而同的走到清嵐身邊靜靜握住她的手。清嵐並沒有什麼表情,對兩位長輩笑笑後,將林霜雪懷中的茂茂接過來,對嚴忠海說︰「嚴公公,請您稍等等宣讀聖旨行嗎?我想和孩子說會兒話。」
嚴忠海點點頭,默許了。
清嵐抱著孩子回了房間,關好門杜絕外面的一切。清嵐沒有哭,只是緊緊抱著茂茂,仔細看著茂茂,沒有說話,還不時親親孩子。茂茂小不懂為什麼娘親這樣看著自己,還以為在跟自己玩耍,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楮沖娘親傻笑。
大約半個時辰,房門打開了,清嵐抱著孩子出來。孩子被捂得嚴嚴實實,頭上多了一頂清嵐親手做的虎頭帽。她緩緩走到嚴忠海跟前,慢慢跪下說︰「有勞公公了,您請吧。」
嚴忠海接過小太監遞上的聖旨,說了句「白清嵐接旨」,見大家都跪下後,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庶民白氏清嵐戴罪之身,不宜教養皇子,特許皇後請求,皇子穆之恆自即日起為皇後所出,為嫡長子,與白氏無關。欽此。」
「謝主隆恩!」清嵐接過聖旨,剛想把孩子交給上前的嬤嬤,就被林霜雪哭著搶了過去。
「啊!」上前的嬤嬤驚呼,她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形,求救地看著嚴總管。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林霜雪的舉動驚到了,一時間沒有動作。嚴忠海畢竟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在宮中歷練已久,很快恢復了,轉身向清嵐恭敬說︰「您看這?」語氣很為難,樣子卻很平靜,一臉胸有成竹。
清嵐也很快回了神,對他抱歉笑笑,默默走到林霜雪所在的角落,慢慢蹲,緩緩伸出雙手,輕輕說︰「娘娘,把茂茂給我好嗎?」
「嗚嗚嗚,茂茂!」
林霜雪已經哭花了臉,拼命搖頭。她緊緊抱著茂茂縮在角落,不讓人接近,對曾太妃的叫罵聲更是不理,就連許太貴妃上前安慰都沒有作用。
「娘娘,請您把孩子給我吧!」這一次清嵐說得更輕,神色更是平靜,甚至還微微笑了。
林霜雪依舊搖頭。茂茂不僅是清嵐的孩子,也是她們的命。這冷宮太寂寥,生活太苦,沒有精神依托,很容易就像西邊的鮮妃一樣瘋掉。茂茂就是她這段時間的支柱,天天逗著,天天抱著,日子也過得快了。日子才有了些色彩,又將失去,這種痛太難受。
清嵐沒再說話,就那樣伸著手,看著她。好久,林霜雪才慢慢將孩子交給了清嵐。她不願,可清嵐眼中堅定的眸光讓她明白,孩子一定會被送走,她再這樣,最難受的只會是清嵐,她雖粗線條了些,但還是知道自己再痛也不及嵐兒,只好哭著放棄。清嵐輕輕說了聲「謝謝。」起身,搖晃了幾下,還好旁邊的曾太妃及時扶持了一把,才沒有摔了。她也是低聲「謝謝」,慢慢走到嬤嬤面前,將孩子交給了她。
「那奴才就告辭了。」嚴忠海恭恭敬敬向殿中的各位娘娘行禮後,帶著一群人走了。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又開始下起了雪,靜悄悄,沒有人注意。屋子里也是靜悄悄,除了角落里的林霜雪不時的抽泣聲。清嵐就那樣維持著送出孩子的姿勢,直直望著大門,一動不動。
許太貴妃來到清嵐身邊,拉著她坐下,輕輕說︰「清嵐,想哭就哭出來,別傷了身子。」
「娘,茂茂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就這樣走了,連哭一聲都沒有。」清嵐有些茫然,剛剛送出孩子的決絕此時想來只覺得笑話了。
「不是,茂茂就是個兩個多月的孩子,哪知道這些。再說,那孩子本就誰都能帶著,你別往其他面兒想,苦了自己。」
「娘,茂茂的虎頭帽好丑,我應該縫得更漂亮才是。」清嵐就像沒有听見許太貴妃的話,自顧自說著,神情落寞。
「沒有,虎頭帽很漂亮,茂茂戴著多精神啊!」
……
天上的雪還在下著,飄飄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