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痛,很痛,清嵐已經睜不開眼楮,原來接近死亡的感覺是這樣的,冷著,痛著。幻覺,樹枝斷裂發出的 嚓聲再一次響起,這次的感覺更近了。她不覺好笑,一直覺得身邊有人,總沒有實證,鬼鬼影影,到了快離開人世的時候,這種感覺卻更加清晰,看來冷痛的力量太強大。痛到極致,身邊有人的感覺更為明顯,她感覺自己被輕輕抱起,嘴角不覺扯出一個無奈的笑角,神智不清楚了啊!然後就再也沒了知覺。
眼前都是一片白芒,清嵐走在其中,很是迷茫。突然有什麼穿透光亮,闢出一條路來,清嵐不知道前方有什麼,她只能跟著它的指引,亦步亦趨。再一次醒來,她發現自己身處之處完全陌生,傻愣很久。終于清醒,她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模肚子,微微凸出的肚子還在,自己的孩子還頑強地附著自己,眼淚束束流了下來。每一次懷孕,她的感情總是起伏頗大,無緣無故哭泣,無緣無故感傷,有時她都覺得自己太情緒化。此刻,她真心喜歡這樣的情緒,所謂的「喜極而泣」她不是沒有感受過,但沒有一次有此次這樣深刻。
清嵐用手心的溫度溫暖這肚子里的小家伙,不停地和它說著話︰「寶貝,原諒娘好嗎?你是一個堅強的孩子,一定要好好待在娘的肚子里,再等幾個月出來和娘作伴,可好?」和小孩自言自語能給她力量,能讓她覺得不孤單。
「您醒了!」來人端著熱水,慈眉善目,一邊熟稔和清嵐說著話,「您起身先洗把臉,我這就給您拿些吃食。」說著就要往外走。
清嵐並不認識來人,可這並不妨礙她詢問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謝謝大娘。您可否告訴我這是哪里?我怎麼對在這里?」心中默想,看來暈迷前她感覺有人不是幻覺。她能肯定不是伍大夫帶人回來,若是,她此事應該在軍營而不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對著陌生的人。
「息壑鎮,你被困山麓下的小鎮,一個男子將您送過來的,他看起來冷冰冰的,一點情緒也沒有,太嚇人了。您不知道您來那會兒多嚇人,都見紅了,要不是剛好這鎮上住著幾位老大夫,孩子可能就保不住了。」大娘絮絮叨叨著當時的情況,好像就怕清嵐不知道當時的情況似的,全然忘了說要去拿吃食的事情。
「謝謝您大娘,您能告訴我送我來的那個人在哪里嗎?」知道孩子安全了,清嵐想知道到底是誰救了自己和孩子。听大娘的形容,應該是一位不易親近之人,她只想謝謝他。
「您看我這嘴,一叨叨就停不下來。呵呵,您別在意,我這就去請人進來,哦對了,還有粥,我這就去拿,您等等。」說著人已經出去了,這次沒有停留。
一會兒,門又開了,進來的不是大娘,而是對清嵐來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男子。看著來人,清嵐腦中努力回想著,可回憶就像隱藏在霧中的山林,隱隱約約。最後,她放棄了,都說女子生孩子會大損,記憶不好就是其中之一,她不想和天意抗爭。
「謝謝您救了我,還不知道您尊姓大名,方便告知否?」清嵐在宮中的六年可不是白待的,該有的大家閨秀樣子不說十分,八分還是有的。
男子端著粥,遠遠看著清嵐,堅毅的臉上依舊冷冷冰冰。
「不方便說就算了,再一次謝謝您。」清嵐終于明白大娘說起他時驚嚇的表情是為什麼了,他真的太沒表情。清嵐本就不是強求之人,最近的一次強求差一點失去了孩子,這讓她更加認識到世間之事該是怎樣就怎樣,沒有強求的必要,更不是人為能改變的。
男子慢慢走近,將清粥遞到清嵐面前,簡單幾個字︰「請吃粥。」動作恭敬。很難想象一個人高馬大,冷峻嚴肅的男子會有這樣的禮節。
恩人好意,清嵐自是接受。接粥碗時,男人手腕間的刺青露了出來,突然之間,迷霧消散,清嵐大吃一驚叫出聲︰「冷展!你是冷展!」喊的是肯定句。不要問她為什麼會認出來,那太辱沒她的智力。雖說她已經生了兩個孩子,記憶力自是不如姑娘時代,但對于第一次看見有刺青的人,她記憶深刻。
男子並沒有因為被認出改變任何表情,還是那張漠然的臉。
倒是清嵐完完全全被嚇到了,冷展是穆寇林的貼身護衛,要是他在這里,那說明穆寇林也一定在這里,那是不是說穆寇凌已經知道了自己懷孕的事情,接下該怎麼辦?手中的粥碗直接摔了出去,好在冷展反應機敏,穩穩接住了。
「娘娘放心,皇上並沒有來。」好像是看出清嵐的擔心,冷展直接打消了她的擔心。
听冷展這樣說,清嵐明顯送了口氣,可放下的心沒有多久又懸了起來。冷展從穆寇凌還是皇子時就跟在他身邊,一直做著他的影子護衛,時時出現在為難時刻,可謂是對他最為衷心的人。此時他已經知道了自己懷孕的事,那也就意味著穆寇凌會知道孩子的存在,這可不是清嵐希望發生的事情。她不會到此時樂觀的以為冷展不知道孩子的存在,更不會樂觀的認為冷展會背叛他的主人,幫著自己瞞著穆寇凌。
「這里沒有什麼娘娘,叫我清嵐就好。」清嵐將冷展再一次遞過來的粥碗放在床邊的凳子上,示意他坐下。她想和他談談,明明知道結果不會改變,她還是想想試試,即使是拖延一點時間也是好的。
冷展默默照做。
「你是皇上的護衛,怎會在邊關?是皇上派你來執行任務的?不要擔心,我沒有探听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不在皇上的身邊,這樣行嗎?」清嵐說完就覺得話有些過了,任誰听了都有點曖昧關心的意味。她懊惱,嘆了口氣。
「娘娘不要擔心,皇上很好。奴才確實是奉旨辦事。」冷展的聲音平淡無波。
清嵐直直盯著他,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可自從認識他的那天開始,這張臉就沒有出現過任何表情,最後也只好放棄,只要他不會威脅到自家親人就好。再仔細想想好像又不對,穆寇凌要監視哥哥,用不著派他來,那他來這里是為了什麼呢?難道他會是保護自己的那個人?想到這種可能性,清嵐驚訝的表情再一次出現在了臉上。她已經沒有心情計較冷展那聲「娘娘」了。
「這次是你救了我,那我可不可認為其他幾次也是你呢?」試探問著,語氣不敢肯定。
冷展沒有回答,但從他的眼中的一絲閃爍,被清嵐逮了個正著。
「為什麼暗中跟蹤我?」清嵐追問再三。若這次是無意,那以前的多次呢?她不會自欺欺人,認為他會無緣無故出現在自己身邊。
冷展本是內斂之人,很不適應清嵐這樣連續的追問。他穩定了自己的情緒,才開口說︰「我沒有跟蹤您。」他可不認為他的行為叫「跟蹤」。
「那你怎麼解釋每次我有危險,你都會出現?怎樣解釋你就那樣適時出現?我可不信什麼緣分之說。」不能怪清嵐不信任人心,後宮待太久了,經歷了些,听的更是太多,緣分、人心這些東西漸漸淡薄了。若不是還有那麼一些人的存在,也許她也和許許多多宮妃一樣,沒了信任,沒了愛。
冷展見清嵐堅定的眼神,考慮的一會兒說︰「娘娘若是想知道,奴才告訴您就是。不過在說之前,可否請您先將這碗粥喝了,待會兒得喝藥,空月復不好。」這算是他說得最多了一次了。
清嵐見他肯說,再加上自己也真心餓了,也就順水推舟接過他遞過來的粥喝了。放下碗,緊盯著,定要他說個明白。
冷展接過碗,遞上絲絹,等清嵐擦了嘴,整理好一切後,坐著離清嵐遠了些,才開始緩緩述說自己知道的事。
「奴才奉皇上密旨,保護您的周全。從您離宮開始,奴才就在暗中保護,並每半旬將您的消息書信告知皇上。奴才不知道您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可還請您允許奴才繼續跟著。」
「你已經知道了我懷孕的事情,打算什麼時候告訴皇上?」清嵐試探著。她可以不計較穆寇凌在自己身邊安插線人,她可以不計較冷展將自己以前的一切告訴穆寇凌,更不在意穆寇凌知道這一切後會有怎樣的反應,她真正計較的是關于孩子的事情,她需要冷展給一句話,她需要爭取時間,考慮對策。
冷展看著清嵐︰「奴才不知道您什麼意思,可否明白告知?」
「我沒有什麼意思,只是想請你幫我保守秘密,不要將我懷孕的事情告訴他。我知道你的主人是皇上,要你為我隱瞞就是對你家主子的背叛,可這個不情之請,還請你考慮考慮可好?」清嵐注視著冷展的表情,可什麼都看不出來,「我是不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冷展搖搖頭,很久以後才點點頭說︰「奴才會好好考慮的,謝謝娘娘能體諒奴才。」
清嵐本想再說什麼,剛好大娘端著藥進來,也只好作罷。喝了藥,清嵐在大娘的攙扶下,慢慢躺下,在冷展轉身離開時說︰「既然你已經來了,也現身了,回去也不現實,你就留下吧,待在我身邊,不要在神龍來去無蹤了。」說完,也不管他作何反應,閉眼休息了,差一點流掉孩子,又說了這一大段話,精神實在有些受不住了。
冷展在門外守衛著,送清嵐來這里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受罰的準備,無論這責罰來自那方。可沒想到,她非但沒有責罰自己的意思,還體諒自己的處境,主動將自己留在她的身邊,這個女子真是特別。經過這幾個月的觀察和剛剛的談話,他對清嵐的感官有了很大的轉變,再也不是七八年前那個小姑娘了。也是在這次談話後,他終于知道皇上為什麼要自己守衛她了,也明白了皇上為什麼這樣看重這個女子,她確實值得更好的對待。關于孩子的事情,他現在還很糾結,清嵐肚子里的孩子是皇家的孩子,本應該生活在皇上身邊,再說自己是皇上的奴才,有什麼都應該據實以報。可剛剛清嵐看自己的眼神又讓他有些不忍,這個女子在快要失去孩子時,要和孩子同生死的態度讓他深深震撼了。這個孩子就是她的命,要是孩子沒有了,她會怎樣?